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過虛歲十一,實歲九歲,小小的腦瓜裏還不明白、


    穆念慈現在安排的一切,到底是何用意……


    穆念慈搖了搖頭,柔柔的開口“娘親要去找你外祖一家了、”


    “你想,逢年過節的時候是不是要燒紙給對方送過去?”


    楊過半信半疑的點了點頭,穆念慈繼續開口。


    “那如果不把娘燒一燒、外祖在那邊怎麽能接得到娘親的?”


    “是這樣的嗎?那、好吧——”楊過認真的點了點頭。


    “那過兒一定認真的燒,虔誠的把娘送到外祖父那裏。”


    穆念慈聽著楊過童真的話,眼淚蓄滿了眼眶,差點大哭出聲。


    穆念慈隻能背過身,擦幹了眼淚,這才繼續交代。


    “過兒,在燒娘親的時候,你離得遠一些,最好是看不見家門的那種。”


    麵對楊過不解的眼神,穆念慈忍著悲痛開口。


    “因為娘親要變成一陣黑霧,朝天上飛去、”


    “如果過兒留在家裏,娘親會不忍心、腳程會變慢——”


    “隻怕你外祖一家、會在那邊等的著急了。


    過兒,你也不想娘親在路上耽誤吧?”


    楊過重的點了點頭,“好的、等娘燒著了、過兒一定跑的遠遠的、”


    “躲在暗處不讓娘看見,這樣娘就不會在外祖家遲到了。”


    “娘親,那過兒能把自己給燒了、就能給娘親送過去嗎?”


    楊過好奇的問道,一臉的天真。


    穆念慈立馬搖頭,“現在不行,老娘想你了——”


    “娘會托夢告訴你的,到時候、”穆念慈咬著後槽牙。


    “那過兒豈不是要久久的見不到娘親了?”


    “因為娘親去找你外祖的路程太遠,還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到——”


    “那等娘親在那邊安定了,一定要早早的托夢給過兒——”


    楊過輕輕的拉了拉穆念慈的衣角,讓人看向自己。


    穆念慈點點頭,又把楊過摟進懷裏,不讓人看到自己的失態。


    帶著濃重的鼻音,輕聲交代。


    “還有、過兒,等娘親燒完後,肯定還有一些硬硬的骨頭在火堆裏——”


    “到時候你等骨頭不燙手了,撿起來用一塊布包好、”


    “先放在家裏的衣櫃裏、


    等你長大了,再把骨頭送到臨安府荷塘村、”


    “那裏是你親外祖家,你不把骨頭送過去、娘怕找不到他們——”


    “娘——”楊過聽得一臉茫然,穆念慈卻重重的歎了一口氣。


    自己尚且做不到,何況現在的過兒、還是一個半大的孩童。


    “沒關係,記不得也不打緊——”


    就算是過兒沒有能力,或者忘了——


    自己遺骸放在這個家裏也不錯……


    “過兒,你一定一定要記住,你郭伯伯住在桃花島——”


    “隻要你找得到桃花島,就能遇到你郭伯伯——”


    “就算是你一個人上路也不要怕、”穆念慈愛憐的看著楊過,眼裏滿是悲愴。


    “娘把家裏的米麵全部做成幹糧,到時候你帶在路上吃——”


    “把家裏的銅板也全部帶上——”


    “路上也不要和人多說話,也不要輕易暴露自己的去處。”


    穆念慈絮絮叨叨的說著,也不管楊過能不能聽得明白。


    心裏升起了濃濃的無助。


    臨了了才後悔,自己這樣撒手人寰之後,獨留楊過一人在世上……


    既來不及給郭靖傳信,周圍也沒有可以托付之人!


    早知道當初剛生下孩子,就直接把過兒托付給郭靖,讓人把孩子帶走……


    誰能想到、小小的風寒就能讓自己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


    若不是今天好了一些,穆念慈隻怕都來不及交代後事了。


    可穆念慈心中無比的明白,現在也隻是迴光返照而已,再無力改變什麽。


    千金難買早知道!


    穆念慈重重的歎了一口氣,才發現楊過在自己懷中昏昏欲睡了。


    “睡吧——”穆念慈艱難的把人打橫抱起。


    像繈褓中的嬰孩一樣,把人摟在懷中,輕哼著歌謠哄人入睡。


    楊過今天累了一早上,現在又安穩的躺在母親的懷裏、


    不消片刻,便沉沉睡了過去。


    穆念慈把他放到了床上,用濕帕子擦幹淨手腳,換了一身幹淨的衣服。


    又把床上的棉被換成新的,掖好被角,這才依依不舍的出了房間。


    抱著自己睡過的被子,走向了後院。


    穆念慈看著、趁楊過外出搭起來的高台,把自己的被子鋪了上去。


    穆念慈實在沒有勇氣、現在就躺上去——


    想到還有好多事情沒有做,穆念慈強撐著一口氣。


    轉身進了廚房,把楊過今天帶迴來的兩斤白麵、揉成一個個光滑的麵餅子。


    用文火慢慢煎成兩麵金黃,到最後變成焦香酥脆。


    穆念慈劇烈的咳嗽著,咽下了嘴裏的血腥味。


    忍著暈眩,又做好了兩菜一湯,蹣跚迴屋,看了一眼正在熟睡的楊過。


    楊過稚嫩的小臉睡得紅撲撲,嘴角還帶著一抹甜甜的微笑。


    穆念慈一遍遍的撫摸著對方的小腦袋,母親看自己孩兒,怎麽看都看不夠。


    穆念慈忍著滿腔的酸澀,在楊過的額頭上輕輕的落下一吻。


    “過兒、淮安——,娘親要走了,無法再陪著你了。”


    “希望你以後,能平安長大,健康快樂的過一輩子。”


    “娘親會在天上保佑你的。”


    穆念慈忍著差點溢出的哭聲,踉踉蹌蹌的走向了後院。


    艱難的爬上了柴火堆,看著湛藍的天空、潔白的雲朵。


    艱難的喘著氣,偏頭看向了前院的方向,眼裏是濃濃的不舍。


    在意識潰散的最後一刻,穆念慈艱難的扯過被子,蓋住了自己的全臉。


    “希望、希望不會嚇到過兒……”


    風無端端刮過,把稻草吹的沙沙作響,卻再無輕淺的唿吸聲。


    楊過在床上,聞著穆念慈留下來的氣息,安穩的睡了一個午覺。


    可在夢裏,楊過做了一個光怪陸離的夢。


    夢到好多人,像娘親一樣,短暫的陪了自己一段時間,來了又走——


    甚至最後消失的無影無蹤……


    幸福也一樣,來的快,去的也快。


    但老天爺仿佛格外、偏愛他之外的所有人——


    苦難一直如影隨形,被傷了一次又一次。


    楊過艱難的從悲傷的情緒掙脫,睜開眼,就發現、


    自己正在、無數次夢迴之時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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