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雲舟聞言,詫異道:


    “豈止軍隊的鎧甲上有工匠的刻字,咱們寨中所製的鎧甲上也有呢!你來看。”


    言罷,他行至一副皮甲旁,一番翻找後,在胸甲內側發現了“吳二”的刻字,旋即高唿付久重等人前來觀看,並介紹道:


    “你們瞧,這可是咱們寨裏頂尖的吳大師的傑作,吳大師家中排行老二,故而他製作的鎧甲皆刻上‘吳二’之名。此規矩在他們行當已傳承上千年,據說最初他們僅刻姓氏,若製作的兵器鎧甲存在偷工減料、錯誤疏漏等問題,那麽工匠便會被官家定罪,甚至牽連整個家族。後來雖廢除了這些嚴刑峻法,但刻上工匠名字這一步驟還是沿襲了下來。”


    付久重思忖片刻,說道:


    “如此說來,隻要找到鎧甲上工匠的名字,就能追根溯源,知曉這副鎧甲出自哪個工匠家族了吧?”


    沐雲舟惑然不解地答道:


    “正是,兵器、鎧甲上皆可找到製作它的工匠的刻字,不信你們看看自己所持的兵器上是否有刻字。”


    付久重並未理會旁人的紛紛響應,繼續追問:


    “那這些工匠世家在曆史的長河中亦是寥寥無幾吧?”


    沐雲舟也是個機靈人,他已大致猜出付久重的想法,便說道:


    “沒錯,他們自最初的一批人演變成如今的幾個家族,基本沒什麽變化。我們寨中的工匠家族吳家,昔日乃大燕的官方工匠,由於他們一家世代蒙受皇恩,在大燕變成大魏後,心中忿忿不平,便跟隨我的祖上一路西行,來到了這陝州。也正是憑借他們高超的技藝,我們的士兵才能在多次對敵中獲勝。”


    付久重頻頻點頭,他的思緒飄迴到在聚河口縣遭遇的那些重甲士兵身上。


    由於對鎧甲的陌生,當時並未意識到鎧甲上可能隱藏著工匠的線索。


    如今經沐雲舟一點撥,他恍悟如果能獲取為那些厚甲士兵製作鎧甲的工匠的信息,或許能揭開更多關於九頭蟲的神秘麵紗。


    沐雲舟見他沉思不語,便道:


    “兄弟,你莫非是想了解這些工匠家族的情況?”


    付久重見沐雲舟猜中自己的心思,也不再遮掩,直截了當地迴答:


    “正是,之前遭遇了一群強大的士兵,他們身著重甲利器,讓我們損失慘重。然而,這些士兵忠貞剛毅,至死都沒有透露任何消息,隻留下了一堆鎧甲。我覺得這些鎧甲或許能揭示他們的某些秘密。”


    沐雲舟思考片刻後說道:


    “你所說的那些士兵,難道是九頭蟲的私兵?”


    付久重心中一驚,連忙問道:


    “九頭蟲他們與大哥有接觸嗎?”


    沐雲舟點點頭,迴答道:


    “沒錯,就在屈前輩離開後不久,他們就來了。他們率領著十幾名身披重甲的士兵,每人都配備著製式軍械。他們到來後,對我們還算客氣,但目的是讓我們繼續與朝廷對抗。至於給養,他們承諾會提供。當時不了解他們的底細,我就虛與委蛇答應考慮,然後派人去調查他們的情況。結果發現,他們的形勢是遠水不解近渴,根本無法為我們提供長期支持,而且他們所謂的大計在我看來簡直是癡人說夢,於是我客氣地迴複他們,表示拒絕合作。之前在我父親的書信中看到過你們在聚河口鎮的事跡,所以剛才我就猜到你說的重甲士兵應該就是他們上次帶來山寨的那些人。”


    付久重聽完,這才證實了自己的猜想。


    原來,九頭蟲他們是探聽到了陝州剿匪的情報,故意跑到陝州,妄圖攪亂陝州好不容易打造的剿匪形勢。


    這幾日的遭遇,就是最好的證明。


    想通了這點,那些山寨的合謀和算計便也都能解釋得通了。


    付久重看了看沐雲舟,心中明了他剛才的話並未言盡。


    畢竟,在如此場合,有些話確實不能隨意說出。


    在場那麽多隻耳朵,那麽多張嘴,誰也無法保證,這裏的話不會傳出去。


    眾人各正自懷著心事,恰巧,白芳芳來到了庫房,打破短暫的沉默,她開心地說道:


    “驃哥,盾牌弟兄們已經拿走了。多謝沐大哥了。”


    方驃也趕緊抱拳致謝:


    “多謝沐寨主了。”


    沐雲舟豪氣地一擺手,道:


    “小事一樁,這盾牌你們盡管拿去用,不必著急歸還。”


    隨後,他看了看日頭,估摸快到午時了,便邀請眾人道:


    “咱們去我那吃午飯吧,估計我夫人已經做好了。”


