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昭如看著華歲離開的身影,自是十分不滿,但很快又想到夜裏要去鬆翠齋的事。


    “也不知道到底什麽事,竟然要全家都過去。”


    這樣大的陣仗,顯然是出了什麽大事,可這好端端的,哪來什麽大事?


    周昭如心中不解,嘴裏不禁呢喃出聲。


    心中也不由猜想,會不會與華歲今日突然過來有關?


    莫不是嬿嬿那邊出了什麽事?


    想到這,周昭如心下一驚,臉色也緊跟著變了。


    她連忙又坐了起來,手撐著椅子扶手,一臉擔憂地說道:“難道是嬿嬿出什麽事了?不行,把那丫頭帶迴來,我得仔細問問她!”


    她說著就站起身,要淨月去喊人。


    淨月正要答應,站在一旁的崔媽媽卻說了話:“夫人,您別急。”崔媽媽一邊說著,一邊主動上前攙扶住周昭如的胳膊,重新把人扶迴到椅子上坐下。


    “剛才翠微姑娘不是說了,不是什麽壞事嗎?老奴瞧翠微姑娘剛才那副模樣,倒像是好事。”


    “好事……”


    周昭如被崔媽媽的話安撫住,但心中疑問不減:“她如今都被陛下封為郡主了,還能有什麽好事?”


    這個,崔媽媽和淨月自然是不知道的,她們又沒有千裏眼和順風耳。


    哪裏曉得這究竟是怎麽一迴事?


    崔媽媽也隻能耐心勸她:“左右距離侯爺他們迴來,也沒多少時間了,您且再耐心等等,到時候長公主肯定會說的。”


    她是怕夫人非要把那華歲喊過來。


    旁觀者清。


    她自然能看出,那華歲剛剛是故意隱瞞的。


    她一個丫鬟,哪裏能做得了這樣大的主?必然是郡主不願與夫人說。


    她是怕那華歲迴來之後,還是不肯說,迴頭夫人又生了氣,真的懲治了華歲,到時候,不僅長公主那邊難以交代,隻怕夫人與郡主的關係也得更加僵化了。


    周昭如聽崔媽媽這樣說,沉默片刻,最終還是說道:“罷了,你們先去陳姨娘和許姨娘那邊說一聲,讓他們提前做好準備,免得夜裏各有事情,耽擱了。”


    嘴裏卻還是忍不住落下一句埋怨,說起明錦:“她心裏到底還有沒有我這個親娘,什麽事都不肯與我說!”


    周昭如隻消想到這個,心裏就難受不已。


    她就算有諸多錯,也是她親娘。


    她懷胎十月,耗了多少精力才把她生下來,她就這麽對她!


    周昭如越想,心裏就越發苦澀。


    崔媽媽和淨月自然不敢答這話,好在周昭如也隻是抱怨一句,沒有要她們接話的意思。


    見二人埋頭不語,她也隻是皺著眉,訓斥了淨月一句:“還杵著做什麽,還不去?”


    “奴婢這就去!”


    淨月答應著就要往外退去,走之前,想到一件事,她倒是又猶豫著停下步子,多問了一句:“夫人,那絳雲苑那邊……要不要也去吩咐一聲?”


    絳雲苑就是明瑤住的地方。


    剛才翠微姑娘來傳話,說的是少爺、小姐們也要去。


    她不知道這其中包不包括那位六姑娘。


    故才有這麽一問。


    周昭如一聽這個名字,就臉色難看起來,比剛才還要難看。


    她現在隻要聽到這個名字,或是聽到與明瑤有關的事,就頭疼不已。


    崔媽媽見她沉著臉皺著眉,又開始忍不住按起眉心了,自然連忙與淨月說道:“不必去了,迴頭與長公主說一聲,就說六姑娘身體不舒服就好。”


    左右這也是實情。


    自打千秋宴之後,那位六姑娘就閉門不出,日日把自己關在屋子裏不見人。


    之前還知道來夫人這邊孝敬一番,如今卻是連請安都不來了。


    也不知道是真病了,見不了人。


    還是知道再怎麽討好也沒用,索性也就懶得繼續討好了。


    反正夫人這陣子因為這位六姑娘,沒少生氣。


    來也生氣。


    不來也生氣。


    崔媽媽都看得發愁。


    淨月已經應聲離開了,崔媽媽則走過去給周昭如按起頭。


    這會四下沒有別人,周昭如隻覺得精疲力盡,又後悔不已:“若早知如此,我當初就該在嬿嬿迴來以前,就把她送到莊子裏去!”


