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上午第三節課是淩姍的語文課。


    可是常燕卻沒來上課。


    淩姍覺得不對,這裏邊一定有事兒。她問同學們,間操時有誰看見過常燕了?而許多同學卻都說看見了,有的還說看見她去收發室取報紙。


    問到報紙在哪,可大家卻都搖頭,沒人看見過。


    淩姍這可有點著急了。


    自從那次“毛衣事件”之後,常燕的情緒就一直很不穩定。所以淩姍的擔心是有道理的。


    得馬上去找,可別出什麽意外。


    於是淩姍都顧不得講課了,便布置安排好複習作業,又向國育新交待了一下,便急急忙忙出了教室下樓去找常燕了。


    淩姍首先去了收發室。


    進了收發室,卻見裏麵坐著一個中年女人,正在那哭呐,又見老張頭兒坐在一旁,臉上的肌肉下垂,目光冰冷,樣子很生氣。


    淩姍不知道這是為什麽,便順口問了一句:


    “老張師傅,您…這是怎麽啦?”


    老張頭這才把目光移過來,抬頭一看原來是淩姍?心裏便咯噔一下翻了各個兒:糟了,一定是常燕班主任老師來討伐自己了。於是老頭有些驚慌。


    他忙從椅子上站起來,嘴裏忙不迭地連連向淩姍賠不是地說道:


    “呀,是,是淩老師啊?…你看這事給鬧的……我……,我可都是一片好心哪……這可都怪她呀……”


    老頭說著還用手一指旁邊正在抹眼淚的那個女人。


    淩姍被老張頭兒的話給鬧糊塗了,但聽得出來,老頭說的“這事兒"應該與自己有關,於是她便問急切地問老頭:


    “張師傅,您,您這是在說什麽呀?”


    老頭這才很生氣又很沮喪,又有點語無倫次地對淩姍說:


    “這不是麽,常燕這孩子呀……嗨,這是咋說說的……?”


    果然是因為常燕。聽到這話,淩姍心頭不禁一驚。她意識到,剛才進門看到的這老頭和那個陌生女人的情緒肯定與常燕有關。一種職業的敏感讓她立刻聯想到那個女人一定是與常燕的身世有關。


    於是便立刻追問老頭道:


    “張師傅,這到底是怎麽迴事?常燕她?她怎麽樣了,她現在在哪兒?”


    老張頭這才又打了個唉聲,這才很自責地說:


    “淩老師啊,這事呀,全都怪我。唉!這不,她……”


    說著話,老頭用手一指旁邊那個中年女人:“她,她就是常燕的生母!”


    "啊?”聽這這話,淩姍不禁被驚得叫出了聲來,她馬上意識到這事可要麻煩了。於是,她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睛。


    淩姍望望那個中年女人,又望望老張頭,半晌,才想起自己的思維都沒跟上:


    “張師傅,您快說說,這到底是怎麽迴事?”


    老頭兒這才咕嚕一下咽了口唾液,說道:


    “淩老師,這是這麽迴事:"


    他又用手指了指那個女人:


    "這姑娘吧,她最近總是間操時間到咱們學校這來,就站在大門外這朝操場裏邊伸著脖子張望。我這一看就知道,她是來找人的呀。於是我就問她找誰?開始她還不說。我說,你要不說明白那就趕緊走,別在這繞哄,影響學校秩序,你要不走我可就報告學校了。她這才說她是來找女兒的。就這麽一來二去的,她就和我搭上話了,這人一熟了,她就,就央求我幫忙。我呐,我這人毛病就是心軟…,也怪我破車好攬載,我…我就答應幫她忙了。”


    老頭說話曆來就很囉嗦,但淩姍還是很認真地聽著每一句。並且一邊用眼睛仔細地審視著那個女人。


    中年女人開始並不知道淩姍是誰,可當她聽老頭的話說麵前的老師竟然是常燕的班主任時,那種像見到救星的感覺便突然暴發了,她忽地一下站起身來,直接伸出雙手便去抓住了淩姍的兩隻胳膊,還一邊搖晃著一邊對淩姍說:


    "哎呀媽呀,你原來就是老師,您是常燕的老師呀?"


    淩姍多少有些木然地點點頭答應道:“嗯,我是淩姍,您……?"


    "哎呀…"女人根本不顧淩姍的問話,隨即便激動地大叫了一聲後,突然撲通一下雙膝一彎便跪在了淩姍麵前:


    "淩老師呀,我是常燕的親生母親哪!您快幫幫我吧,常燕這孩子她…她不認我呀……”


    淩姍急忙把女人從地上給拉了起來:


    "您別這樣,別這樣。您有話好好說,起來起來。"


    老張頭也有點急。這是什麽地方你來這套呀?所以他很生氣地嗬斥女人道:


    "哎,過了,過分了啊!我說你怎麽又來這套了?快起來,起來…我說你還怕麻煩不夠大咋的?這是什麽地方呀?你叫人看了該怎麽說?"


