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傅之璟的成長中環境,傅之翊一直是以一個完美的形象出現在他麵前。


    不,嚴格來說,是出現在大眾麵前。


    他是長輩眼中的,優秀的,完美的,百裏挑一,毫無瑕疵的藝術品。


    而傅之璟則是用來襯托傅之翊完美的瑕疵品。


    明明同一件事,傅之翊做出來的,能得到誇讚和偏愛,而他做出來的,隻會惹來他們的嘲笑。


    那時候他還小,不明白為什麽哥哥會得到偏愛,而他隻能淪為背景板。


    他也努力過,也想讓他們知道,哥哥能做到的,他一樣也能。


    可父母的偏心,一次又一次的將他推開,越推越遠。


    他就在這樣的環境中,磕磕絆絆的長大。


    也漸漸明白一個道理。


    所有偏心的父母都有很大的通病,他們不會認為自己偏心,隻會覺得你不夠優秀。


    哥哥比他聰明,比他聽話,溫潤儒雅,完美到無可挑剔。哥哥比他更懂得怎樣得到長輩青睞。


    年少時的不服氣,讓他想要“爭寵”,可在現實麵前,慢慢覺得,自己樣樣不如哥哥,去爭,去搶,隻會成為小醜,淪為笑柄。


    後來,他叛逆,肆意妄為,做出格的事,抽煙喝酒,青春期的不良少年所有惡習他都一一沾了個遍。


    可即使這樣,哥哥卻從不嫌棄他。


    哥哥考了全年級第一,爸媽誇哥哥聰明,睿智,是未來傅氏最好的繼承人。


    他羨慕,也自卑,臉上卻表現的滿不在乎。


    隻有哥哥看出他脆弱的內心,會顧忌他的心情,主動拉著他的手,走到爸媽麵前,跟他們說:“小璟也很厲害,他今天體育課八百米跑了第一。”


    哥哥會在所有人麵前,小心翼翼的保護他的自尊。


    後來傅之璟慢慢釋懷了。


    哥哥那麽溫暖的人,值得所有人喜歡,他又有什麽好嫉妒的呢。


    可能哥哥是這個家唯一帶給他的一點溫暖吧。


    -『哥,你有想去的地方嗎?』


    -『沒有吧。』


    -『你好沒意思啊』


    -『小璟有想去的地方嗎?』


    -『我想去的地方可多了,等我成年了,我第一件事,就是離開家。全世界,去哪裏都行。』


    -『那好,我努力掙錢,給你攢路費。』


    -『哥,你也跟我一起走吧。』


    -『小璟,哥哥走不了。』


    那個說走不了的人,比他先走一步了。


    哥哥死後,家裏越發冷清。


    傅母受到了嚴重刺激,被送到了醫院。


    傅之翊的葬禮結束後,傅之璟一個人迴到了家裏,像個遊魂一樣,在家裏飄來飄去。


    愧疚的情緒像夢魘一樣,日夜反複糾纏他,難以控製,難以擺脫。


    他隻要閉上眼,就會想起最後一次見麵。


    那些惡言惡語,像刀子一樣捅向哥哥的心。


    他後悔自己對哥哥說出那些話,哥哥那麽護著他,他卻說出傷害哥哥的話,當時哥哥應該很難過吧。


    這一切,像是一隻無形的手,掐得他透不過氣來。


    他好像無法原諒自己。


    *


    會考當天,他把自己關在房間裏。


    酒精麻痹了他的神經,刀片割破了他的大動脈。


    他第一次這麽近距離的接近死亡,最後好像在一個很黑很黑的地方裏,看到哥哥了。


    哥哥把他推開。


    『小璟,迴去吧。』


    *


    盛檸檸的視線漸漸的聚焦在傅之璟身上。


    傅之璟的記憶跟他的言語同步進行。


    而此刻。


    他滿臉懊悔坐在地上,後背靠著床沿,雙肩微微顫抖,整個人頹廢不堪,像是被抽掉了大半力氣。


    滾燙的淚水從他眼角下滑,一顆一顆無聲的墜落。


    這段痛苦的記憶,午夜夢迴,無時不刻的糾纏著他。


    那種無力改變現狀的愧疚感,折磨著他整整八年,讓他走投無路。


    盛檸檸神情複雜,不知道怎麽安慰他。


    她沒想到,他還有這麽一段童年。


    “那後來呢?”


    他臉色很蒼白,苦澀開口,“後來……”


    “家裏傭人發現了,及時把我送到醫院,我被搶救過來了。”


    盛檸檸突然好像明白,他手腕上的傷疤是怎麽來的了。


    “後來呢?”


    他聲音有些疲憊,“後來我母親因為接受不了我哥的離世,精神受到了嚴重刺激,精神狀況出現問題。而我是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我父親就讓我扮演我哥,也許那樣,對我母親的病情會有幫助。”


    那雙好看多情的桃花眼,此時追憶起那段不愉快的過往,變得無神發灰,像是快要沁出血來。


    “父親說,讓我用一輩子去……贖罪。”


    “這世界上,沒有人比我更了解我哥。我熟悉他,我可以很好的扮演他,模仿他,替他走完他的一生。”


    “父親沒有公布我哥的死訊,隻是公布了我出國的消息。”


    “從那個時候起,傅家就再也沒有傅之璟了。”


    “我扮演著傅之翊,完美到他們挑不出任何毛病。那時候我就在想,原來哥哥做的,我也可以做的很完美。可是,一切好像已經太遲了。”


    “哥哥被我害死了。”


    “傅之璟。”盛檸檸蹙眉道:“那是個意外,不是你造成的。你不要把所有責任往身上推。”


    他眼神渙散,“可我的確該死,我說了很多傷害我哥的話,他一定很難過。”


    盛檸檸歎息,“傅之璟,你哥哥肯定知道,你說的全是氣話。兄弟兩哪有不吵架的。你別再自責了。”


    傅之璟吸了口氣,緩了緩情緒,從兜裏取出打火機和煙,顫抖著手把煙點燃了。


    似乎想要借助尼古丁,讓自己平靜下來。


    可下一秒,他似乎想起什麽。


    又很快的把點燃的煙掐滅了。


    火光熄滅的瞬間,他抬頭,連嘴唇都在顫抖,桃花眼卻彎了起來,笑容苦澀。


    “我這樣該死的人,割了兩次,都沒死成功。禍害遺千年,你說對吧?”


    盛檸檸輕聲問:“還有一次,是你假死之後,割的嗎?”


    他頓了頓,低頭把玩著手裏的打火機,語氣滿不在乎。


    “是。那時候,我計劃好一切,成功的離開了a市,可是,活著好像沒什麽意思了,我就嚐試死亡。”


    他輕笑,“好可惜,沒有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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