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昭如看著陸抒闌頭也不迴的離開,就算再怎麽告誡自己要沉得住氣,也實在是沒忍住黑了臉。


    雖然早知道這個陸抒闌脾氣硬,跟塊石頭似的,不好相處。


    但周昭如以前畢竟沒怎麽跟他接觸過。


    如今被人當麵落了臉麵,她這樣心性和脾氣的人,如何能忍?偏偏麵對陸抒闌,她就算不想忍,也沒法子。


    她能做的,也就隻有黑著一張臉看著陸抒闌離開。


    還得把人捧著,不能怠慢了。


    “恆兒,你先送陸院判出去。”周昭如咬著牙,忍氣吞聲跟身側的長子說話。


    明景恆聽到聲音,也迴過神了。


    他也有些沒反應過來,可以說是沒想到。


    剛剛在小妹那邊,連個婢女都給細心查看的陸院判,這會竟是一點餘地都沒留的拒絕了母親。


    但他也沒想太多。


    隻當陸院判是真的急著趕迴宮去給陛下複命。


    “是。”


    他匆匆答了一聲,就追上陸抒闌的步子,把人好生送出去了。


    目送陸院判坐上馬車離開。


    明景恆這才轉身迴去,步子卻在岔路口的時候停住了,他有些糾結,不知道自己這是該先去見小妹,還是先去看母親。


    總覺得他不在家的時候,家裏出了許多事。


    瑤瑤莫名胃口不好,還有小讓從馬上摔下……


    小讓的騎射,他是最清楚的。


    比他還要高超一些。


    無緣無故的,他怎麽會從馬上摔下?明景恆總覺得這事不尋常。


    明景恆不知道他不在家的這些天,家裏到底發生了什麽。


    但他在這岔路口猶豫幾番,目光望著明月苑的方向,迴想先前小妹冷淡的模樣還有脖子上的那道舊疤,最終還是抿了抿唇,先轉身去了母親那邊。


    到那的時候,正好瞧見母親在發脾氣。


    周昭如也是貴女出身。


    清遠伯府這些年雖然漸漸有些落魄了,但在以前,那也是京城中首屈一指的人家,要不然周昭如也不可能嫁進安遠侯府,嫁給福華長公主的嫡長子。


    她是個幸運的。


    在閨中的時候,她就被爹娘捧在掌心之中,家裏除了她以外,就隻有一個兄長,雖說有些不成器,卻十分疼愛她。


    可以說,周昭如是從小就被人捧著慣著長大的。


    嫁給明元渡之後——


    二人少年夫妻,說感情多深,如今見倒是也未必,但當初剛成親的時候,二人也的確恩愛過很長一陣子。


    何況明元渡是個不錯的。


    他一來責任心強,二來也不愛沾花惹草,給了周昭如足夠的體麵和臉麵。


    雖然後院有兩個妾室,但也都是些老實聽話的人,庶子庶女也都個個乖巧得不行。


    兩個妯娌,一個好脾氣、一個不管事,唯一能壓得住她的婆母也離開家裏許多年了。


    更不用說,周昭如還生了一個格外出挑的長子,滿京師的貴婦人都爭著想把女兒嫁過來。


    何況她還有個四皇子,那是她既定的女婿。


    在這樣的環境下,周昭如雖說不是人人捧著、奉承著,但也的確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人敢忤逆她了。


    偏偏這個陸抒闌這麽不給她麵子!


    周昭如怎麽可能不生氣?


    她都快氣炸了!


    明景恆進去的時候,正好聽母親嘴裏喊著:“不過就是個 破落戶,被陛下、娘娘看重才有了如今的幾分臉麵,竟也敢在我麵前拿喬了!”


    旁邊的崔媽媽、淨月一流,全都在勸她別生氣。


    但周昭如氣性大得很,怎麽可能被人幾句勸,就不生氣了?


