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怕過些時候城裏亂起來,她去城裏不好買東西,青蓮就決定騎著宋德福的自行車,再去縣城買點糧食還有布料,棉花迴來。


    德江媳婦知道青蓮要去城裏,自然是要請青蓮給她帶點東西去給宋玉榮。


    一大早烙好的新麥餅子,還有一罐頭瓶自己炒好的鹹菜條,德江媳婦用一塊白色的包袱皮包好了,掛到了自行車的車把上。


    德江媳婦要送著青蓮到村口,遠遠地看到去村裏好些人家公用的井邊提水的郭景瑞,德江媳婦有些惋惜的說:“這個小郭呀,哪哪都好,就是這個出身不還,這又從城裏來咱們大隊支援建設,那城裏的工作就這麽放棄了,誰知道以後還能不能迴去啊,這要是一輩子在咱們大隊當農民,那得多可惜啊。”


    青蓮就說:“嫂子啊,人家小郭可是有真本事的人呢,別的不說,就光說開拖拉機修拖拉機這事,咱們整個公社有誰能跟他比?你呀,就別替人家可惜了,說不定人家就靠著這門手藝,就能在咱們農村過的很好呢?”


    德江嫂子想到在嶺上種藥材的王秋霜他們,跟著點頭:“我算是看明白了,這人啊,隻要是學一門本事,就能過好日子,所以,我跟我們家孩子他爹才堅持要孩子們好好的讀書,別看村裏人都笑話我們,他們都眼饞我們家出了大學生呢。”


    又想到家裏還有倆孩子,接著說:“我跟我們家老二老三說好了,隻要他們願意讀書,我跟他們爹就供著,至於能不能讀出來,那就看他們自己的了。”


    青蓮沒有接話茬,宋德江兩口子盼著孩子們好好的讀書考大學,隻可惜,後麵這十來年,是沒有讀書的機會了,不過隻要能夠堅守初心,厚積薄發,以後還會有機會,而且還是一個天大的好機會。


    心情不是很好,青蓮帶著麵餅子先去了青山縣一中,結果看大門的老大爺說,學生們這會都在操場呢,青蓮把自行車停在大門口,提著那個包袱往學校的操場走。


    其實,離得很遠就聽到學校大喇叭裏麵傳來的高亢激昂的講話聲,那是一個帶著幾分稚嫩的女生的聲音,鏗鏘有力的聲音仿佛要穿透雲霄一般,讓青蓮聽得心頭一陣的煩躁。


    站在操場邊,一直等到操場上的大會開完了,學生們搬著自己的板凳往各自的教室走完了,青蓮才看到宋玉榮跟幾個女老師慢慢的往自己這邊走。


    青蓮喊了一聲宋玉榮,宋玉榮看到青蓮,臉上的表情很複雜,把自己的凳子拜托同事帶迴辦公室,然後拉著青蓮,一邊往學校大門口走,一邊小聲的說:“青蓮姑姑,今年的高考要延期了,沒有說什麽時候舉行,青蓮姑姑,你說,是不是出大事了。”


    青蓮也不敢跟小姑娘說太多了,這個時候,有可能一句話就能毀了一個人的前程,甚至是搭上性命。


    青蓮想了想,說:“玉榮啊,郭景瑞去咱們大隊了,就住在學校的宿舍裏麵,要不然,你申請動作調動迴咱們村裏吧,正好你們倆都到了結婚的年齡,在咱們大隊結婚也挺好的。”


    宋玉榮臉一紅:“青蓮姑姑,我們倆就是相互有好感,至於結婚的事情,還早著呢。”


    青蓮卻說:“能找到一個相互之間有好感的人也不是很容易,我看呀,你們倆也不要太拖拉了,迴大隊裏麵,就在你爹娘的身邊,跟郭景瑞結了婚之後,好好的過你們的小日子。”


    宋玉榮跟青蓮認識這麽久,後麵這幾年兩個人經常在一起聊聊天說說話,這還是宋玉榮第一次從青蓮這裏感覺到了無力,往日的青蓮,都是一副意氣風發的樣子,總是會讓人覺得,跟她在一起,就能夠過的很肆意灑脫。


    青蓮把包袱地給宋玉榮:“這是你娘托我給你帶過來的,我還是那句話,你要看情況不好,就趕緊申請調動工作迴楊樹大隊,就算是來不及調動工作,不管發生了什麽事情,你也要先迴去,迴去了咱們慢慢的商量著來。”


    宋玉榮惴惴的看著青蓮的背影越走越遠,她覺得心裏發慌,她其實不是很想迴楊樹大隊,她努力了十幾年,終於從那個地方走出來,就這樣迴去,她不甘心,可是不甘心又能怎麽樣呢?今年的高考上麵來通知說要推遲,誰知道要推遲到什麽時候,還有人說以後沒有高考了,要沒有高考了,學生們努力學習為的是什麽?


