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並不是白白浪費時間,霍海還是做了一些安排的。


    比如一個個木質公告牌被做了出來,每個閭裏門口,豎起了一個公告牌。


    四百五十個閭裏,四百五十個公告牌,田覺一行人分成二十個小隊分別去貼公告牌。


    所以,比較外圍的長安縣百姓,很晚才知道長安少尉霍大人在自己閭裏門口樹立了公告牌,居然在上麵貼上了昂貴的白紙。


    雖然大家對法令沒興趣,但卻對白紙感興趣,畢竟之前每天圍著買紙的那都是達官貴人,大家還沒多少人親眼目睹過傳說中如同雪一樣白的紙呢。


    於是很多人都跑去圍觀。


    人群中,識字的外鄉客居讀書人讀了起來:“第一,所有閭裏推倒外牆。”


    人群中頓時傳出了喧嘩聲:“啊?”


    “怎麽可能推倒外牆,那豈不是小偷、江洋大盜,隨時都可以進咱們閭裏?”


    “不隻是江洋大盜,萬一來了山匪怎麽辦?”


    “還有匈奴人呢,萬一匈奴人來了怎麽辦?”


    讀書人:“先別吵,等我讀完。”


    “第二,禁止隨地大小便,隨地吐痰吐口水,被抓到者,罰款五到二十錢!”


    “第三,四百五十閭裏中,執行第二條較差的十個閭裏,掛【衛生差真丟人】黑旗。”


    “第四,加入長安縣商號,可公開在非集市做生意。”


    一條一條的,讀來讀去,也就第四條稍微有點意思。


    長安城裏麵的有東市西市,但長安城裏麵不止是有這些市場,事實上每幾個閭裏允許有一個小市場,裏麵可以做生意。


    這個小市場規格非常之小。


    在長安城裏麵,還用的轉,在長安城外麵,可就複雜了。


    外麵的閭裏人口遠比城裏的閭裏多啊!


    所以,實際上民間還是有很多人在做生意,隻是沒有公開做,也不能吆喝不能打招牌,就靠一個口口相傳,私下交易。


    而現在,加入長安縣商號就可以做生意,這倒是好事。


    但除此之外,其他的規定似乎跟民生一點關係都沒有,純屬沒事找事,給大家找麻煩。


    大部分人覺得,這執行就執行吧沒什麽,畢竟以前也有類似的規定,但少部分人還是非常不爽。


    在漢之前,先秦時代,就幾乎執行禁止隨地大小便了,但是罰款這個事兒吧,就有點太當真了。


    而之前傳承的禮儀中,講究的是在父母長輩麵前,禁止擤鼻涕吐痰。


    有些人就很不服氣了:“少尉的規定,分明是把所有人都當我爹了,爺非要到處吐痰,哈tui!”


    旁邊的人小聲:“我勸你別這麽張揚,霍大人自己也隻是自稱小爺,你還敢自稱爺,你不怕挨打是吧?”


    幾乎長安縣所有百姓都在看公告的時候,這些公告的內容也飛速傳到了長安貴族們手中。


    ……


    萬年縣,縣衙。


    一大群儒生聚在一起。


    如今石慶要為公羊學為儒學正名,和霍海對抗的事情,已經小範圍傳開了。


    這些大儒、儒生,都是來幫忙群策群力的。


    其中不乏高官,現在來縣城裏當小吏來了。


    一個儒生手拿著一卷紙小跑著進來,一邊跑一邊興奮:“來了來了,長安縣公告整過來了!”


    一群人立刻圍了上來。


    送公告的人:“哈哈,霍海還以為他立的牌子是什麽大規矩呢,貼上公告沒多久,就有好事之徒把公告牌給掀翻推倒了,學生就撿了這份公告跑迴來了。”


    一群人圍著看了起來。


    太子宮郎官鄭安泰擺頭:“雖然霍二公子寫文章厲害,但是畢竟沒學過書。”


    這裏所謂的書,特指《尚書》,也就是公文合集。


    太學五經博士呂步舒哈哈大笑:“石大人,這次穩了,以霍海的水平,不可能贏得了石大人你。”


    “我觀霍海這規章,要不了兩天就會弄得民怨沸騰,到時候沒人會聽他的話,幾個月後,他就崩潰了,都等不及來年春耕,勝負就已經分出來了。”


    “還春耕?我賭一個月。”


    “一個月?我賭十天後霍海就要認輸!”


