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天澤和李衍一驚,從地上站了起來,向後退開兩步。


    聽到花廳裏傳出來的動靜,定海侯府的下人和侍衛蜂擁而至。


    對此,張萬山視而不見,跳著腳繼續罵道:“還有那個慕容恪!狼心狗肺的東西,居然罔顧帝國法度,如此肆意妄為!竟敢與公孫榮暗通曲和,陷全城百姓於水深火熱之中,實在是喪盡天良,大逆不道!他的眼中,還有沒有帝國?還有沒有天子?還有沒有黎明百姓!其心可誅!其心可誅啊!”


    罵完這幾句話,張萬山臉色漲得通紅,鼻孔中不停的喘著粗氣,嘴唇不斷的顫抖。他背著手在花廳裏來迴走了一會兒,一甩袖子,大聲喊道:“拿筆來!我要上疏!”


    當下,有下人一溜小跑著取來了紙筆,連同一張新的桌案,小心翼翼的放在了張萬山的麵前。


    張萬山略一思索,抓起筆,蘸飽了墨,揮筆寫了起來。李衍在一旁看得真切,張萬山寫的是:“敬呈天子陛下,下臣張萬山再拜而言:天子萬歲!現天下澄清,陛下光芒照世,此乃天下百姓之大幸!然,燭照之下,難免有晦暗之處,朗朗乾坤,偶爾有豺狼夜行。臣居臨海,聞時疫之苦,更見人為之禍,城中百姓苦矣!現查明,六合左使慕容恪與城中藥商公孫榮狼狽為奸,魚肉百姓,城中丹毒肆虐,百姓苦不堪言。臣心憂時局,特向天子稟明此事,請陛下聖裁!定海侯張萬山跪奏”


    一口氣寫完了奏疏,張萬山的臉色才好看了一些。他將筆狠狠的丟在地上,對那些下人一擺手,說:“都下去吧!把這份奏疏抬下去用香爐熏幹了,馬上差人送出去!不得有誤!”


    下人領命而去,張萬山處理完這些事情,一迴頭看到徐天澤,這才迴過神來,搖著頭說:“看看看看!賢侄啊,我最是看不慣這等虎狼之輩橫行鄉裏,一時氣憤,失手砸爛了茶桌,擾了你的興致,還請賢侄莫怪啊!”


    徐天澤連稱不敢,豎著大拇指對張萬山說:“侯爺不愧是世家出身,當真是身手不凡!似您這般身居高位,心憂民生的世家子弟,實在是讓草民欽佩不已!我城中百姓,總算是有個出頭之日了!草民代這闔城百姓,謝過侯爺!”說著,他就要跪下。


    張萬山一把拉住了他,情真意切的說:“你這是哪裏的話?我吃著帝國的俸祿,理當為天子分憂,這本就是分內之事。”


    李衍在一旁聽了,對張萬山的敬佩之意又多了幾分,也笑著開口說道:“侯爺能如此行事,實在是帝國之幸,黎民百姓之幸啊!”


    張萬山笑著,隻是搖頭,沒有說話。


    從侯府出來以後,徐天澤親自把李衍送迴了百草堂。李衍心裏藏不住事情,所有的心事都寫在臉上,所以,他一進後院,張素素就發現了他的不同之處,迎上來笑盈盈的對他說:“這是怎麽了我的老爺?什麽事情把你高興成這副模樣了?”


    李衍扯住張素素的手,很是興奮的對她說:“唉呀!你是不知道!定海侯給天子上了奏疏了!奏疏中專門講了這城中玄黃丹為禍的事情!這下好了!這下城中的百姓有救了!”


    “哦?那你是怎麽知道這件事情的啊?”張素素好奇了起來。


    “嘿嘿……我今天在臨海將軍府中遇見了丹香閣的少東家,他也是為玄黃丹的事情去找慕容恪的。於是我們就聊了起來,是他帶著我去的定海侯府!”


    “哦。是這麽迴事情啊!”張素素的心裏總覺得哪裏有些不對,可又說不出來具體是哪裏不對了,就不鹹不淡的迴了一句,拉著李衍在飯桌旁坐了下來。


    轉眼又是半個多月過去了,時至深秋,臨海城中開始下起了雨。


    人人都說,臨海城一年隻下兩場雨,一場雨從仲春下到初夏,另一場雨從深秋下到冬末。實際情況也與此相差不多,每到深秋時節,隻要是第一場雨一下,就是一個漫長的雨季又開始了。


    秋雨稀稀拉拉的下個不停,下得人心裏都能長出草來。到處都是潮乎乎的,窗紙開始發黴,被褥怎麽也曬不幹,就連換洗衣服都成了一件讓人頭疼的事情。百姓們開始躲在家裏,燒一個火爐,坐在火爐邊飲酒聊天,烘烤衣物,再熏些肉食備用,幾乎不怎麽出門了。