    還是看明景恆走進來,她才收斂了一些脾氣。


    “來了。”


    她不想讓長子看到自己這樣的一麵。


    她跟明景恆說話,但聲音明顯還有一點僵硬。


    明景恆也知道母親的脾氣。


    知道母親這是在氣陸院判先前的態度,但是這樣的話,他就更加不敢跟母親說起在明月苑的場景了。


    免得迴頭母親更生氣了。


    他走過去和周昭如說話:“母親別氣了,陸院判向來就是這麽個性子,之前鄭家那位小鄭大人,仗著自己是三皇子的舅舅,不是也想讓陸院判去府裏給他看病嗎?但陸院判連麵都沒露。”


    這事,周昭如倒是也知道。


    京城原本就沒什麽秘密,尤其是別人家的八卦好戲,幾乎每次宴會都能收羅一大堆的八卦。


    周昭如之前知曉這位陸抒闌脾氣硬,也正是因為鄭家的事。


    那小鄭大人仗著自己的父親是當朝首輔,妹妹是宮裏頗受寵愛的麗妃娘娘,自己又是三皇子的舅舅,平時沒少飛揚跋扈,卻不小心踩到陸抒闌那塊鐵板。


    他自恃身份,有一次非要陸抒闌過去給他看病。


    但陸抒闌卻連麵都沒露。


    聽說後來這位小鄭大人還給自己的妹妹寫信,讓她好好處置陸抒闌一番,卻被麗妃寫信罵了個狗血淋頭。


    因為這個緣故,那位小鄭大人有好長一陣子沒在人前露麵。


    之後這個陸抒闌的臭脾氣更是被傳了個眾人皆知。


    但誰叫人家有本事,又是陛下麵前的紅人呢。


    就連那位跋扈的麗妃都不敢拿他如何,更不用說別人了。


    想到這事,周昭如心裏的氣憤,倒是也漸漸放平了許多。


    總歸也不是她一個人丟人。


    那小鄭大人還是朝廷命官呢,身份比她不知高出多少,那陸抒闌不也照舊沒給人麵子?


    “算了,就是個匹夫,我也懶得跟他計較。”周昭如撇了撇嘴,到底是沒再說什麽了。


    崔媽媽又及時送上一杯茶。


    周昭如伸手接過,一口入肚,她心氣漸漸平了,臉上的表情也明顯好了許多。


    “你妹妹那傷,他怎麽說?”周昭如問長子。


    明景恆聽到這話,就想到小妹脖子上那觸目驚心的傷口,他的臉色還是不好看,雙拳緊握,近乎啞聲迴道:“陸院判說沒事,隻要每天在脖子上敷藥膏就行。”


    周昭如放了些心,但還是忍不住歎氣。


    “你妹妹這些年也受苦了,在那樣的地方待了十年,也虧得她是個聰明的,要不然……”


    想到她之前流落的地方,周昭如的心裏還是有些不舒服。


    虧得那地方是沒了,那些人也都被一網打盡了,要不然周昭如真是如鯁在喉、食不下咽。


    不願多提。


    周昭如沒再說話。


    明景恆也不想多提這事,但他心裏卻是難過的成分占更多,也不知道小妹之前那十年究竟是怎麽過的。


    隻要想到她一個人在外孤零零待了十年,為此把自己弄得遍體鱗傷,明景恆就覺得小妹怎麽冷待他都無所謂。


    他不會生她的氣。


    他隻盼著小妹以後能開開心心的,平安健康就好。


    明景恆把明錦的事放在了心底,打算以後好好彌補她,轉頭又問起明景讓的事:“母親,小讓的腿是怎麽一迴事?他好端端的,怎麽會摔下來?”


    “還不是因為瑤瑤。”


    周昭如說起這個,還是有些不高興。


    見明景恆目露疑惑,周昭如便把昨日明景讓為了明瑤與他們爭吵的事,跟明景恆說了一遭。


    說完見明景恆臉色難看。


    周昭如倒是又怕他們兄弟為此爭吵,忙又與明景恆補充了一句:“這事已經過去了,你弟弟也知道錯了,瑤瑤那邊我也已經暗示過了,她是個聰明孩子,以後不會再做出讓家裏為難的事了。”


    到底是自己疼愛長大的養女,周昭如也不想明景恆生明瑤的氣。


    明景恆倒是沒說明瑤,隻沉著臉說明景讓:“小讓這次實在是太不懂事了。”


    “再怎麽樣,嬿嬿才是他的親姐姐,就算他再喜歡瑤瑤,也不該這樣對嬿嬿。”明景恆平日性情溫和,但嚴肅起來的時候,卻很像明元渡。


    周昭如看著長子難看威嚴的臉色,一時都有些不敢與他說話了。


    最後也隻能勸道:“嬿嬿走丟的那年,他畢竟還小,瑤瑤陪了他十年,又對他有救命之恩,他對瑤瑤好也正常,你也別太怪他。”