    淩姍朝老張頭擺了擺手,示意他對那女人說話別太過分。一邊把女人給重新扶到椅子上坐下,這才又對她問道:


    “那,那前些天有人送給常燕的那件毛衣,送衣服那個人就是您吧?”


    中年女人迫不及待地點頭承認:“嗯呐,嗯呐,是我。是我托張師傅轉交的。”


    淩姍這才又轉過臉對老張師傅說道:


    “那,張大爺,您接著剛才的話往下說吧。”


    老頭兒點點頭這才接著即話茬往下說了:


    “要不說,我這人就是吃飽了撐的,愛無故自找找麻煩。她呀,她每次來都纏著我,在這就不走。你說我一個孤老頭,是不得注意點影響?所以每次我都往出開她,我甚至都……都用手往出推她攆她,可就是開不出去,她死活不走纏著我。…你說這叫什麽事兒?再說,我也能理解她找孩子這份心情。實在沒辦法,我就說餄餎話,說找個機會幫她。沒想到我這話倒說壞了,她真當迴事了,唉……”


    老頭說著話有點激動地用右手的手背拍了一下左手手掌這才繼續說:


    "她就這麽粘上我了。沒事兒她就來,這一來還不在大門外了,還總往收發室屋裏進……!"


    老頭說著,表情顯得十分無奈:


    "……你說我吧,我被她給磨得實在沒有辦法了,就答應她說,可以幫她見見常燕,但我還是怕弄出事來便一再囑咐她,說你見了那孩子,千萬不能說你是她的媽媽呀。你說人家常燕這孩子這麽多年都沒個媽,這冷不丁突然冒出一個媽來,她能受得了麽?"


    老頭說著這又咽了一口口水:


    “她當時就答應了。這不,今個她又來了。她也會找時候,正好趕上間操後,常燕這孩子來我這取信報。我也不知道搭錯了哪根筋,我呀,這心一軟,就把這孩子給叫到屋裏來了,說有人來看她。……可,可她倒好,她卻不守信用。"


    老頭憤憤地指點那中年女人:


    "她,她卻言而無信,她跟孩子直接就亮底牌了,說,說…說她是常燕她的媽媽……!唉!"


    老頭說到這,氣得用一拍手:"就這樣,把這孩子給氣跑了。那你說,這麽突如其來張嘴就說是人家媽?這…這……我這正在這說她呢,您就來了。”


    老頭說完,表情非常沮喪懊悔,還忍不住地用有些混濁的白眼狠狠地瞪了那女人一眼。


    聽完老張頭的話,淩姍就急得直搓手了。她已經預感到事情的嚴重性了,她也顧不得別的了,便急急地追問道:


    “那常燕她……?”


    “氣跑了。哭著一跺腳,跑了……”


    老頭打了個唉聲。


    “跑去哪了?"


    老頭這才聽明白淩姍話的意思,便瞪大眼睛驚訝地反問:


    “怎麽?她……沒去上課?!”


    “哎呀!你們哪……淨給我添亂!”


    淩姍說完,便順手推開收發室的門,邁開大步一蹓小跑地就朝女宿舍樓方向跑去。


    收發室這邊的中年女人這時才感到事情嚴重了,她也不哭了,望著淩姍的背影,十分擔心害怕地問老頭兒:


    “張師傅,這孩子她會不會出點啥事呀?要不,咱們也去看看吧?!”


    “行了吧你,早幹啥了?這還有你的份兒麽?我是不是掐著你耳朵根子囑咐你的?”


    老頭也急了,對那女人大聲訓斥。


    "我,我那不是控製不住自己麽……”


    "算了算了,快走吧,還在這幹啥?等校長來收拾你呀?”


