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經樓的木梯,忽然探出一顆腦袋,淩動似乎一副剛睡醒的樣子,臉上掛著要死不死的微笑。


    吳師祖如遭雷擊,大腦一片空白,但隻是一瞬間又恢複了平靜,是自己太得意忘形了?


    “小六是你殺的,白虎印也是你偷的,雲麓宗真正的內應不是呂師祖,是你。”淩動就像是聊著家常,但每一個字都透露出強大的自信。


    “你早就懷疑了,為什麽?”吳師祖眯著眼睛,雙拳下意識地緊了緊。


    “神仙做事,也會留下痕跡。”淩動淡淡一笑,“吳師祖,你犯了太多的錯。”


    “哦?說來聽聽。”


    淩動一步一步踏著木梯:“有人偷盜四象印,被小六無意中發現,因此,那個人隻好痛下殺手,慌亂中隻能帶走一印,而小六在氣絕之前,卻留下了幾條重要線索。”


    “重要線索?嗬嗬,就地上的寥寥兩筆,也能算是線索。”吳師祖的眼睛幾乎眯成了一道線,但卻綻放出如同刀一般的光芒。


    “窺一斑而見全豹,兩筆就夠了。”淩動嘟著嘴,臉上看不出一絲怯意,“小六認識的人,而且能夠一招致命,有這樣實力的,在聖隱堂並不多。”


    “那也不少吧?”


    “是不少,但……”淩動笑了笑,走到北邊的木窗前,用手敲了敲窗戶紙,“藏經樓往北是議事廳,是長老閣,是聖隱堂……這些地方要麽師祖坐鎮,要麽就是宗主的大殿,如果是弟子或者外人所為,為什麽會舍近求遠,放棄破開南窗,走下山的路,而選擇這條通往聖隱峰的危險之地呢。”


    吳師祖的身軀猛然一震,剛剛還掛在嘴角的冷笑頓時出現了僵硬,沒想到當時一個無暇細想的小舉動,竟然留下了這麽大的破綻。


    “嘖嘖,高手,小六認識的人,棄南往北……師祖,你得承認,這樣的人不多了吧,想來想去,似乎隻有長老閣中的五位師祖……哎,不敢想啊,但又不能不想。”淩動撓撓頭,咂咂嘴,好像在迴憶著一件不堪迴首的往事。


    吳師祖目光如刀,卻一言不發。


    “現在再迴頭想想小六最後留下的寥寥兩筆,五位師祖中,以這兩筆起手的,好像隻有……”


    “不錯,‘吳’字確實是這兩筆起手,但不要忘了,呂澤天的‘呂’字起手也是這兩筆。”吳剛說道,其實這一點他也想到了,不然不會想到嫁禍給呂澤天。


    “師祖英明!”淩動豎了豎大拇指,“不過,範圍縮小了,做出判斷並不難,一開始,我也懷疑過呂師祖,不過我後來聽說,事發後,他卻是第一個到的。”


    “這又能說明什麽?”


    “心理!一個心裏有鬼的人,這種事情應該是洗脫嫌疑,避之不及,怎麽會第一個出現呢……當然,不能排除呂師祖有一顆大心髒。”淩動笑道,“接下來,我要說說吳師祖犯下的第二個錯。”


    吳師祖神色黯然,竟然生出一種光著身子的感覺。


    “白虎印!師祖慌亂之中,千不該萬不該拿走的是白虎印,不過,我也能理解,天下攘攘,皆為利來,皆為利往,要拿就拿最有價值的,而五位師祖中,隻有吳師祖……你……五行屬金。”


    “嗬嗬,如果這是障眼法呢。”吳師祖嘴角拚命擠出一絲笑意,但心中卻掀起了驚濤駭浪。


    這怎麽可能,怎麽可能?


    無論是當時的情景,還是自己的心理,這小子都如同親身經曆,居然描繪的……一模一樣,這簡直是……


    神一樣的推斷!


    “就知道吳師祖精於此道,要不然您怎麽會禍水旁引呢。”淩動摸著鼻子,微微一笑,“判斷歸判斷,懷疑歸懷疑,做不得數的,所以弟子在藏經樓向各位師祖申請了封山令,同時再透露一些信息,打草驚蛇就是為了讓白虎印變成燙手的山芋。”


    “……果不其然,雲麓宗早不到晚不到,偏偏這個節骨眼到了,這應該算是吳師祖犯下的第三個錯吧。”


    “說下去。”


    這一刻,吳師祖似乎平靜了,按理說這種境地下,早就該動手將對方轟殺至渣了,但人就是好奇的動物,太特麽邪門了,本以為天衣無縫的一件事,竟然被這小子說得漏洞百出,關鍵是,還……全對,不聽都覺得癢癢。


    一件本以為完美的作品,在別人眼裏,竟然成了一副找茬圖。


    “雲麓宗的長老被強留在了聖隱峰,吳師祖一定很緊張吧。”淩動眨著眼睛,“所以您老人家為了自救,隻好來了個禍水東引,你引開呂師祖,卻在屋子裏丟下一件黑袍,但你犯下的第四個錯就是……黑袍疊放的太整齊,也擺放的太顯眼,然後你又去了議事廳,將聞師祖和趙師祖引向聖光峰,這就是你犯下的第五個錯,呂師祖如果真的是那個人,怎麽會引狼入室。”


