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東沉,雲中有了一絲暮色。


    往前走,劉弈的眼中出現了頗為喧鬧的場景。


    學的有點像,倒確實是「儺舞」。


    隻是人族的「儺舞」是祭祀神靈,驅逐瘟疫之用,沒有生死苦惱的龍族為什麽要學,難道就是想單純的模仿人?


    數以千計的龍族老幼戴著鬼麵,穿紅衣,挈黨連群,相約起舞,遍索酒食,場麵十分壯觀。


    他們身上的龍鱗在落日餘暉的照耀下,閃爍著淺灰色的光芒。


    表演的龍人如噴水畫符、撈油鍋、捧熾石、滾榨刺、過火炕、過火海。


    但是無論多麽精彩,周圍龍人喝彩聲都隻是稀稀疏疏,更多隻是象征性的圍觀給點鼓勵。


    這在人族看來可能很驚豔的表演,對於龍族而言簡直就是家常便飯。


    別的不說,就這點凡火還能燒死龍不成。


    沒有危險,自然也就不夠刺激,得不到圍觀者的歡唿。


    “可惡,難怪傳音過來沒人迴我們,感情都已經玩上了。”


    孟囚咧著嘴笑了,招唿著身後的龍和客人趕緊跟上自己的腳步。


    最近龍族內部發生的事情不少,搞得很多龍族都風聲鶴唳的,是該多放鬆放鬆。


    孟囚身上冒出一陣青煙,消散在了原地,很又重新出現。


    他不知道從哪裏抱來了一大堆儺麵具,分發給了其餘眾人。


    這些麵具樣式很多,有淺浮雕、深浮雕和鏤空,唯一的共同點就是都有著奇形怪狀的長龍角。


    劉弈很隨便的挑了一個青麵獠牙的普通樣式,翻來覆去了兩下,戴到了自己臉上。


    趁著那幾個女龍人戴麵具的功夫,小玉可算找著機會逃出她們溫暖的懷抱了,奮力一躍跳到了劉弈的肩上。


    “沉……香沉大人……”


    她眼中帶著淚花,大口唿吸著空氣,為來之不易的自由感到由衷的幸福。


    她是高貴的狐族,是靈獸,又不是寵物,怎麽可以被這麽對待。


    “入鄉隨俗。”劉弈也不知道怎麽安慰她,給她挑了個最小的麵具遞給了她。


    “戴上之後她們就看不到你了。”


    “這……這已經是最小的了嗎?”小玉晃著尾巴,看著和自己差不多大小的鬼麵具陷入了沉思。


    戴上之後確實誰都看不見了,直接把全身遮住了呀。


    楊戩淡淡的看著,無動於衷,沒有伸手拿麵具,依舊抱著他的長槍,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他的天眼一直開著,眼中神光陰陽旋轉,晦澀玄妙。


    正給自己裝上一個深紫羅刹鬼麵的陛七抬起頭,有些詫異:“咦?木兄弟對這祭祀之舞沒什麽興趣?”


    對上他那一雙能夠看透人心的雙眼,楊戩不鹹不淡的點頭說道:“嗯,在下初來乍到,想著隨便走走就行。”


    陛七皺了皺眉,感到有點意外。


    倒不是因為覺得楊戩不給麵子不入鄉隨俗什麽的,而是他剛剛發動讀心,發現看不懂楊戩。


    這熟悉的感覺……陛七眼睛微微眯了起來。


    對方好像和香沉處於相同的狀態。


    但與香沉不同的是,此人修為更高,完全沒法看出根腳。


    今天這是怎麽了?遇到的人族有一個算一個,全都看不透。


    這麽防備我們的嗎?難怪古書上都說人族多疑,陛七隻感覺無語了。


    一顆真心拿出來了,怎麽得不到什麽迴應?


    他不知道的是,過度的熱情也會讓人起疑,過猶不及和物極必反是同樣的道理。


    “行吧,人各有所好,但我們這兒地勢還挺複雜的,你應該要個人來當向導吧?”