    “要是我早這麽做,我們一家人又怎麽會變成現在這樣!”


    這個她——


    說的自然是明瑤。


    崔媽媽聽到這話,卻未接話,隻繼續勤勤懇懇地給周昭如按著頭。


    這陣子,她沒少聽夫人說這些話。


    最初的時候,她還會跟著勸,時間一長,她也乏了。


    如今再說以前的事,又有什麽用?


    她倒是之前勸過夫人幾次,母女哪有隔夜仇,既然郡主不主動,那夫人就主動些,人心都是肉長的,隻要郡主感受到了夫人傳遞過去的好,保不準哪日母女倆就又和好了呢?


    可夫人每次臨到關頭又退縮。


    次數多了,崔媽媽自然也沒再勸了。


    這種事,隻能夫人自己想清楚,主動去做,主動去挽迴,別人說再多也是沒用的。


    真情還是假意,是最沒辦法偽裝的。


    但也不能什麽都不說,要不然夫人也得生氣。


    崔媽媽在心裏歎了口氣,嘴上倒是安慰道:“等下個月,六姑娘嫁進皇子府,府裏沒了她的身影,您再找郡主說話看看?”


    周昭如心下一動,忍不住抬頭問:“這管用嗎?”


    崔媽媽也不知道,但這種時候,也隻能盡力安慰道:“總得試試。”


    周昭如抿了抿唇。


    她把一切的緣由,都怪罪到如今明瑤還在侯府,這才令她看到明瑤就生氣,去見明錦也沒有底氣。


    或許等明瑤離開府裏就好了。


    她也忍不住這樣安慰起自己來。


    這樣想著,周昭如的心情倒是顯見地好了許多。


    她現在是想通了。


    這沒有血緣的,終究是比不過自己的親生女兒。


    她以後一定會好好疼愛自己的女兒,把這十年對她的虧欠,都彌補給她!


    ……


    夜裏。


    等明元渡迴來。


    周昭如便與他,帶著大房這一大家子,去了鬆翠齋那邊。


    過去的時候。


    二房、三房的人都已經來了。


    好久沒有一大家子人齊聚一堂了,除了離開的明錦、參軍的明景讓,還有明景恆與明景廷兩兄弟沒來。


    他們倆,一個在宮裏當值 ,一個則還在國子監中。


    “母親。”


    明元渡也很久沒見到自己的親生母親了。


    這陣子,無論他什麽時候過來請安,母親都不肯見他。


    不是說還在睡,就是說還在禮佛。


    明元渡心中也明白,母親這是還在埋怨他。


    此時進去之後,明元渡自是先與高坐在羅漢床上,拿著佛珠慢慢盤著,合著眼睛的福華長公主先問了好。


    周昭如等人也連忙跟著與福華長公主問了好。


    “都起來吧。”


    福華長公主睜眼看著這一大家子,慢慢發了話。


    說話間,她看了一眼底下,沒瞧見明瑤的身影。


    周昭如瞧見她的目光,知道她這是在看誰,便小聲說了一句:“她這幾日病了,媳婦怕她把病氣過給您,便沒讓她過來。”


    福華長公主不置可否。


    她自然不會信周昭如的這番話,但也懶得說什麽。


    說到底,她心中對明瑤也有怨。


    以前種種,暫且不論。


    當初縱容老大和老大媳婦留下那個孩子,由著他們把她當做嬿嬿,以此來寬慰自己的心,她雖不滿,卻也沒阻止。


    可本以為十年的養育,能讓她感恩戴德。


    沒想到卻是養出了一頭豺狼虎豹,偏偏老大還想把豺狼做餌,護侯府太平長安。


    可先不說這個餌有沒有用,隻說他們如今這樣的態度……


    又想讓人日後替家裏做事,卻又沒辦法再把人真的當做家人,這樣牽著絆著,以後也不知道會不會再出什麽事。


    福華長公主心中憂愁比往日更甚。


    嬿嬿馬上也是皇室中人,她如今不僅要替侯府打算,也得替她打算。


    福華長公主心中已有成算,卻暫時按而不表。


    “先坐下吧。”明元渡等人答應著,這才一一按著身份坐下。


    下人又上了茶。


    福華長公主讓翠微領著其餘婢女先都退了出去,隻留下一個成姑姑在身邊繼續伺候,然後便與眾人發了話:“我今日喊你們過來,是有樁事要與你們說。”


    眾人自是安靜聆聽,就連最為年幼的明景宵,這會也被玉姨娘按著,安安靜靜聽著。


    “陛下給嬿嬿與長安王賜了婚,估計這兩日,賜婚的聖旨就要下來了。”


    她這話一出,原本安靜的室內,先是一靜。


    緊接著嘩然四起。


    別說明元渡等人了,就連一向對家中事務漠不關心的姚千雲,此時也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不過很快,她就又垂下了眼睛,事不關己地繼續轉起了手中的佛珠。


    倒是葉昔先蹙眉問了一句:“是宮裏下來的旨意嗎?”