    小姑娘第一次覺得人生的艱難,特別是麵對那些未知的時候,想要做出選擇真的是太難太難了。


    提著東西迴到辦公室,一個同事湊過來,小聲的說:“宋老師,剛才我們幾個商量了一下,覺得這事哪哪都透著古怪,要不然咱們再去找校長問問去?”


    宋玉榮一直記著青蓮跟自己說的,不要亂說話,不要亂打聽,就說:“開會的時候不是說,這是上麵傳達下來的決議嗎?已經成定局的事情,再打聽也沒有什麽用處吧?”


    女同事長歎一聲:“讀了這麽多年的書,冷不丁的說不能考大學了,對很多學生是一個挺大的打擊啊。”


    宋玉榮也是從繁重的高中學習生活裏麵過來的,自然是知道,很多人那是把考大學當成是改變自己的命運甚至是改變全家人的命運的一條路,本來很通暢的一條路,現在卻被人告知,這條路走不通了,還不知道多少人會一時消化不了這個消息呢。


    宋玉榮提著東西往宿舍走,走到半路,遇到一個女生,那女生怯生生的問宋玉榮:“宋老師,真的不能考大學了嗎?”


    宋玉榮沒有作聲,那女生哭了起來,一邊哭一邊說:“家裏人說,我今年要考不上大學就準備好嫁人,可是我不想嫁人,宋老師,我該怎麽辦才好啊?”


    宋玉榮也不知道要怎麽辦才好,她曾經用自己的經曆告訴學生們好好的讀書,一定會有不一樣的人生,可是現在,那一條該改變命運的路就這樣生生的被人斬斷,多少想要通過讀書改變命運的人隻能站在斷掉的路邊哭泣?


    宋玉榮失魂落魄的迴到宿舍,把包袱放在桌子上,在床上呆坐良久,不時的會聽到從教室那邊傳來的各種聲音,有聲嘶力竭的哭喊,也有解脫一般的狂吼,更多的這是茫然不知所措的小聲的討論,宋玉榮對未來已經沒有什麽希望了,她甚至不知道要如何去麵對她的學生。


    或許,青蓮姑姑的想法挺好,調迴楊樹大隊吧,那裏都是小孩子,他們還不懂得這些十八九甚至是二十多歲的哥哥姐姐的煩惱,隻要教會他們書上的東西,讓他們知道一些簡單的道理就可以了。


    不用背負那麽多,應該能夠更輕鬆過一些吧?


    宋玉榮起身就往校長辦公室走,剛走到教室辦公室那邊,就被一個笑嘻嘻的年輕人攔住。


    “宋老師,你要去哪裏啊?我已經跟我父母說了咱們倆的事情了,我父母沒有意見,說找個黃道吉日去你們家提親。”


    宋玉榮被找個年輕人的話嚇得臉色發白:“楊道平,我是你的老師,你就這樣尊師重教嗎?”


    楊道平不在意的說:“宋老師,咱們倆可是同齡人呢,以後都不能考大學了,你們這些老師還不知道要怎麽安排呢,我已經跟我爸爸說好了,把你從學校調出去,就調到紡織廠,我媽媽可是紡織廠的工會主席,你去了誰都不能欺負你。”


    宋玉榮渾身哆嗦的想要衝過去,誰知道被楊道平一把攔住,宋玉榮嚇得驚聲尖叫,校長聽到聲音就從辦公室出來。


    楊道平看到校長出來,輕蔑的笑了笑,轉身就走,宋玉榮嚇得眼淚大滴大滴的往下掉。


    校長程清渠趕緊走到宋玉榮的身邊,小聲的問道:“宋老師,你這是怎麽迴事啊?”


    宋玉榮知道,在這學校裏麵,程校長是保護他們的人,抽泣著說:“程校長,楊道平要跟我談對象,我不願意,他就硬拉著我,程校長,我該怎麽辦啊?”


    程校長聽了,臉色難看,但是還是安慰宋玉榮,讓她不要害怕,想了想,說:“宋老師,你離開這裏去別的地方避一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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