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天際,湛藍天光愈發明亮,烏雲退散。


    一輪紅日躍升,霞光萬道,映照蒼穹通紅。


    黑夜一點點退去,晨曦中一股寒意彌漫在縫屍房前的一條街上。


    這一刻,站在二樓窄小窗口看著六號縫屍房的並不止溫晴空一人。


    獨目縫屍匠的屍體倚靠在門口,獨目圓睜,瞪得如銅鈴一般,那股憤怒與不屈哪怕是隔著幾麵牆,溫晴空也能夠清清楚楚的感受到。


    就.....仿佛這世界上真的有魂魄存在,在釋放著死者的不甘與怨氣。


    張權的左手手指已經完全被削落,鮮血淋漓,痛不欲生。


    他五官都疼得扭曲變形,眼神中透露出的陰狠令人徹骨生寒。


    溫晴空握緊拳頭,世事變化,他竟沒料到獨目縫屍匠的性格如此執拗,在自己幫助他縫屍之後,依舊選擇血濺五步。


    隻可惜,還是失敗了。


    說來也不奇怪,獨目縫屍匠也就占了一個出其不意。


    張權身邊跟著兩名衙役,獨目縫屍匠一擊不成,自然不會再有第二次機會。


    “我宰了你!”


    “我宰了你!”


    張權憤怒的踢著獨目縫屍匠的屍體,怨恨的目光令人心中發冷。


    他的左手已經廢了,這極可能會影響到他的工作。


    也因此,麵對已經死去的獨目縫屍匠,張權愈發的憤懣、怨恨,不斷踢打獨目縫屍人的屍體。


    溫晴空冷哼一聲,曲指一彈,便見一縷勁風倏的席卷而過。


    頃刻之後,就聽到張權發出一聲慘叫,腿彎一彎,整個人摔倒在地,正巧倒在獨目縫屍匠的跟前。


    獨目縫屍匠的獨目就那樣不帶一絲色彩的盯著張權,三目相對,張權啊的一聲大叫,從地上一下子彈了起來。


    兩名衙役趕緊上前安撫著張權,讓張權抓緊去看大夫。


    張權發泄一通後,終於冷靜下來。


    他讓兩名衙役將縫好的三具屍體帶走,同時自己去看大夫。


    隻是邊走邊困惑,明明那趙六的屍體已經做了手腳,為何沒有屍變?


    獨目縫屍人右手被斬斷,隻剩下一個左手,又是怎麽將三具屍體縫好的?


    還有他剛剛怎麽會突然倒了?


    張權想不通,不過眼下顯然不是想這些的時候,他得抓緊去止血,不然就死了。


    溫晴空看著剩下兩名衙役將三具縫好的屍體以及獨目縫屍匠的屍體都搬上板車,運走。


    他下了樓。


    不多時,聽到五號縫屍房的房叔開了門,溫晴空便也走了出來。


    隨著他們兩個一前一後出來,其餘幾個縫屍匠也都走出縫屍房。


    他們不能離開菜市口,但彼此間閑聊是允許的。


    房叔作為年紀最大的縫屍匠,他目光掃了眾人一眼,輕歎口氣。


    “咱們是吃死人飯的,別人覺得咱們晦氣。”


    “可是我覺著吃死人飯最好不過,不用跟活人打交道,那死人不會有什麽秘密,不會說話,咱們給人家縫針縫好一些,送人家投胎轉世,這是積陰德的好事。”


    “說不定死了之後,下輩子能夠投個好胎。”


    “老蔡脾氣太大,性格執拗,他那條腿就因為他的脾氣被人打斷的。”


    “老婆孩子也是因為他的脾氣跑的。”


    “沒想到最後死也是死在這脾氣上。”


    “諸位兄弟,我年紀最大,說句不當聽的,大家若覺得不合適,便當我放了個屁。”


    “別管有什麽事情,忍著點,退一步海闊天空啊。”


    “何必非要與人吵個天翻地覆呢?”


    “引以為戒,引以為戒啊!”


    “起碼這張大人,不還是給我們留了五成嗎?”


    “對不對?”


    房叔語重心長,縫屍匠都點了點頭。


    溫晴空沒說話,他對房叔的這種做法並不讚同,卻也不會多嘴多舌。


    人跟人的生活環境不一樣,造就的性格也不一樣。


    房叔一輩子謹小慎微,造就了他這種不惹事、吃點虧就當福氣的性格。


    溫晴空上輩子就是一個軍人,這輩子又有金手指在身,雖然說是打算苟在縫屍房,但也不是吃了虧還得咽下去的性格。


    “小溫啊,別怪房叔說話難聽,你年紀小,正是性烈的時候,所以房叔必須提醒你,可不能跟老蔡一樣。”


    “不要惹禍上身啊。”


    房叔殷殷叮囑,溫晴空體會得到房叔的好意,笑著點點頭。


    “房叔,蔡叔的屍體不會送過來縫嗎?”


    房叔搖搖頭,眼眶微微發紅。


    “縫屍匠哪有全屍,做的是死人活,死了,通常一把火燒的幹幹淨淨,任你天大的晦氣也在這火焰中燒的幹幹淨淨嘍。”


    語罷,房叔揮揮手。


    “散了吧,散了吧,迴去等著吃食,吃完睡覺,晚上也不知有沒有活。”


    嘀咕到這裏,房叔不由看了一眼溫晴空。


    這小溫昨日說的話猶在耳畔,沒想到竟真讓他說對了。


    房叔也不在意,隻當少年人腦子靈活,誤打誤撞。


    縫屍匠們散去,溫晴空也迴到自己的九號縫屍房。


    不多時,有衙役替代張權送來早上的吃食。


    溫晴空看了下,還是稀粥野菜。


    這樣下去,怕是餓也餓死了。


    吃完之後,溫晴空打拳,練功,然後睡覺。


    一覺醒來,已經是日落西方。


    送晚飯來的依舊是衙役。


    張權也不知怎樣了。


    晚飯還是稀粥野菜。


    溫晴空幾筷子扒完了,隨手將食盒放在門口。


    接著便在屋內打拳,等待著看今晚有沒有活。


    結果一夜無事,他精神奕奕,從晚上修煉少林金鍾罩到早上,感覺體內真氣又增長不少。


    早晨,吃了早飯,溫晴空等著房叔幾人出了縫屍房,自己方才走出去。


    一溜七個人,並排蹲在牆根,正對著菜市口大街。


    隻見大街上擺攤的也沒有幾個,大多都是麵黃肌瘦的流民,很多都是母親與女兒。


    有很多是女兒的腦袋上插著根稻草,也有的是母女二人的腦袋上都插著稻草。


    這是要自願賣身為奴的意思。


    房叔見此情況,又歎了一口氣:“唉,你們看看,雖然我們的夥食降了,但是至少我們還有一口吃的,勉強能活下去。”


    “可他們,連口吃的都沒有。”


    “人,要知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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