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程的馬車內。


    周昭如雖然沒說什麽,但明錦看她跟馮氏那樣,不用怎麽想也能猜到是因為什麽了。


    周昭如看不起自己的兄嫂,又不是一天兩天了。


    何況她心比天高,就算再喜歡周雙月,也不可能讓她嫁給明景恆。


    明景恆是下一任安遠侯,她的妻子不僅出身門第要好,自身也得有能力。


    雖然明錦挺喜歡周雙月的,但也知曉這個女孩子擔不起這樣的責任。


    何況清遠伯府也不是個好親家。


    助力一點沒有,還很有可能連累安遠侯府、連累明景恆。


    周昭如怎麽可能同意周雙月嫁進侯府、嫁給自己的寶貝兒子呢?


    不過就周昭如那樣,就算天仙、公主給她當兒媳,她恐怕都得有一籮筐的不滿意呢。


    就拿她前世的大嫂來說。


    她前世那位大嫂,無論是出身還是人品,都極其貴重,能力也很好,可就算是那樣,周昭如對她也是諸多不滿意。


    橫挑鼻子豎挑眉的,反正是沒什麽好臉色。


    明錦對此倒是沒什麽好說的,頂多就是可惜下周雙月。


    可惜她一片少女的拳拳愛慕之心,終是要落空了。


    不過落空也好。


    明景恆可不是什麽好良緣。


    前世顧嘉柔喜歡明景恆,明裏暗裏追了好多迴,她手段陰毒,因為自己喜歡明景恆,就不準其餘女子靠近明景恆。


    即便後來嫁給周卻,身為他人婦,也是如此。


    明錦前世那位大嫂是大理寺卿家的嫡出姑娘,但嫁給明景恆還不到一年,便香消玉殞沒了。


    這其中要說沒有顧嘉柔的手筆,明錦是肯定不信的。


    之後明景恆便沒再娶。


    大概也是知道自己護不住人,不敢再隨便禍害其他女子了。


    那是個可憐的女子。


    明錦不希望周雙月日後也變得這麽可憐。


    明錦收斂思緒,沒再想這件事,她往馬車外頭看去,這個點,街上的人不算多。


    途經之前那處茶樓的時候。


    明錦也不知道怎麽了,竟下意識抬頭往二樓一處軒窗看去。


    看了之後又覺得自己這樣實在好笑。


    那位又怎麽可能一直待在這?


    果然。


    二樓軒窗早已無人,隻有窗台邊放著一盆蘭花草,隨風舒展著枝葉,輕輕拂動著,很是可人。


    “嬿嬿。”


    耳邊忽然傳來了周昭如的聲音。


    明錦迴神。


    她收迴視線,迴頭看向周昭如,輕輕嗯了一聲。


    現在馬車已經快到東大街了,距離安遠侯府也沒多少距離了。


    周昭如一路都沒怎麽說話,此時看著明錦卻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華歲還在外麵坐著。


    淨月依舊老實本分地坐在外頭,微低著頭,一片恭順謙卑的模樣。


    周昭如就這樣看著自己的親生女兒。


    明錦任她看著。


    察覺出來周昭如此時看著她的眼神有些不太一樣,明錦在心裏暗暗思忖了一會,想周昭如此刻這樣看著她的眼神是因為什麽。


    無果。


    明錦索性也不去想了,主動發問道:“怎麽了?”


    周昭如卻沒有立刻說話。


    她仍舊目光複雜地看著她,又過了一會,她才終於看著明錦說道:“嬿嬿,你也不希望你爹被人唾罵,進不了內閣吧?”


    她冷不丁的這麽一句。


    明錦一時間都有些反應不過來。


    直到想到什麽,明錦的眼神也忽然變了。


    她原本隨意放於膝蓋上的雙手,也跟著緊緊握了起來。


    周昭如此時卻未曾注意到自己這個女兒的變化,她沒有注意到明錦忽然變冷的眼神和臉,也沒有注意到她此刻緊握著的雙手。


    她還沉浸於自己的世界中,和明錦說著話:“你爹這次是被人害了啊,雖然不知道是誰,但肯定是有人跑到他那邊亂說了,這才會害得陛下對他不滿。”


    “你爹想進內閣,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這次突然沒了這麽個臉,別說進內閣了,還能不能在兵部繼續待著也不知道,你爹上頭那位,兵部尚書袁混,本就看不慣你爹,你爹他……”


    她絮絮叨叨了一大堆,卻始終沒說到重點。


    還想再說的時候,忽然被明錦打斷了聲音:“您希望我怎麽做?”


