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字出口,蘇小曼輕輕一拂衣袖,手中的那把長劍驟然發出一聲低沉的嗡鳴,仿佛被灌入了一種神奇的能量,然後化作一道耀眼的光跡,撕開碧雲峰上空的暖風,直刺淩動。


    修道,修道,不過是在通往彼岸的過程中給自己修一條道路而已,凡境隻是這條道路起點的基石,隻有勘破造形才能決定方向,心有造形,才能留形,這就是道心,有了道心,後麵才能談得上入道。


    存了道心的蘇小曼多出了一種若有似無的氣息,內心的錯愕、甚至迷戀漸漸被平靜所代替,這種平靜表現在臉上,體現在劍中,微顫的劍尖夾雜著風雷,震驚了所有觀戰的人。


    後三堂弟子的驚唿聲還在喉間醞釀,場間暫時一片死寂,如此簡單的一劍,怎麽會凝聚出如此強大的威力?這是破境者才有的風姿嗎?


    淩動的眼睛中終於綻放出灼熱的光芒,他是為數不多能真正看懂這一劍的人,這看似簡單的一劍,其實並不簡單,有著曆百劫於刹那的飽滿意誌,蘊著厚積而薄發的自然之道,帶著萬花劍陣中被奪劍等待的隱忍,最後竟然隱隱有了惆情難寄的綿綿劍意。


    簡單,所以強大!


    風雷撲麵而來,浩瀚的劍氣瞬間穿越兩個人之間的距離,一片細小的綠葉在風中搖曳,然後被無形的力量扯成無數碎片,與此同時,淩動閉上了眼睛,擰身向著那道耀眼的光跡揮出了手中的斷刃……


    同樣是一個很簡單的動作,甚至比蘇小曼的這一劍更加簡單,如同出自本能的反應一樣,讓所有人都覺得這一揮之間是那般的純熟。


    純熟到讓人看著覺得很自然。


    自然到讓人看著覺得很舒服。


    銀色的長劍來若奔雷,黑色的斷刃去時無聲,一聲嗡鳴,半空中淩動的斷刃和蘇小曼的長劍終於相遇,一刹那,風雷如灰飛,如煙滅,空中,那些被蘇小曼的劍氣扯成碎片的青葉還在徐徐落下,觸著她的劍鋒頓時化成粉末,唯獨斷刃無鋒,碎葉還是那些碎葉。


    畫麵仿佛出現了定格,時間似乎都停止了,大多數弟子眼中的畫麵,甚至還停留在蘇小曼刺出了破境一劍,淩動手中那把看起來普普通通的斷刃,迎風一揮……簡單的動作,簡單的嗡鳴。


    一招就這樣結束了?


    人群中,羅廣通右手握著腰間的炎,不自覺地緊了緊,同時連唿吸都變得急促起來。


    站在樹蔭下的孫可則是霍然抬頭,身體緊繃,下巴都差一點驚得掉在地上。


    廣場上方的許若芸不知什麽時候向前邁了一步……


    蘇小曼站在陽光下,劍身映射出金色的光線,她望著這道與四周景色幾乎融為一體的身影,臉上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說道:“原來師兄早就破境。”


    早就……早就……


    整個碧雲峰驟然安靜,楊修文之後,聖隱堂再出一位二十歲之前破境的弟子。


    如夢!似幻!


    “師妹曆百劫於刹那,臨戰而破境,是聖隱堂的驕傲,我如果再藏著掖著,就是不敬了。”淩動笑著點了點頭,同樣經曆過破境,所以他了解這種狀態下的危險性。


    蘇小曼怔了怔,眼神中流露出一絲果然如此的神色,說道:“如果不是師兄剛才的氣息牽引,我恐怕怎麽也做不到曆百劫於刹那吧,所以……師兄,請。”


    從開始到現在,蘇小曼一共說出三個“請”字,但每一個字的含義都不同。


    淩動抖了抖手中的斷刃,依然無聲,卻是一種應答。


    蘇小曼望向自己的長劍,目光重新凝聚出最初的冷靜和平靜,不管對方有多強,都不會影響到自己的心境,這是破境後結出道心後應該有的自信。


    劍氣在風中展開,如香四溢,帶著一股和煦的氣息,如同百花齊放,枯木逢春,這是聖隱堂最高明的百花劍訣,如今在破了境的蘇小曼手裏,不管是理解還是元力控製上,才算得上真正的大放光明。


    孫可和羅廣通心中五味雜陳,如果說前麵三場隻是看個熱鬧,但到了這一場已經完全不同了,這種地境之爭已經超越了他們的層次,境界上的差距不服也不行。


    許若芸漸漸恢複了平靜,從大局上來說,這一場,蘇小曼無論勝負都改變不了這場大比的最終結局,所以,再以一種釋然的心態看看這幾場大比,就可以看出不一樣的東西,碧雲堂的明天必然書寫出最燦爛的一頁。


    此時的蘇小曼四周劍花綻放,如同仙子,一劍輕點,從無生有,一而再,再而三……一劍化百劍。


    這一劍不可抵擋!


