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戰爭。


    狂熱的戰爭。


    偉大的戰爭。


    銀河之中,唯有戰爭。


    戰爭乃萬物之父,戰爭乃眾生之苦,戰爭乃一切的終末、煉獄的火鐮,它平等地吞噬著所有敢於釋放它的蠢貨,肆意地蹂躪著每一個不幸卷入漩渦的棋子,將一切的道德與醜陋吞入腹中,隻留下鐵與血的遍地瘡痍。


    它會擊敗任何人,它會殺死任何人,它不會放過任何人。


    哪怕是戰爭之神,也不能例外。


    即使是戰爭之神,也不能幸免。


    ……


    當那盤踞在黃銅王座上的鮮血之神,早早地將整個努凱裏亞緊握在掌心中的時候,它也許永遠都不會想到,它等待的對手們,那些姍姍來遲的微小種族,會用怎樣的意誌,作為對於血神的迴答。


    但它很快就會知道了。


    集結的號角自艨艟巨艦的最深處響起,震碎了紅砂廢土上的茫茫迷夢,光矛、宏炮與戰士的怒火共同點燃了尺寸的蒼穹,為數以千計的空投艙照亮了前進的道路,為暴虐的瘋狂敲響了喪鍾。


    當戰爭的引擎開始了運轉,當原體的怒火自天穹砸落,哪怕是黃銅要塞中的擂擂戰鼓,也顯得是如此支離破碎、難堪一擊。


    這,就是人類對於血神,對於它親手設下的陷阱,對於它心中的無限妄念、虛偽、狡詐與貪婪,所做出的迴應:


    利刃出鞘。


    勇士揮刀。


    這一刀,將讓整個努凱裏亞化作無邊的煉獄。


    這一刀,將讓熊熊燃燒的黃銅王座,陷入死寂。


    也正是這一刀,將用血神自己的方式,迴敬血神。


    讓戰士們拿起武器。


    讓人類的原體迴歸。


    讓憤怒的利刃,披向戰爭領主的麵門。


    讓傷痕累累的怒吼,在至高天中永遠地迴蕩。


    此乃……神怒之日。


    ——————


    戰爭,開始了。


    ——————


    憤怒……


    痛苦……


    瘋狂……


    殺戮!


    安格隆跪在了地上,他沉重地喘息著,胃部痙攣,口吐鮮血,本就混沌不堪的大腦因為空投艇不惜代價的急速降落所導致的失重與並發問題,已然化作了一灘沸騰的血湖。


    在血湖的最中央,屠夫之釘從未像現在這樣強大過。


    這天殺的孽障正因為前所未有過的盛大表演,而興奮到了無以控製的地步,它聞到了鮮血中屬於戰爭的鐵腥,它聽到了將有千萬條血河流淌的聲音,它知曉將有一場多麽盛大的屠殺表演,降臨在這個世界上:至於是誰會在這場屠殺中痛哭流涕?它不在乎。


    就如同它瘋狂的締造者般,屠夫之釘隻會施加痛苦,隻會渴求鮮血,它從不在乎奔流的血河到底會從何處而來?


    隻要鮮血能夠流淌,哪怕世界滅亡。


    屠夫之釘是這樣認為的,於是在剛剛落地的那一刻,安格隆也是這樣認為的。


    憤怒驅使著山之子,宛如牧場主的皮鞭抽打在不願行走的耕牛身上,那是一種無法用語言來形容痛苦,足以將世界吞噬,足以讓海洋蒸發,將安格隆的每一寸血管裏都擠滿了憤怒,讓他殘破不堪的肉體在烈火中熊熊燃燒。


    安格隆的臉開始了無法控製的痙攣與抽搐,他的四肢顫抖、連站立都顯得雜亂無章,他的感官變得扭曲且強大,一會兒因為劇烈的疼痛而雙目失明,一會兒又能聞到不存在的血腥味:但最終,他還上聽到了那最遙遠的聲音。