    ※


    謝天謝地,常燕這孩子還真的在宿舍裏。


    打開宿舍的門後,淩姍一直懸著的心這才落了地。


    這孩子正一個人在哭呐。


    她哭得很傷心,兩隻小拳頭還不住地捶打著床鋪,旁邊那件杏黃色羊毛衫也被她給扔到了地上,上麵還被踹了幾腳,沾上了泥土。


    淩姍什麽也沒說。


    她悄悄地來到常燕的身邊站住了。


    她完全理解這孩子此刻的心情。


    她在想自己該怎麽開口去對她說。


    常燕一邊哭泣著一邊發泄地撲打著床鋪,好半天才發現老師在身邊。


    "老師!"她紅紅的眼睛驚叫了一聲,於是,便象見到救星似地一下撲到淩姍的懷裏,委屈地放聲大哭起來。


    淩姍緊緊地把常燕摟在自己的懷裏,她什麽也沒說。隻是用手輕輕地拍著常燕的後背,陪著她一起流了一陣子眼淚。


    其實像這種事情,在孤兒學校還真時有發生。


    不過,看似母子母女團圓這是件天大的好事,但事實上的結果卻多不理想。


    比如說,當年曾遺棄子女的父親或母親(母親居多),在多少年以後基於某種原因又突然地來認領自己的孩子,盡管他們會信誓旦旦,許願發誓要用百倍的關愛來補償自己的過失,可這切往往卻都得不到孩子的原諒。


    孤兒學校的學生們,最恨的就是這類狠心的“父母”們,所以,即便是有很少數的孩子經過學校老師耐心的思想動員和說服工作,孩子最終也認了親,並且跟著他們迴家去了,可時間不長,有不少孩子卻又跑了迴來。


    今天淩姍麵對的這個常燕,其實也仍然麵臨著這樣一個嚴峻的現實問題。


    憑淩姍對常燕這孩子的脾氣秉性的了解,她能預測到常燕這孩子,無論如何也不會同那個自稱為她媽媽的那個女人走的。


    可作為老師,自己的這個話該怎麽說呢?


    況且誰又不希望自己有一個溫馨的家呢?


    現在,淩姍對家的那種感覺尤為強烈。


    常燕還在淩姍的懷裏哭著。


    淩姍輕輕地捧起常燕的小臉蛋兒,笑著對她說:


    “好啦,好啦小公主。哭一哭就得啦唄,至於連課都不上麽?我覺得呀,如果那個女的她真的是你媽媽,你說這不是天大的喜事嗎?傻孩子!”


    “不!"常燕的話很果斷:


    "我沒媽,我媽早死啦!老師。”


    淩姍聽得出常燕這話是情緒使然,便笑著問她:


    “能告訴老師你為什麽要這麽說麽?”


    常燕狠狠地朝地上的羊毛衫又跺了兩腳,這才咬咬牙告訴淩姍:


    “我恨她!她就真是我媽媽,我也不會認她的!我恨她!冷血,冷血。連親生骨肉都不要的冷血動物!他們不是人……老師……”


    常燕發恨地說著,便又重新撲到淩姍的懷裏“嗚嗚”地哭了起來。


    淩姍沒再說什麽,也確實沒什麽可說的。


    大道理這時肯定是講不通的。


    讓她哭吧。


    就這樣,淩姍讓常燕任性地哭著。


    過了好一會,等常燕情緒緩解了,淩姍便把她扶到床邊坐下,又伸手從地上撿起了那件羊毛衫,一邊拍打著上邊的土一邊笑著對常燕說:


    “多好的羊毛衫呀!你這樣對待別人的禮物可不大好呀。”


    常燕卻伸手搶過了羊毛衫,雙手一邊用力地撕扯著,一邊恨恨地說:


    “我恨死它了!沒有它,就不會發生吳瀟瀟的事;沒有它,也就沒有我今天的事兒!我……我……”


    常燕說著,就要從窗口把羊毛衫往樓下扔。


    淩姍笑著把她的胳膊給攔住了,又伸手搶過羊毛衫,順勢地一邊哄著常燕一邊說道:


    “那好吧。常燕啊,既然你不想要,那這件衣服就暫放在我這兒吧。等我把事情來龍去脈都調查清楚,視情況再做處理,是收下還是退迴去,我聽你的意見,好不好呀?”


    常燕知道再強下去也不會有什麽結果,於是便點點頭表示同意老師的意見。


    淩姍接著又笑著問道:“傻丫頭,你這個瘋勁也該過了吧?哈?你說老師是不是該問你幾句話的時候了呀?”


    常燕又不好意思地點點頭:“有話您就問吧。”


    淩姍也不繞彎了,他直接問常燕:


    “你說心裏話,你羨慕不羨慕有父母的孩子呀?”


    常燕剛想點頭,卻馬上意識到這是老師在往路上引呐?於是剛要出口的話卻拐了彎了:


    “可是,我……?”


    淩姍知道常燕要說什麽,便直接攔住她的話:“常燕,你先聽我說:那你告訴老師,在你的思想意識裏,有沒有過渴望能和別的孩子一樣有一個家,有疼你愛你的母親和父親呢?”


    “不,我不希望!”


    常燕終於聽出了老師的意圖,於是她又有點歇斯底裏地喊了起來,並用雙手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我不聽,我不聽!…我就是一個孤兒,我不想離開孤兒學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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