    聽一群人這麽說,石慶也覺得勝券在握,哈哈大笑:“諸位,趁熱打鐵,咱們繼續研究如何治理萬年縣。”


    有學生出言:“當然是按照周禮來管理。”


    “咱們這裏隻是一個縣,所以沒法設計天官地官,春夏秋冬四官,但咱們可以設計天吏地吏春夏秋冬四小吏。”


    有人已經在翻禮記了。


    “這裏……我看看,哦,閭裏裏麵咱們不管,最好是讓閭裏裏麵有一個宗老自己管閭裏裏麵的事情,其他法度,還是依照……當下的律例為準吧?”


    “非也,依我之見,咱們應該宣傳仁義,不如找點儒生在各處講經如何?”


    “講經是必須的,而且每個閭裏的人必須來,不來……咱還是要賞罰分明!”


    一群人討論的熱火朝天。


    ……


    太子宮,董仲舒看著太子劉據看書已經不耐煩了,依舊耐心:“殿下,還有半個時辰,到時候殿下就可以玩兒糖杯了。”


    最近霍海的一個門客複現了繩結晶糖的過程。


    那天霍海要給太子新玩意兒,想了半天沒想到教什麽,就把糖結晶實驗拿了出來。


    當然了,門客是千辛萬苦,從提取出來的雜質眾多顏色難看的糖塊裏麵用繩結晶。


    而太子是拿做好的糖粉泡在杯子裏,放入玻璃棒,結晶‘棒棒糖’。


    霍海還專門把試驗品玻璃棒拿了一根出來給太子用。


    這又好吃又好玩兒的,太子能看得下去書?看不了一點。


    太子並不買賬。


    董仲舒微笑:“要是太子殿下繼續看書,就可以玩兒糖杯,要是不認真看書,這糖杯就隻有交給陛下了。”


    劉據急了:“董師傅董師傅,我這就看……”


    董仲舒滿意的摸了摸胡子,才拿出來剛到手的公告看了起來。


    一邊看一邊想:“拆掉閭裏的圍牆?”


    霍海做事不會亂來,他幹一件事情一定有緣由,那麽是因為什麽呢?


    董仲舒開始了反推。


    圍牆好處是安全,壞處是……擋住視線,擋住交流,擋住外麵的人和裏麵的人。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拆掉圍牆,就是為了讓牆裏牆外的人加強交流?


    第二條,禁止隨地大小便又是什麽意思?


    董仲舒開始了又反推。


    有人隨地大小便,臭,有礙觀瞻,自己見到肯定會繞道走……


    想到這裏,董仲舒明白了,禁止隨地大小便,是避免經過的人被逼走。


    董仲舒反應過來了,第一條和第二條作用居然是一樣的。


    就是加強牆裏牆外的人的交流!


    那麽,牆外的人是哪兒來的?


    董仲舒又看向了第三條,第三條很明顯就是賞罰機製了。


    但是,這不是賞罰個人了,而是連坐!


    但是連坐的不是坐牢也不是殺頭,而是掛【真丟人】黑旗。


    這能有作用嗎?董仲舒猛然間醒悟過來。


    百姓最是喜歡說閑話,誰要是被掛了黑旗,一定會被四麵八方的其他閭裏嘲諷,而且是當麵嘲諷。


    久而久之,除了那破罐子破摔的,其他人都會抬不起頭。


    那破罐子破摔的畢竟是少數,少數人在集體中是對抗不過大部分人的。


    所以……


    董仲舒確定,不久之後,整個長安縣將會比貴族居住的陵邑還幹淨!


    但,這麽幹淨,是什麽作用?


    難不成想要讓貴族到閭裏來?


    讓貴族來閭裏又是幹什麽?


    董仲舒看著手中的公告:“這些把公告牌掀翻的人,想必要不了兩天就會後悔,甚至根本沒有後悔的餘地,直接就會被一棍子打死。”


    在董仲舒看來,霍海幹的事情他就沒有做無用功的。


    這個墨子傳人,比墨子還恐怖,他似乎已經洞悉了萬事萬物的規律。


    無論他做出多奇怪的事情,隻要理清楚裏麵的道理後,就會發現他比別人的選擇強上不知道多少倍。


    “是什麽手段呢?仁義?”


    隻用了萬分之一秒,董仲舒就否定了這個可能性。


    董仲舒深吸一口氣:“財貨動人心,如果沒猜錯的話,要用利益讓掀翻公告牌的人後悔吧。”


    “難道是……”


    董仲舒猛然抬頭,已經知道是怎麽迴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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