    那似乎是一聲槍響,又或者是幾聲哀嚎,也有可能是其他什麽毫不相關的東西:但那不重要了,就像是午夜的響鍾一般,這來自於地平線之外的唿喚,成功地喚醒了基因原體心中的狂怒。


    安格隆開始了奔跑。


    他咆哮著,撕碎了圍在他身邊的空投艇碎片,痙攣的腳趾讓他連起身都顯得跌跌撞撞的,但嗜血的狂怒卻又戰勝了這一切:當他抬起頭來的時候,安格隆就像是覓食的獵犬一般,仔細地嗅著空氣中的血腥味道,緊接著,看向被漫漫風沙所遮掩住的前方,然後便毫不猶豫地開始了他的狂奔。


    奔跑、衝撞、咆哮,甚至四肢並用,血神在戰鼓中唿喚著屠夫之釘的奴隸,山之子的咆哮甚至比他腦海中的痛苦更巨大,他狂怒著著衝向了戰場,身後隻留下了一道血色的沙塵。


    他尋找著對手,可一路上都是如此的空曠,怯懦的高階騎手們早已逃遁,而阿瓦隆之主選擇的降落地點又是如此的刁鑽,距離真正的戰場遙不可及。


    很快,安格隆就不滿的吠叫了起來,因為他發現他距離殺戮的核心是如此的遙遠,那空投艇的確將他帶到了曾經圍困著起義軍的雪山邊緣,但此時,那些高階騎手們的軍隊已經不在這裏了:雲層上那些龐大的戰艦投下了足以遮蔽山脈的陰影,讓這些膽怯如鼠的蛆蟲們畏縮不已,匆匆忙忙地撤迴到了他們的城牆之後。


    他們駕駛著各自的反重力裝甲與飛船,跑的是如此之快。有些人直奔那圍繞著決鬥場而建立的城堡內區,而還有些人則躲在了自己的私人地堡之內,可他們遲來的恐懼注定無法得到原諒:就在每一個高階騎手都出於本能的尋找著藏身之所的時候,遮天蔽日的大雷雨平等地在每個人的頭頂降下。


    原體和軍團,帝國的利刃刺進了努凱裏亞的土地,掀起了無數權貴者們的驚唿,也讓那遙遠的血色天幕陷入了沉默:血神的滾滾雷霆因為這些出陣的戰士而暫停的停歇了下來,它似乎因為人類帝國的舉措而產生了困惑。


    但很快,任何強大的靈能者都能感覺到一股來自於至高天深處的喜悅:那黃銅王座上的主宰雖然並不明白,為何這群渺小的種族會如此瘋狂地踏入它的陷阱,但它同樣知曉了另一件事情。


    戰爭。


    一場戰爭,即將到來。


    於是,當第一名阿斯塔特戰士的鐵靴踩踏到了努凱裏亞的紅砂土地上的時候,若是這名戰士仔細地豎起耳朵,便能夠聽到來自於亞空間深處的戰鼓擂擂。


    血神歌頌著戰爭,無論何時何地,是誰對誰發起的戰爭,都會得到它一視同仁的讚許,它滿意的目睹著人類帝國的軍隊有條不紊地展開了他們的陣型,將最大的火力集中在了有限的戰場上,不是四散開來去進行屠殺。


    血神意識到了這不會是一場浩大的戰爭,讓它遺憾,但它也意識到了,這也許會是一次精彩無比的較量:於是,久違的興奮占據了鮮血之神的麵容。


    隻見首先登陸的破曉者與午夜領主們,都不急於推進他們各自的戰線,他們將自己的連隊作為劃定戰場邊疆的筆尖,為後續的友軍們圈定出了需要攻擊的對象:於是當戰犬軍團的大軍在幾分鍾後降臨的時候,他們隻需一眼,便知道要將自己的鏈鋸斧對向何方。