    陛七壓下自己的心思,用手碰了碰還在分發麵具的孟囚。


    “孟老牛,我知道你對於「儺舞」也不感興趣,就是想甩開我們,自己獨自找個高樓去彈琴玩鼓。”


    “這不剛好,帶你這位人族朋友隨便找幾個地方去轉轉。”


    “這……行嘞,客人為重。”孟囚撓了撓頭,手裏隻剩一個麵具了,那是他之前準備留給楊戩。


    他沒給自己留,確實是不打算參與這個活動的,他隻對音律感興趣。


    不過既然楊戩想要到處看看,那他肯定是以陪遠道而來的客人為重了。


    “木兄,你想看什麽就跟我說吧,我老牛一定讓你滿意而歸。”孟囚將最後一個麵具隨手扔給了陛七,讓他留著備用。


    “……”楊戩麵容愈發的冷淡。


    他生性本來還好,隻是有些不易讓人靠近。


    但如今為防被人讀心,進入了「無相之境」,屬於是高冷加麵癱了,給人種大冰塊的感覺。


    他想要拒絕,又覺得就這樣不加掩飾的表現出防範並不合適。


    “好,勞煩孟兄弟了。”楊戩微微側目,又對著劉弈說道:


    “賢弟,你既然要玩耍那就專心的玩,小……大玉姑娘就交於我來照顧吧。”


    他自然看得出來,劉弈也沒有卸下防備,隻是想換種方式來觀察龍族的情形。


    和自己比起來,劉弈這種會變通的人無疑更好套龍族的口風。


    把那隻小狐狸給他照顧,也好讓其減少個累贅。


    是了,縱然重傷,楊戩的實力也要遠強於我,小玉跟著他更安全……想明白的劉弈也點了點頭。


    他也比較喜歡一個人行事。


    依依不舍的從劉弈肩膀上跳下來後,小玉有些不情願。


    她跟認識更早的劉弈更親近,而且她也挺想玩那個鬼麵具的。


    但一看到如狼似虎的那幾個女龍人也戴著麵具,正虎視眈眈的看著她,小玉頓時嚇的三步並作兩步走,一溜煙跑到了楊戩身後。


    太可怕了,母龍實在是太可怕了,比族長姐姐還要可怕。


    帶著紫色夜叉麵具的陛七大搖大擺的走到了跳舞的人中間,走到一半發現身後沒人,趕忙踮起腳尖向劉弈招了招手。


    “來了……”劉弈將雙手別在身後,也跟了上去。


    龍頭攢動。


    這裏頗為擁擠,來來往往的龍人快要圍起來了。


    龍族的肉身強度都不凡,比之金石也不遜色。


    好在劉弈的肉身強度也是經過千錘百煉的,地火焚燒,天雷轟打,金光溫養,也不是俗輩。


    沒花多大勁,他就在龍群中,擠了出來。


    無數戴著特殊鬼麵具的龍人迎麵走來,倒沒有誰發現他人族的身份。


    龍們跺火磚、吞火吐火、咬鏵口,


    有巫覡、祭師打扮的龍族使著柳巾、師刀、師棍。


    “哎喲,小瞧你了,肉身素質還可以嘛。”


    禮樂的聲音響個不停,周遭聲音混雜,陛七不由的扯大了嗓口。


    “我們族裏麵的姑娘就喜歡身體強壯的,以打鬥定婚姻也是常事。”


    走到跟前,陛七有些揶揄的看向風輕雲淡的劉弈。


    “本來我還想著,你秀氣的跟個娘們一樣,瘦瘦弱弱的,應該不會受到我族龍女的喜歡,倒是我想多了。”


    哪怕是被開玩笑像娘們,劉弈依舊是平和的微笑。


    頂多隻是心中豎了個中指。


    “啊啊啊。”


    看他又是這個樣子,陛七多少有些受不了,用手輕捶自己的頭。


    “不是,你給我把你這個狀態解除,怎麽又是麵無表情。”


    “這樣行嗎?隻要你恢複個正常人的樣子,我陛七對著「龍祖」立誓不讀你這個朋友的心,怎麽樣?”


    “可以。”劉弈等的就是他這句話,自無不可。


    就在一人一龍達成共識的時候,周圍的龍群更加吵鬧了。


    但這次不是歡聲笑語,也不是為什麽表演逗樂,而是恐懼聲和驚慌聲。


    龍人群幾乎在瞬間空出了個巨大的缺口。


    在缺口中有一個半蹲在地上的龍人,他身上冒著漆黑的濃煙,目光呆滯的看著地麵,嘴角涎水失控的亂流,“砰”的一聲又跪了下去。


    “快看!他「失神」了,敖無虛他墮入「失神」了!”


    “小心,離遠些!「失神」可是具有傳播性!”


    “怎麽會,怎麽可能,明明上個月才有一個同族出事,怎麽會這麽快又有?”


    “假的……虛假的,這個世界是假的……”跪在地上的龍族敖無虛發出淒慘的怪笑,七竅開始流出黑氣,四肢抽搐扭曲。


    “終究是……海市……蜃樓……一場夢……”


    “我……早就……我們已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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