    福華長公主知道她的意思,她神情柔和了一些,說:“是嬿嬿的意思。”


    “嬿嬿自己也是喜歡的。”


    她這麽說,剛才還驚疑不定的一群人,自然又變了一番神情,葉昔放了心,沒再說話,隻跟自己的丈夫坐在一起,明笙和明景懷姐弟倆則高興地彼此對視著。


    明容皺了皺眉,又撇了撇嘴。


    雖然沒有明笙他們那般高興,卻也不像從前那般一味地隻知道嫉妒了。


    至於明元渡和周昭如夫妻倆,此時竟是都驚得有些說不出話了。


    他們睜大眼睛,一臉不敢置信。


    倒是明元安一臉激動地說道:“那我豈不是要有一個當王爺的侄女婿了?”


    他可高興了。


    覺得這身份實在有麵!


    日後走到哪,豈不是誰都得禮讓他三分?


    明元渡聽到自己三弟的聲音,這才迴過神。


    他麵上還有怔忡,顯然還有些不敢相信,明元渡驚疑不定地看著上頭的老人,眸光閃爍,聲音也不知何時變得沙啞了:“母親,這……這是真的嗎?”


    福華長公主不答反問:“你說呢?”


    她語氣淡淡。


    其實明元渡也知道,自己這一番話,完全就是白問。


    母親豈會拿這樣的事來開玩笑?


    他未再說話,心中一時卻有些說不出是什麽情緒,高興、激動自然有。


    他馬上就有一個王爺女婿,他豈會不高興?


    那可是長安王!


    天子胞弟、大乾戰神,不知多少人敬仰。


    他也曾想過與長安王扯上關係,可他從沒想過,這事竟然真的實現了,他甚至還成為了他的女婿。


    親女婿。


    長安王的身份可比四皇子的身份牢靠多了,也有地位多了。


    太過震驚,以至於明元渡此時倒有些說不出話了,他呆坐在位置上,眸光怔怔,不知道在想什麽。


    周昭如倒是終於反應過來了。


    在得知嬿嬿要嫁給長安王的時候,周昭如先是皺眉,覺得兩人年歲差得有些大了,但一想那可是長安王,權傾朝野的長安王!


    她不禁又覺得這樁親事變得不錯起來。


    聽說那長安王的後院十分幹淨,而且嬿嬿不也喜歡長安王?那就是天造地設!


    想到長安王的地位,周昭如也變得激動起來,隻覺得這陣時日的陰霾,都一掃而盡!


    她都已經能想象,等嬿嬿嫁給長安王之後,那些人該怎麽尊敬她了。


    這陣子,不少人都對她避之不及,就連她那個嫂嫂,也時常對她陰陽怪氣,專說些刺人心坎的話。


    周昭如早就壓著一肚子的邪火了。


    隻是之前沒辦法發,如今……她倒要看看,日後誰還敢這樣對她!


    周昭如眉梢上揚、滿心歡喜,都開始忍不住暢想之後的美好生活了。


    可還未等她暢想完畢,先前一直沒說話的福華長公主,再次開口了:“嬿嬿嫁給王爺是好事,也是喜事,但我今日與你們說這個,卻是還有一事要與你們交待。”


    眾人見她要發話,自然又立刻停下了聲音。


    就連周昭如也變得端正起來,認真聆聽起上座老人的話。


    “嬿嬿六歲離家,這十年,受盡苦楚,迴來之後也不得安生……”她每說一句,底下眾人的臉色便變幻幾分。


    尤其是明元渡和周昭如兩個人。


    剛剛還一個怔怔、一個激動,此時倒是都埋下了頭,變得羞愧起來。


    福華長公主未去理會他們此刻是何心情,隻繼續說:“嬿嬿如今所擁有的這些,都不是我們給的,我們也沒對她付出過什麽,所以日後她的榮耀也與我們無關,我不希望府中中人,誰拿著她的名號去胡作非為。”


    “聽明白了嗎?”


    “母親!”


    周昭如率先睜大眼睛,她抬起頭,皺著眉問福華長公主:“您這是什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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