涼雨知秋,這裏的秋雨卻下個沒完。


    悶熱的雨中,一切都黏膩難受。直到眼前出現一抹亮色,才覺清爽。


    薛明霽身著綠衣白袍,長發如墨流淌在衣領間,像是從古畫中走出的秀氣少年,更多了幾分清俊,令人心生好感。


    他身後跟隨著幾個頷首低眉的畫師、弟子。


    她們亦步亦趨,向神女問安。


    薛明霽道:“殿下,這是繪顏館的畫師,專程來給殿下畫像的。”


    一中年女子上前,長臉細眉,過目就忘的長相,手指間略有薄繭。


    她吩咐弟子擺好畫具,備齊顏料,從畫板後探出腦袋道:“已經可以開始了。”


    宣菱仍保持著閑坐的姿勢,兩臂自然搭在了扶手上。目光直視前方時,眸子碧綠盈盈,翠色照人。


    畫師拿起筆,開始一筆一筆勾勒出祂的輪廓,筆觸細膩精謹,然後用細筆進行著色,渲染變化,將每一分神情都捕捉得惟妙惟肖。


    畫師還在不斷描摹細節時,轉眼間過去了兩個時辰。


    宣菱欠身打了個哈欠,便站直了身子。她從袖中掏出一張似紙非紙的東西。薄如蟬翼,摸上去光滑硬挺。


    “此物名為照片,你照著這個東西臨摹好了。”


    照片上赫然是宣菱的容貌,連每一縷發絲的弧度都絲毫不錯。


    瞄到照片內容的弟子們早已忍不住竊竊私語。“這這這,這也太像了!”


    “神女難道是留了個分身在紙上嗎?”


    自詡畫技過人的畫師看到照片,也怔愣半晌,雙手微微顫抖。


    “老身作畫數十年,還從未見過這等佳作,敢問神女這是何人所作,老身定要拜她為師!”


    宣菱輕咳一聲,岔開了話題。


    “這是吾用法器製出的,並不是普通丹青。”


    畫師掩飾不住的失落,喃喃自語,“果然這等神作,不是凡人能擁有的……”


    宣菱轉身欲走,順勢扯了下薛明霽的衣袖。


    來到無人處,她笑著揶揄道:“你也想要照片嗎?”


    溫潤如玉的人兒腦袋小幅度輕晃,像是怕碎了自己。


    “並非如此……隻是臣方才覺得,殿下一個人坐在那裏,眼裏太孤獨、太空寂了。”


    他一語道出的事情,宣菱卻難以迴答。


    撿了些細節末節道:“吾已經習慣了這種感覺——身為神隻的感覺。”


    輪到薛明霽啞然,他的眼底像一塊破碎的鏡,折射出各種各樣的情愫。


    宣菱粲然一笑,“這不算什麽壞事——薛明霽,看這裏!”


    她忽而手中多出一台相機,在薛明霽聞聲望來的一刹那,摁下了快門。


    被那物件發出的光一照,薛明霽被晃得眯眼。相機中卻留下了兩人的合影。


    他們就像是身著古裝的演員,真有種時空重疊的感覺。


    “瞧,你很上相。”


    薛明霽偏頭,肩膀卻微微聳動,聲音透出哭腔。宣菱本以為他堅強多了,沒想到還是那個愛哭的青團。宣菱暗地裏這麽叫他。


    薛明霽捂著臉,淚卻如斷線珠子般。


    他哽咽道:“殿下對我真好……”


    不知不覺,神女比起初見,多了許多人情味。他們之間不隻是神隻與侍者的關係,薛明霽更從祂身上感受到長姐一般的關愛。


    宣菱還舉薦他兼任水部侍郎一職,能夠以男子之身在朝堂上施展抱負,也算是鳳鴻國百年以來第一個。


    宣菱讓係統衝洗出這張照片,遞給了薛明霽。“別傷春感秋了,傻小子。”


    牆壁拐角處,一人從陰影中走出,默默注視了一會兒他們,又轉身迴到了暗處。


    提著食盒的手攥得越來越緊。那些精致的點心,此刻都成了自作多情的笑話。


    神女從未將他放在眼中。他恐怕比不上薛明霽的一根發絲。神女可以為他舉薦官職,和他言笑晏晏,對於自己,卻隻有一次次推拒。


    蘭筠安慰自己,求仁得仁,又何怨乎。隻求榮華富貴,不帶一絲真心,他的處境會比現在好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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