    理所當然的,在他們踩踏上紅沙土地的那一刻,第十二軍團就開始了衝鋒,全軍衝鋒,每一名戰士都在他們的連長的唿喚下,幾乎魯莽地衝向了麵前的城牆,這是一股不可阻擋的狂野力量:他們隻用了幾分鍾的時間就跨過了戰場最邊緣的空曠地帶,抓住並撕扯那些還未來得及逃脫到城牆背後的高級騎手們,當第一名戰犬怒吼著攀爬上城牆的時候,最後一個空投倉甚至還沒有在地表上停穩。


    戰犬們以最樸素的怒火投入到了這場殺戮中,他們不知道他們麵前的敵人做了什麽,也不清楚這座城市的戰略意義所在,但是在他們降落到地表之前,破曉者的基因原體已經將那些必要的信息,傳送到了每一名安格隆之子的腦海裏。


    他們被告知,他們的父親曾經被這個世界的瘋狂、腐敗與血腥所困擾;他們被傾訴,眼前的這座城池在很長一段時間裏,都是他們的基因之父所要麵對的鋼鐵牢籠;他們被暗示,當他們撕碎這些尖叫的蛆蟲,將整座城市都付之一炬的時候,在灰燼中,在廢墟中,他們會看到他們的基因之父那高如山巒的身影:他一直在這裏。


    到地麵上來,他會與他們並肩作戰的。


    這就足夠了。


    戰犬們又高貴的怒火與鐵一般的紀律,共同鍛造成一把重錘,砸碎了麵前這虛妄的牆壁:當名為卡恩的第八連連長和他麾下的戰士們占領了主城門的時候,就沒有什麽能夠阻止第十二軍團,完成他們腦海中現在唯一的任務了。


    將這座浮華的城市,徹底地付之一炬。


    而在他們身後,參與到戰爭中的另外兩個軍團,則是顯得格外的沉默:無論是午夜領主,還是破曉者,都沒有參與到一線的屠殺作業中,他們遊蕩在戰場的邊緣,小心翼翼地確定著這場血腥的戰爭不會演變成一場失去控製的屠殺,同時也在那些倒下的高階騎手和其親衛軍的身上,竭盡所能地搜刮著那些足以讓鑄造世界眼紅的造物。


    那些最精銳的小隊,要麽趁亂衝到了城市的中央,搜刮著無價的科技圖紙,要麽掩護著一個看起來有些古怪的銀色身影,護送著那些巨大的黑色石柱,一根又一根的插在了戰場的最邊緣。


    所有人都在各司其職,安靜且高效,唯有戰犬們在城市的熊熊火光中左衝右出,他們一邊屠殺著每一個能夠找到的高階騎手,一邊在廢墟中尋找著他們的基因之父:目光所及之處,除了無數還需要砍下頭顱的敗類之外,卻看不到那個他們心心念念的身影。


    他在哪!


    每一名戰犬都在怒吼。


    他們不知道,每一個戰犬都不會知道:他們的基因之父並不在這座燃燒的城市中,而是在戰場上的另一個方向,他正以完全相反的角度向著這座城市發起衝鋒,因為戰場邊緣的鮮血味道,而陷入到幾乎瘋魔的地步。


    在他的身後,唯有慢慢卷起的紅砂,還有黃銅王座上的鮮血之神那得意的獰笑聲:血神一邊觀賞著這賞心悅目的戰爭,一邊目睹著基因原體如同它圈養的獵犬一般,如它所願的奔赴戰場。


    但是,血神的獰笑聲並沒有迴蕩太久,甚至來不及散播到努凱裏亞的每一個角落之中,便被來自於現實宇宙中的聲浪所阻斷:那聲浪不是別的,正是那些被匆忙的屹立在了紅沙地上,由最精銳的破曉者們所看守的黑石裝置。


    當它們的數量多到一個層級的時候,隻見那銀袍中的身影悄悄地按下了開關,無形的次生波便在靈魂之海中,掀起了世人所看不見滔天的巨浪,甚至讓圍繞著努凱裏亞的亞空間氣息,都為之暗淡了一個層次,愈加衰落。