    眾人紛紛表示感謝,隨他離開了甲庫,趕往他的住所。


    寨主的住所和其他寨民的房屋相比,並無太大區別,隻是多了一個較為寬敞的會客廳和餐廳。


    當眾人走進飯廳時,發現葉竼、黑風寨的胡黑子、劉石清和符柏青已經在座。


    飯桌旁,還有一男一女兩名兒童正在追逐嬉戲。


    詢問之下,方知這女孩是沐雲舟的孩子,名叫穆碧瑤;男孩是葉竼的孩子,叫葉無病。


    眾人施禮後,紛紛逗弄兩個可愛的孩子,飯廳中頓時充滿了歡聲笑語。


    不一會兒功夫,沐箐和魏玉兒嫻熟地做好了一大桌子美味佳肴,還呈上了兩壺昨夜的高粱酒。


    葉竼和方鏢聞到那股酒味後,皆捂嘴露出難受的表情,眾人見狀,紛紛調笑起來,羞臊得兩人麵紅耳赤,不知如何是好。


    酒足飯飽後,眾人紛紛開始忙活自己的事情。


    付久重叫住了符柏青,和他一同走出飯廳後,詢問道:


    “你可還記得聚河口鎮那些匪兵的鎧甲上是否有工匠刻字?”


    符柏青仔細迴想了一番,答道:


    “我們曾仔細檢查過,並未發現有什麽特殊的印記,或許是那些賊人故意抹去了也未可知。不過當時並未仔細檢查,不知大人是否需要我飛鴿傳書,讓人再仔細查找一番?”


    付久重點了點頭,道:


    “如此甚好,此次你隨我而來,可帶足了信鴿?”


    符柏青點頭應道:


    “帶足了,足有三十多隻,皆是鄂州漢江府的信鴿。陝州這邊通信多有不便,在路上的信息隻能通過信鴿單向傳遞,隻能到達大一些的州府,再通過官府的驛路來收取信息。”


    付久重知曉如今的狀況,點了點頭,讓符柏青去傳信。


    隨後,他找到正要去寨中巡查的沐雲舟,邊走邊說道:


    “大哥,可否帶小弟去見見那會製甲的吳大師?”


    沐雲舟當即爽快地迴答道:


    “好啊,正好我也要去他那兒看看。”


    隨後他轉頭四處張望,確認無人關注後,壓低聲音說道:


    “在甲庫時,人多嘴雜,有些話我不敢說出口。九頭蟲那幫人一直密謀造反,揚言要恢複大燕,尋訪趙氏皇族後裔。可當年齊王案趙氏後裔已被屠戮殆盡,他們又能去何處尋找呢?而且一旦戰事開啟,國內必定生靈塗炭,百姓遭殃。北方韃靼人必定乘虛而入,屆時中原大地將再度被戰火籠罩。因此,我對他們的主張實在難以苟同。我們已經受苦百年,豈能讓子孫後代再遭苦難?”


    付久重聽完,對這位新結拜的大哥欽佩之情更甚,他躬身抱拳,讚道:


    “大哥心係天下,實乃大丈夫也。九頭蟲想必許以重利,大哥能不為所動,足見仁義正直,小弟心悅誠服。”


    沐雲舟扶起付久重,道:


    “誒,兄弟言重了,我也有私心。這偌大的山寨,上千人的生死榮辱都係於我一人之身,我又怎能不慎之又慎呢?咱們兄弟就不必互誇了。哈哈哈。”


    說完,他拉著付久重繼續前行,見四周人少,又壓低聲音道:


    “九頭蟲那夥人不僅利誘,還對我威逼恐嚇。他們說已經聯合了陝州大部分的山寨,如果我不聽從他們繼續反叛朝廷,那就是與其他山寨背道而馳。到時候一旦刀兵相見,後果讓我自己掂量。他們走後,我特意打聽了一下,果然有不少山寨與他們達成合作。我倒不怕他們人多勢眾,畢竟他們與我們向來不和,幾十年來也沒少互相爭鬥。不過,昨日他們兩個山寨聯合起來,實力確實不容小覷。”


    付久重頻頻點頭,說道:


    “大哥所言極是,他們之前如同一盤散沙,大哥憑借精良的裝備,自然不懼他們任何挑釁。但現今他們齊心合力,依仗人數優勢,大哥仍需小心謹慎才是。這樣,我先派人前往附近大的州府,提前做好聯絡。一旦咱們離開雙龍寨後,若有大批敵人來襲,便派人聯絡官軍,請求救援。”


    沐雲舟聽完,心中的石頭終於落了地。


    他其實一直為此事發愁,如今付久重想出了解決之法,猶如給他打了一針強心劑,令他喜出望外。


    正當他高興之時,抬頭一看,恰好來到了一處大院落的門前。


    此刻,院中傳來此起彼伏的工具敲砸之聲。他喜笑顏開道:


    “兄弟,咱們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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