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千翎伸手蓋住他的屏幕:「走一會兒吧。」她頓了頓,「好嗎?」


    「當然好。」


    「哢噠」,鎖屏的聲音清脆,周佩弦重又牽起她的手,挑選了一個方向。


    他握得太自然,以至於宋千翎的頭腦轉了一轉,才意識到似乎不該這樣。


    但她沒掙開。


    最開始是她先伸出手的,總是這樣出爾反爾,不合適。


    就這樣手牽手走在天黑的街道上,很像是情侶會做的事。


    但事實上,她和周佩韋很少這麽做。


    周佩韋對時間有一種斤斤計較的剋扣,散步這種耽誤時間的事,是他不樂意做的。


    想到這裏,宋千翎忍不住又扭頭去看他。


    在夜色這天然的畫布上,他的側臉輪廓未免襯得太利落分明,讓人心驚一摸就會掠下滿手的血。


    宋千翎垂在另一側的手指尖微動。


    「周佩弦。」她喊他。


    他從鼻腔裏慢悠悠哼出一聲:「嗯?」


    這聲音,顯然是真有些醉意。


    宋千翎鼓起勇氣:「我能摸摸你的鼻子嗎?」


    很奇怪的要求,但周佩弦沒有半分訝異。


    他停住腳步,彎下腰,好生將整張臉都呈到她麵前,像進貢。


    宋千翎抬手,指尖顫抖著,很輕很輕地在他鼻子上蹭過。


    看著鋒利,摸著卻比想像中圓潤,皮膚被夜風吹到微涼,隱約能感受到細弱的絨毛。


    摸完,她沒忍住笑了,神情有種孩童的嬌憨。


    周佩弦陪著她笑,慢悠悠直起身。


    他沒問為什麽,輕飄飄掀過了這一章,垂手摸了摸口袋,翻出一包登喜路。


    煙將將叼上齒間,還沒點燃,就被一隻手奪下。


    周佩弦以為她是要攔他吸菸,卻見她自個兒將煙咬住。


    太生疏,像小孩兒吃棒棒糖。


    入口時,濾嘴處的濕潤讓她有短暫的清醒。


    但宋千翎還是仰起頭,牙齒輕咬了兩下,帶動香菸晃動,向他討火。


    隔著薄薄一層布料,周佩弦按住口袋裏的火機。


    麵前的姑娘高昂著頭,叼著香菸,乍看很是叛逆,眉眼卻是怯生生。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他強行將煙塞進她嘴裏。


    宋千翎著急,又說不了話,伸手摸摸他的手。


    周佩弦隻得拿出火機,用拇指挑開機蓋,齒輪轉動,「嚓」地冒出一簇火。


    火是點著了,但沒往她嘴邊送。


    宋千翎低頭去夠,一雙眼快望成對眼,終於將煙點燃。


    青煙縷縷上飄,被攪和的光線中,她的目光飄忽不定。


    周佩弦闔上火機,看她比出一個橫著的」耶「,像隻笨拙的螃蟹,很認真地鉗下那根煙。


    而後,她低頭望著香菸頓了頓,鼓起勇氣吸了一口。


    周佩弦在心底倒數。


    不出所料,不到兩秒,她便嗆得臉紅脖子粗。


    香菸有什麽好的呢?


    宋千翎不明白。


    煙、酒這種遭罪又不健康的東西,到底有什麽魅力,讓好一批人上癮。


    又或者,人天生就是愛自虐。


    她想做個抽菸喝酒的「壞女人」,可憐第一步就落敗。


    宋千翎不死心,抬手想抽第二口,煙卻被人一把奪走。


    她伸手去搶,偏偏周佩弦個無賴,將它舉得老高。


    那一點橙黃的光亮,像汪洋上的燈塔,宋千翎巴巴地看著,使勁兒拽他袖子。


    料子摸著很貴的樣子,就這麽被她扯到皺巴巴,半截小臂裸了出來。


    周佩弦皺眉,五指用力一握。


    一縷煙從他指縫飄出。


    宋千翎驚得停住動作。


    這下不用她夠,周佩弦主動將煙遞給她。


    手心攤開,被握成一團的煙慢慢抻開,終究沒能迴到原本的樣子。


    宋千翎小心翼翼地拿起熄滅的煙,輕輕吹開他手心的菸灰。


    一小塊紅斑,在冷白的底色上甚是顯眼。


    她定定地盯著看了好一會兒。


    「吧嗒」,一滴淚落在上麵。


    周佩弦反手握拳,用食指指節在她眼下蹭了一下。


    「燙著的又不是你,哭什麽?」


    宋千翎不說話,還是哭。


    周佩弦越擦,她哭得越厲害,好像要將這二十多年積蓄著的眼淚,都在此刻傾瀉出來。


    見怎麽都擦不完,周佩弦隻得扣上她後腦,強行將她按在自己懷裏。


    宋千翎低著頭,近乎依賴地主動往他胸膛上蹭,雙手緊攥他身側的布料。


    在一個最不靠譜的人身上,她居然感受到了一種安全感。


    說來諷刺,除了周佩弦,她甚至想不到第二個能讓她這麽對著哭的人。


    直到哭了個七七八八,宋千翎終於低著頭退開。


    她望著那顯眼的一大塊濕痕,抬手摸了兩下,好像能就這麽擦幹似的。


    「願意和我說兩句嗎?」聲音自頭頂傳來。


    宋千翎不知道該怎麽和他說。


    真要說起來,她的委屈可以追溯到好遠好遠的地方。


    有多遠呢,可能是幼兒園被小男孩拽了辮子,她氣得打迴去,迴去和母親訴苦,被母親批評女孩子不可以打架。


    她就像一團火,初初是燒得極旺的,積年累月的細流澆注,不免讓她逐漸微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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