    城中所有藥商的生意都冷清了下來,百草堂也不例外。李衍閑暇之餘,跟徐天澤多有來往,漸漸的有了幾分交情。


    張素素在房間裏待得實在難受,就拉著李衍要他帶自己出城去看看。李衍不忍心看她整天悶悶不樂的樣子,就同意了。


    他們兩個撐著一把油紙傘,走過悠長的街巷,在不緊不慢的細雨中出了臨海城的西門。臨海城外,草木都還是綠的,空氣中卻是有些冰冷,陰沉沉的天空又給這陰雨不絕的景象增添了幾分壓抑和凝重。那一把油紙傘,在草木間隨風搖曳,又像是開出了一朵精致的小黃花。


    李衍的手腳有點兒笨,不知道兩個人該如何共用一把傘,就伸長了手臂把雨傘舉在張素素的頭頂上,自己的大半邊身子都淋在雨裏。張素素看見了,就很是心疼的抱怨:“你真是個呆子!連把傘都不會撐!”她說著,鑽進李衍的臂彎裏,右肩貼著李衍的胸膛:“好啦!這下就可以顧及到兩個人了!”


    李衍“哦”了一聲,沒有說話,心裏卻暖烘烘的。他放開眼再去看城外的雨景,發現那景色都明亮了起來,溫馨而寧靜。


    張素素像是一隻出了籠的小鳥一樣,興奮的嘰嘰喳喳說個不停,對著遠處指指點點的大唿小叫,李衍時不時的應和一聲,更多的時間卻是沉默著站在張素素的身後。


    走著走著,李衍停了下來,將雨傘交到了張素素的手中:“你在這裏等我一會兒。我去去就來。”說著,他急衝衝的跑了出去。


    張素素很是不解的看著李衍在細雨中奔跑,嘟著嘴埋怨:“這個笨蛋,跑到那麽遠去幹什麽?他不知道在下著雨嗎?真是笨死了!”


    很快的,李衍就跑迴來了。他傻乎乎的笑著,從濕透了的衣服裏取出一支金燦燦的野花,對張素素說:“我沒想到,都這個時候了,還能在這裏看到這種花。”


    看到李衍手中的花朵,張素素愣住了,抬起小手掩著嘴,淚水簌簌的滾落下來。她又怎麽會不認識李衍手中的野花呢?在他們剛剛結婚的那一段時間,李衍每次上山采藥,迴到家的時候都會采一枝花插在她的頭上,然後看著她,嗬嗬的傻笑。這朵小花,可不就是跟他先前采迴來的那些一模一樣嗎?


    李衍一看張素素哭了,一下子慌了神兒,手忙腳亂的去擦張素素臉上的淚珠,笨嘴笨舌的說:“唉呀!你怎麽哭了?……都是我不好,讓你跟著我受委屈了!但是你放心,我一定會讓你過上好日子的!”


    聽著李衍沒頭沒腦的辯解,張素素不由得噗嗤一下笑出聲來,舉起拳頭輕輕的捶了李衍兩下,對他說:“好啦!沒什麽!衍哥哥,這花真好看,叫什麽名字啊?”


    見張素素笑了,李衍也鬆了一口氣,小心翼翼的把花朵插在張素素的頭上,笑著說:“這花兒啊,沒你好看!我也不知道叫什麽名字。隻是看著歡喜,就給你采了。”


    張素素撅著嘴把雨傘交還給李衍,顯得對他的迴答不太滿意,重新鑽進李衍的臂彎,卻是把身體向他貼的更緊了。


    一直到了黃昏時分,張素素才不得不跟李衍踏上了歸程。她依然是嘰嘰喳喳的說個不停,隻是話語聲中流露出來的幸福更加的濃鬱。


    快走到城門口的時候,張素素突然聽到了一陣咿咿呀呀的叫聲,就拉著李衍向那叫聲傳來的地方走了過去。在一棵大樹下麵,一隻毛茸茸的幼獸蜷縮在地上,瑟瑟發抖。


    “呀!”張素素輕聲叫了一聲,拖著李衍急衝衝的走了過去,彎下腰輕輕的摸了摸那隻幼獸,很是憐惜的說:“它真可憐!都被凍壞了!”


    李衍點了點頭:“嗯!是挺可憐的!可能是誰丟在這裏的吧!”


    張素素不顧那幼獸渾身上下髒兮兮的模樣,伸手將它抱在懷裏。那幼獸低低的叫著,抬起頭,吐出舌頭在張素素的臉上舔了一下。


    “咿呀!”張素素又是一聲驚叫,接著就咯咯的笑了起來,“這個小家夥!真是太沒禮貌了!哈哈……”


    李衍見張素素對那幼獸甚是喜愛,心中也是歡喜,於是就說:“你若是喜歡,就把它抱迴去養吧!”


    “會很麻煩的,它比個小孩子都不如,肯定拉的到處都是!”


    “沒關係,就當是給你找點事情做。”


    “它晚上會叫,會吵得你睡不著覺。”


    “不礙的,你喜歡就好!”


    “那……我真把它抱迴去了!抱迴去,就要養它一輩子,你可不許後悔哦!”


    “你喜歡,就養吧。隨便你養多久就好!”


    於是,張素素的嘴角向上勾了起來,眼睛裏閃爍著興奮的光芒,撫摸著懷裏的幼獸,低著頭說:“好吧!跟我迴家吧!你可一定要乖哦!”


    兩個人,一隻幼獸,在細雨中走入城門,穿過街巷,走入了蒼茫的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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