    在那一刻,即使是身處血戰中央的戰犬們,也不約而同的恢複了他們鐵一般的紀律:散落的屠殺與尋找漸漸停息了,一部分人開始仔細的追究著那些幸存者,而另一部分人則是專心的尋找了他們的基因之父,甚至對那些在大火中逃竄的平民視而不見。


    ……


    久違的,血神皺起了眉頭。


    因為它看到了,伴隨著無形的濤浪席卷了整個努凱裏亞,安格隆的腳步便有了遲鈍:屠夫之釘依舊在嗡嗡作響,但基因原體的理智終究沒有被消耗殆盡,他狼狽地跌到了地上,抬起頭顱,雙瞳依舊是赤紅色的,但在其最深處卻尚有一絲人類的理智。


    那理智告訴了安格隆:比起戰爭與殺戮,比起像野獸一樣去撕咬那些高階騎手的身軀,他還有更重要的一件事情去做。


    是的,他當然應該死去,去追隨他的那些戰鬥兄弟們的步伐,但在他的生命之上,卻還有著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他清楚的記得,他在帝國的戰艦上看到的那深藍色的盔甲,那擄走了他的四個最重要的戰鬥兄弟的深藍色的盔甲:那些人並不是來自於高階騎手的走狗,他們是眼前這個人類帝國的戰士。


    也就是說,那被他們所擄走的戰鬥兄弟們,他的約楚卡,和他的兄弟姐妹們:還有可能活著,還有可能就在這個世界上的某處,等著他去找到他們,在他身死之前,他不能拋棄這些最重要的人。


    “……”


    是的,不能拋棄他們……


    理性在唿喚,思維在躍動。一直以來支撐著基因原體的兄弟之情如同奔流的江河一般,以無窮的力量對抗著屠夫之釘的瘋狂。


    而在黃銅的王座上,鮮血的領主惱怒的看著這一切,他暴戾的脾氣點燃了些許的怒火,在一瞬間就令無數的惡魔憑空誕生,又讓它們在極端的痛苦中粉身碎骨,但當這亞空間中的無盡之火蔓延到了努凱裏亞的蒼穹上的時候,卻被那股無形的護盾給硬生生的擋住了。


    索羅納姆斯之主依舊在行動,它得到了最高的授權,無數小型的黑石裝置被設立了起來,從十幾個到幾十個,再到三位數,當它們結成一個法陣的時候,甚至能夠抵擋住來自於神靈的,並不認真怒火:雖然依舊顯得搖搖欲墜,卻如同山巒般不可撼動。


    但這並不是終章,因為這短暫的挫折不可能擊退戰爭之神:恰恰相反,在意識到的事情的發展已經有些超出了它的預料之後,在那燃燒的黃銅王座上,真正的怒火如咆哮的颶風般熊熊燃起。


    血神握緊了它的拳頭。


    在這一刻。


    它終於:陷入了憤怒之中。


    神明,開始了發怒。


    ——————


    【但,無濟於事。】


    摩根微笑著,揮了揮手,彌補上了黑石裝置所結成的護盾上的凡人所看不見的裂隙:這不過是血神泄露出來的一絲怒焰,便讓整個世界被風暴所裹挾。


    但這並未超出她的預期。


    或者說,從一開始,血神的憤怒就在摩根的計劃之內,她知道隻有當這名神明的怒火從亞空間中真正顯現的時候,這場旨在爭奪安格隆的戰爭,才會陷入僵局。


    而現在,一切才剛剛開始。


    阿瓦隆之主抬起了頭。


    【開始行動吧。】


    她輕聲細語著,便派遣出了那道細長的鬼影:康拉德嚴肅的麵容與他的黑色長發一同遁入進了努凱利亞的風沙之中,消失在了安格隆所在的那個方向,在他的身後,則是緊緊地跟隨著以塞維塔為首的幾名子嗣。


    目睹了他們遠去,原體才慢慢的握緊了自己的手掌:摩根感受到了掌心處留下的虛汗:那是她不可避免的緊張心態。


    久違的,阿瓦隆之主終於再次走入了戰場之中。


    這一次,她要對抗的。


    是一尊狂怒的神明本身。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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