    突然被打斷,周昭如的反應都慢了一拍。


    但很快,她就喜笑顏開起來,一麵覺得嬿嬿不愧是她的女兒,這麽快就知道她要做什麽了,一麵則伸手想去握明錦的手。


    可她的手才伸過去,明錦就伸手去拿眼前的茶盞。


    恰好錯開。


    看著垂眸喝茶的明錦,周昭如愣了一下,但她也沒想太多,隻當嬿嬿隻是渴了。


    她重新把自己的手收了迴來,看著明錦時,周昭如臉上的表情依舊,她笑哄著跟明錦說道:“娘也不用你做什麽,隻希望日後有人問起的時候,隻說你跟瑤瑤換身份這事,是你的主意。”


    “這樣日後傳到陛下的耳中,陛下也隻會以為是他誤會了你爹,就算今年沒法進內閣,以後也總有機會的。”


    周昭如說話的時候,沒有注意到身邊的淨月在這一瞬,驚訝的抬起頭。


    但也隻是片刻,她就又怕被周昭如看到一般,忙低下頭。


    隻有心髒還在不住狂跳。


    她都如此大的反應,更不用說華歲了。


    要不是明錦事先就有交待,讓她到了外麵顧忌著脾氣,別亂說話亂做事,隻怕華歲這會就要掀起簾子進來了。


    她緊咬著一口銀牙坐在外麵。


    為了壓抑自己的情緒,兩隻交扣在一起的手,都快出現血印了。


    周昭如卻未發覺。


    她思來想去,還是不能讓明元渡這個到手的鴨子就這樣飛了。


    她所有的榮譽和地位都來源於自己的丈夫,就算跟明元渡吵得再厲害,但她也沒辦法不替他籌謀。


    她還等著做閣老夫人呢。


    今日就連馮氏這樣的人,都敢跟她討論恆哥兒了。


    要是明元渡進不了內閣的事,在城中傳開,還不知道會有多少上不了台麵的人跑到她麵前。


    她可受不了恆哥兒和那樣的人家相看!


    而且周昭如也怕,既然陛下不滿這件事,不準侯爺進內閣,會不會也不滿恆哥兒……


    恆哥兒才在羽林衛站穩腳跟啊


    周昭如可不希望他被這件事連累!


    所以周昭如想了一路,終於想出這麽個法子,由嬿嬿出麵,說是她的主意,那麽別人也就沒什麽好說的了。


    無論是侯爺還是恆哥兒還是她,都不會被這件事牽連。


    周昭如覺得自己當日真是昏了頭了,隻顧著一頭,卻忘了另一頭,導致如今這樣的局麵發生。


    心裏也覺得對不起嬿嬿。


    說到底這件事裏,最無辜的,就是她這個親生女兒了。


    她也有些緊張。


    怕嬿嬿不同意,怕嬿嬿跟她生氣。


    但心底還有一個聲音在跟她說:嬿嬿也是家裏的一員,侯爺和恆哥兒好,她也會跟著好。


    像他們這樣的家族,原本就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而且當日也的確是嬿嬿點頭答應的啊……


    原本她跟侯爺都決定作罷了的。


    這樣想著,周昭如心裏的羞愧又少了許多,她問明錦:“嬿嬿,你覺得如何?”


    “娘知道這事,你受委屈了,但你也不想你爹因為這件事不能高升吧。”


    “你爹好了,你也會跟著好。”


    “以後你擇婿,咱們也能往高了挑,你平日出去,外人看到你,也隻會更敬重你。”


    “還有咱們這位萬歲爺,他是最重孝道的,要是知道你這麽乖,保不準還會賞賜你呢。”


    她一句接著一句說著。


    眼見明錦始終不曾說話,也有些急了。


    正想問她究竟怎麽想的時候,明錦忽然放下手中的茶盞,看著她盈盈一笑說道:“好啊。”


    她在應下的那一刻,別說是周昭如了,就連淨月也驚訝地抬起頭看了過來,外麵的華歲更是挪動了屁股,似乎想說什麽,又咬牙忍著。


    “你、答應了?”