    這句“救命之恩”一出來,明景恆一時也沒再說什麽了。


    “知道了。”他歎了口氣。


    母子倆又說了會話,明元渡也從兵部迴來了。


    此時天色已經徹底黑了。


    外麵的院子裏也點起了燈籠。


    明元渡今天倒是難得的好心情,就連情緒也未曾收斂,外放著,看到自己的長子就笑著與他先打了個招唿:“迴來了。”


    “父親。”


    明景恆見他迴來,也立刻起身與他問好。


    明元渡點了點頭。


    就連對周昭如,他今日的態度也是十分溫和,甚至還主動問起:“今天做了什麽菜?”


    周昭如看著稀奇。


    但丈夫和顏悅色,周昭如自然也不想破壞這一份氣氛,便走過去,親自接過他手裏的官帽。


    報了幾個菜名之後,周昭如沒忍住好奇,詢問道:“你今天怎麽這麽高興?有什麽好事?”


    明元渡笑笑,倒是一副故作高深的模樣:“今天陸院判是不是來家裏給嬿嬿看診了?”


    “是啊。”


    周昭如點頭。


    她說起這個還有點不高興呢。


    但還不等她跟明元渡告狀,明元渡就已經先笑了起來:“那陸院判是什麽人?那可是陛下麵前的紅人,他會出麵,能是誰說的?”


    周昭如畢竟也不是個傻的。


    很快,看著明元渡臉上的喜意,她就瞪大眼睛,驚唿道:“你是說,陛下有意讓你進內閣了?”


    她知道丈夫這陣子一直都在籌謀這件事。


    何況丈夫的性子,她很清楚,一般小事絕對不會讓他如此高興。


    除非是他一直籌謀的那件事。


    明元渡揚起唇角,沒忍住心中的快意,展顏笑道:“八九不離十了。”他也是今日從兵部離開的時候才察覺出一點不對勁,那些人對他的態度莫名其妙十分友好,後來出去碰到其他幾個京司衙門的人,也是一樣。


    他心中覺得古怪,便悄悄問了一個朋友。


    這才知道陸抒闌竟然去他家了!


    那陸抒闌是什麽人?平日隻給陛下和皇後娘娘看診,他出麵能代表著什麽?


    那些人紛紛與他說恭喜,就連平日看他格外不順眼的袁混今天也沒跟他作對,隻是看著他的臉色十分不好看。


    袁混雖然是兵部尚書,要壓他一頭,但以後要是他進了內閣,誰高誰低,還真不一定了。


    想到這,明元渡的心裏就止不住高興。


    他年過四十。


    若是今年真能進內閣,那真是大喜啊!


    現在內閣那些大人的年紀普遍年齡都不小,他雖然也不年輕了,但至少比起那些老大人還是要年輕許多的。


    日後競爭首輔、次輔,也不是沒機會。


    他是想著等鄭清全退位之後,李大人升任首輔,而他可以輔佐他成為次輔。


    明元渡越想越美。


    “嬿嬿呢?她怎麽還沒過來?”明元渡隻覺得自己這位才迴家的女兒,簡直就是他的福星。


    要不是為她請太醫,恐怕陛下都不會注意到他!


    想到當初也是嬿嬿出生那年,他忽然高升。


    這樣說起來,他這個女兒,還真有可能是福星轉世。


    他喜笑顏開,一點也沒掩飾,大喜道:“快去請她過來!”


    他決定好好犒勞下自己的女兒!


    周昭如一直愣愣聽著,待聽到這話,她也高興地讓人去喊明錦過來了。


    丈夫要是真進了內閣。


    她的身份自然也是跟著水漲船高。


    今日因為陸抒闌而帶來的不高興,已經徹底沒有了,她甚至還高興地說道:“讓廚房再去準備點好酒好菜送過來!”


    周昭如還特地叮囑道:“多做幾道嬿嬿喜歡的菜。”


    下人們應聲出去吩咐。


    但這一夜,明錦卻沒過來,她以身體不適推辭了,實則是懶得與他們虛與委蛇,不想在本該高興吃飯的時候,碰見讓她不高興的人,吃不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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