    蕩漾的暖風中四處都充斥著強大的劍雨,淩動處處受製,甚至都沒有揮手的空間,所以,他手中的斷刃這一次不是揮,不是斬,而是刺,是以一種毫不講理的方式迎著劍雨刺了出去。


    一葉障目又能起什麽效果呢?


    劍嘯陡然變得尖銳起來,微風在劍尖形成湍流瞬間落地,蘇小曼也輕輕地落了下來,望著中間四起的煙塵微微有點失神,這是她最強的一擊,也是完美的一劍,從透過煙塵的大地中,漸隱漸現的劍痕就可以感覺得到。


    結束了。


    這是見證碧雲堂奇跡和驕傲的時刻!


    然而,下一秒整個碧雲峰卻響起一陣嘩然,因為,煙塵中有一道模糊的身影走了出來,麻布灰衣看上去就像經曆了一場沙塵暴一樣,很髒很髒……


    蘇小曼的目光變得銳利起來,不是因為對方走出來的氣息,而是那件很髒很髒的麻布灰衣依舊完好無損,於是,蘇小曼驀然側首,然後就看到了廣場中央多出了一個圈,就像是有人剛剛用劍劃上去的一樣,圈外劍痕縱橫交錯,圈內或許是因為剛剛落了一層灰的原因,平整如新。


    這是……淩動剛剛站立的地方!


    “這斷刃短了一點,不好意思,隻能護住周身一尺之地。”淩動用手輕輕彈了彈不足一尺的斷刃,嘴角綻放出一絲明悟的笑容。


    周身一尺無敵,則萬裏無敵!


    多出這一絲明悟,淩動一抹刃身:“涉碧雲峰寶地,能瞻破境之景,又可以欣賞到百花劍訣,確實是不虛此行,師妹,借花獻佛了。”


    頓時,全場嘩然!


    借花獻佛?


    什麽意思?


    風雷再起,蘇小曼驟然出劍,不管對方是什麽意思,隻要用百花劍訣壓製住對手的進攻,就可以立於不敗之地。


    與此同時,對麵的斷刃也舉了起來,然後對著虛空隻是一點,沒有長劍的靈動,也沒有劍尖的顫動,就是簡簡單單地淩空一點,然而……一而再,再而三……


    一模一樣的起手式!


    一模一樣的百花劍意!


    地上的碎葉重新被卷起,還沒有觸到劍鋒,就已經化為無形,兩股相同的劍意在半空中瑟瑟探首,終於在刹那的等待中,迎來了長劍與斷刃的期然相遇。


    一聲嗡鳴,很輕微,輕微地幾乎很難聽到。


    蘇小曼卻感受到了手中劍的變化,百花搖晃,風雷難安,自己的劍意如同勁風中的殘燭,隨時可能熄滅,可她依然不準備退避,不準備停下劍勢,手中的劍一往無前。


    因為她不信長劍和斷刃想觸的刹那,淩動的劍意不會凝滯;她不信碧雲堂之外,還有人對百花劍訣的領悟比她還要徹底。


    高手相爭,往往勝負隻是一念間,一念一動為一劫,迷昧刹那有萬劫,這是破境者才會有的領悟。


    所以,半空中那把銀光長劍在前進,那把漆黑斷刃在前進,然而相交的那一刻,所有的光線在消散,所有的劍意在潰散。


    終於,蘇小曼的長劍越過了斷刃,出現在淩動的麵前,隻是百花凋零,劍意不在,風雷灰飛煙滅。


    同樣,淩動的斷刃也越過了長劍,來到了蘇小曼的麵前,無聲無息中,刃尖輕微地顫抖了一下,這還是斷刃的第一次微顫,但這一顫……風雷齊鳴,劍勢浩然。


    “師兄什麽時候學的百花劍訣?”蘇小曼沒有掩飾心中的驚訝,甚至驚疑中還帶著一絲驚喜,麵前的這個男人是強大的,自己敗了,不是境界上的差距,而是對劍意的理解上,對劍勢的把握上。


    “萬花蝴蝶流的劍陣中!師妹貴人多忘事。”淩動笑道。


    蘇小曼愣住了,許若芸愣住了,方瑩瑩也愣住了……萬花蝴蝶流的劍陣的確是根據百花劍訣演變的,但隻是看了一遍,難道???


    孫可身子一震,猛然想起風行峰上的那一招隔岸觀火劍,難道???


    仙隱堂的歡唿聲打斷了所有人的思緒,很多後三堂的弟子甚至也加入其中,這一刻,沒有勝負,沒有敵意,站在場中的那個人開始承載起所有後三堂弟子的夢想。


    碧雲堂這邊,許若芸微微一笑走了出來,碧雲堂已經表現得足夠好,身為大師姐,她能感受到最後一場帶來的壓力,但她更喜歡這種感覺,因為命運還掌握在自己的手中,隻是仙隱堂……


    還有人嗎???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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