    周昭如怔怔看著明錦,像是沒想到她竟然一口就答應了。


    明明是她想要看到的結果,但周昭如卻看得有些震驚出神,好一會才像是終於迴過神來一般,喜笑顏開。


    “娘就知道娘的嬿嬿最乖巧了!”


    她說著又想伸手去握明錦的手,但手還沒有觸碰到明錦的指尖,就聽到明錦又說道:“我自然是無所謂的,不過您覺得這事真的可行嗎?”


    周昭如臉上的笑意一滯,伸出去的手也停在了半空,她呆呆看著明錦,有些困惑般問道:“怎麽不可行?”


    她覺得這法子很好啊。


    明錦看著她笑:“您覺得事情發展到這一步,外人真的會信這事是我的主意嗎?”


    “還是他們覺得你們威逼利誘,讓我不得不出這個麵?”


    周昭如的臉色,一下子就變得慘白一片。


    她有些不喜歡這話,覺得刺耳極了,這會不免有些不高興地說道:“什麽叫做威逼利誘?”


    明錦輕輕歎了口氣:“我自然不會這麽覺得,但外人會怎麽想,我又如何知曉呢?保不準以後更難聽的話都有。”


    “到時候別說父親的官職了,不知道您會不會也因此受牽連呢。”


    “自然,您若真想讓我這麽做,我也是沒有二話的,您想什麽時候讓我去說,我的生辰日如何?到時候這麽多人,肯定不用多久,就能傳到所有人的耳中。”明錦笑盈盈說著,可她的眼底卻連一點笑意都沒有。


    雖然早就知道周昭如是什麽樣的德性。


    但真的聽她說出這樣的法子時,明錦還是被惡心到了。


    這就是周昭如,她所謂的好母親。


    真是惡心至極。


    “……算了,這事還是得好好想,要是弄巧成拙就不好了。”周昭如顯然也覺出這事的不妥當之處了,想想還是先作罷了。


    這事要是一個沒處理好,恐怕還真跟嬿嬿說的一樣,更難聽的話都有了。


    她心裏又開始煩了起來。


    不知道這事究竟該怎麽辦才好了。


    餘光一瞥對麵的嬿嬿,周昭如倒是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她看著她猶豫一會後,才輕聲問道:“嬿嬿,你是不是生氣了?”


    明錦沒說話,隻是看著周昭如。


    見周昭如看著她微微蹙眉,明錦卻忽然失笑起來。


    忽然聽到這麽一串笑聲,原本還在看著明錦猜測她是否不高興的周昭如,又是微怔。


    “你笑什麽?”


    周昭如說這話的時候,柳眉微蹙。


    她總覺得嬿嬿這會看著怪怪的,讓她這心裏莫名有些不自在。


    “您說我笑什麽呢?”明錦反問。


    這樣的語氣,自然是讓周昭如不喜的。


    這麽多年,還沒人敢在她的麵前用這樣的語氣來質問她呢,她看著明錦,臉色忽然慢慢變沉。


    剛想說話。


    但明錦已經先接著之前的話,繼續說了:“您不會覺得在您問完那樣的話之後,我還要對您笑臉相迎高高興興地捧著您吧?”


    “說真的,我實在沒想到,您居然會真的這麽理所當然地跟我說這樣的話。”明錦實在覺得很納罕。


    她最納罕的還是周昭如的反應。


    明明做錯事的人是她,卻還把自己當做一副可憐受害者的模樣,怎麽,她還等著她說沒事,轉頭去安慰她,讓她安心嗎?


    真是可笑。


    “明錦,你瘋了!”