    “……雲麓宗再交出白虎印,做實呂師祖的罪名,這樣吳師祖就可以高枕無憂,可是……居安不思危,這個時候你卻出現在這裏,這是你犯下最大的錯。”淩動舔了舔嘴唇,就像敘述著一段故事一樣,始終麵帶微笑。


    寂靜,死一般的寂靜。


    良久,掌聲響了起來,吳剛拍著手,笑道:“全中,說得全中!妙,妙啊!聖隱堂何德何能,竟然會出現這樣的人才,原來一直以為,你是有一些能耐,但所學太過駁雜,有時候鋒芒太露,反而會在修行上建樹有限,現在看來是我眼拙了,以你的心智,聖隱堂百年無出其右,超過楊修文是遲早的事,隻是……可惜,可惜了,天妒英才,不殺了你,我寢食難安啊。”


    話音剛落,嘎吱一聲輕響,北窗的縫隙中,幾縷夏風夾著風鈴聲飄了進來,與此同時,淩動的身邊卻多出一道人影。


    “你殺不了他的。”陳師祖驀然出現,淡淡開口。


    變起倉促,這一刻,吳師祖卻笑了,笑得就像所有的事情都在預料中的一樣。


    “師妹,聽我一言,聖隱堂廣招門徒,浪費了太多的資源,依我看,沒落是遲早的事,不如你跟著我走吧,一起去攬月宮,那裏才是春秋之巔,師妹若是點頭,我可以保證你得到的隻會比現在多得多。”


    見陳風微微一愣,還以為自己說動了對方,連忙加了一把火,“師妹,這麽多年,其實你也看出來了,我對你的情意……嗬嗬,實不相瞞,我本姓寧,婁海潮就是我的師兄,攬月宮的主,我還是能替他做一點的。”


    望著陳風淡雅的麵容,吳剛下意識地咽了下口水,丫的,這娘們,歲月這兩個字似乎和她絕緣,幾十年過去了,越看越有味道。


    寒光和劍鳴聲同時出現,陳師祖一劍斬了過去,這算是一種迴答吧,麵對這種人渣,多說一句話都是浪費吐沫芯子。


    吳剛閃身,躲過這一劍,狠狠啐了一口,丫的,這老娘們耍他玩呢。


    北窗破碎,留下一地木屑,兩道身影飄蕩而出,師祖間的對決,豈是藏經樓這種地方所能承受的。


    寒夜中劍光四起,陳師祖身姿輕盈綽約,再配上璀璨的元力光芒,生出一種朦朦朧朧的美感,如同鳳舞九天。


    吳剛則是大開大合類型的,每一拳轟出都如同雷神之錘,震顫虛空,雖然離開了兵器的鋒銳,但他五行屬金,而陳師祖恰恰是五行屬木,多少有一點相克,加上兩位師祖彼此了解,境界相抵,竟然是個平手。


    半山閣住著不少執事,這麽大的動靜,全都驚醒了,一個個瞅了眼半空,又揉了揉眼睛,大半夜的活見鬼了,這個時間,兩位師祖……切磋?


    不像啊!


    “這樣鬥下去,明天也分不出勝負,師妹是在故意拖延時間嗎?”吳剛避開迎麵而來的劍芒,嘴角猙獰一笑,“莫南山閉關,呂澤天坐監,聞仲和趙公明遠水不解近火,我吳剛要走,聖隱堂誰人能阻擋。”


    “我來試試!”


    淩動懶洋洋的聲音驟然傳來,比聲音更快的是劍氣,黑色的斷刃無光無芒,隨意一揮,吳剛心頭警兆突起,危險的氣息撲麵而來。


    怎麽可能?


    這種實力的偷襲,竟然會影響到自己的心境,隻是一個恍惚,吳剛就感覺到了一股可以刺破蒼穹的劍意,仿佛在這一劍麵前,時間都可以停止。


    怎麽可能?


    怎麽會有如此強大的劍意?


    叮……


    金鳴聲傳出,金星四起,吳師祖一連退了七八步,頭發淩亂,袖袍被斬斷一截,但裸露出的左手卻多出一把劍。


    淩動苦笑,風雷斬一連三式偷襲,卻無功而返,還是實力上差了太多。


    吳師祖雙目中爆出攝人的光芒,真是鬼門關前走了一遍,差一點,就差一點,剛才這一劍……


    怎麽可能?


    此子不除,必將大患!


    半空中一聲爆吼,吳剛如同雷神,左手重劍猶如閃電劃破長空,斬向淩動。


    這才是真正的吳剛,隱忍數十年,聖隱堂無人知道,在所有弟子的心目中,吳師祖一直是一名力修,哪怕是莫南山也不知道,自己最得意的其實是劍術,而且是……左手執劍。


    “哈哈,小子,能讓你看到我的底牌,你也算死得其所了。”


    師祖一怒,弟子中誰人可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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