    這一聲怒斥從周昭如的喉中吐出。


    同樣出現在周昭如臉上的,還有她的不敢置信。


    她是真的不敢置信。


    不敢相信自己聽話乖巧的寶貝女兒,居然敢這樣對她說話。


    “你是不是真的瘋了?還是風邪入體了?”周昭如蹙著眉,自然不敢深想,隻當明錦是不是病了才會這樣對她說話。


    可明錦已經懶得跟她繼續偽裝掩飾了,她現在看到周昭如就覺得惡心,想吐。


    這比早上和她坐在一起時,麵對周昭如的無故發作,還要讓她惡心。


    “我瘋沒瘋,我不知道。”


    明錦看著周昭如冷笑道:“但你這樣的理所當然,還一副為我好的模樣,真的讓人看著很惡心。”


    “你——”


    周昭如瞪大了眼睛,滿臉驚疑未定。


    一旁的淨月也白了臉,抬起頭戰戰兢兢喊她:“……七姑娘,別說了。”


    就連外麵的車夫駕起馬車也變得哆哆嗦嗦起來。


    隻有華歲雙眼明亮,激動地想鼓掌。


    就該這樣!


    她剛才聽得都快氣死了!


    這都是什麽樣的家人啊?


    出事就要姑娘背鍋。


    她原本以為她被家裏人那樣對待,已經夠可憐了,現在看到姑娘,華歲隻覺得姑娘比她還要慘。


    至少她爹娘壞,是壞在了明麵上,不會明明做出對不起她的事,還擺出一副為她好的模樣。


    不過激動過後,華歲又開始變得擔心起來了。


    姑娘這樣和家裏人撕破臉麵,以後還有好日子過嗎?不是說這些高門大戶最重孝道嗎?


    姑娘以後不會被這位侯夫人針對吧?


    馬車忽然停了下來,打斷了華歲的聯想。


    華歲剛要跳下馬車,就看到前麵侯府門前,停著烏泱泱的一批人。


    還不等華歲看清是誰在那。


    明錦忽然掀起車簾,走了出來。


    “走吧。”


    明錦完全沒有理會身後的周昭如。


    既然跟周昭如撕破了臉麵,她也就無需再與她偽裝什麽了。


    至於會不會被周昭如針對,明錦還真不擔心。


    周昭如能拿捏把控她的也不過是她的親事,還有一些所謂的臉麵,可惜不巧,她對這些都不在意。


    原本不想與他們撕破臉,也不過是想過幾日安生日子。


    但既然周昭如自己不要臉,非要跑到她麵前折騰出這些事,她又何必再給她好臉色?


    而且祖母……


    前麵傳來的響動,終於讓明錦有所察覺。


    她蹙著眉往前看,忽然看見一位白發蒼蒼的華服老人被人扶著走下馬車。


    老人身穿錦衣,頭戴珠翠和蜀錦抹額。


    像是也察覺到了什麽,她轉頭看了過來。


    在看到明錦的那刹那,老人沒有波瀾的那雙眼睛也有了變化。


    她看著明錦的方向,像是不敢置信般,睜大了眼睛,手也朝明錦的方向伸了出來,隔著一段距離相望,老人的眼睛慢慢紅了,兩片嘴唇跟著微微顫動,說的是嬿嬿兩字。


    而原本失神的明錦在聽到這兩個字的時候,忽然也跟著潸然淚下。


    眼淚跟斷線的珍珠似的往下掉,這是她重生以後,第一次哭。


    止不住似的,成串的往下掉。


    華歲早就走到了馬車邊。


    她已猜到老人的身份是什麽,心裏激動,她剛要去扶明錦下來。


    可明錦卻已經等不及。


    身後傳來周昭如氣急敗壞的聲音:“明錦,你真的瘋了!你居然敢這樣跟我說話!”


    周昭如還不知道外麵的情景。


    她在迴過神後,就怒斥起明錦。


    明錦卻像是沒有聽到一般。


    她提著裙子踩著腳踏朝老人跑去。


    紅色的裙擺在半空劃開水的波浪,明錦的眼淚被風刮著往後,可她的臉上卻掛著掩飾不住的笑。


    “祖母!”


    她一邊哭笑著,一邊朝老人跑去。


    老人早在她跑過來的時候就朝她伸開雙臂。


    明錦就這樣一頭紮進了老人的懷裏,如初生的雛鳥一般,尋找了很長一段時間,終於找到了可以讓自己棲息的家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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