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整不到兩個時辰,城樓的戰鼓再次敲響。


    陸禾筠本想去鑄造營看看他那邊的情況,但剛出主營就聽到了鼓聲。


    看著將士們又一次出發,她捏緊了拳頭。


    高牆往遠處眺望,黑壓壓的一大片,比之前又多了一倍,衝鋒在前的是幾百騎兵,火器大炮緩緩逼近。


    連連炮火,轟炸城樓高門,箭雨唰唰不間斷,硝煙四起,風息激蕩,塵土飛揚,戰鼓震天地,廝殺奔嚎嘹亮。


    猛烈的圍攻,很快就殺到了高城腳下。


    局勢頓時緊張,城內的眾將士們換了策略,立刻轉成火攻,投擲火藥彈,箭矢淬火,颯颯脫弦而去,霎時火光一片。


    烈陽高照,燥熱之下激烈的戰事進行了許久,眾人竭盡全力的反攻守城,終於廝戰了大半天,敵軍才死傷大半。


    見勢立刻打開城門,孫禦領著三百名持刀扛槍的士兵,氣勢洶洶的衝出去,揮刀怒斬,將剩餘的敵軍殺了個精光。


    第三次交戰,以誅滅全軍取勝。


    但城樓破碎更為嚴重,死傷也不少。


    所有人不敢停歇,修繕圍城,續補火器箭矢。


    傷兵一個個的往迴送,林霽輾轉於各個營帳,沈紀棠在一旁幫忙。


    陸禾筠前往看了一眼大概的傷情,出來時抬頭望著城樓的方向,炎炎烈日,餘煙嫋嫋四起升空,哪怕是這樣了,烈日仍是刺得睜不開眼。


    周圍的熱悶,透著濃重的血腥氣,拚命的鑽入鼻腔。


    她來到最高的了望塔,居高臨下的眺望那高聳的鄞山,林木之下暗藏著數不清的敵軍。


    視線拉迴,城外早已是伏屍千百,血色遍布,餘火四處燃燒。


    進攻的規模一次比一次大,時間也次次緊迫。


    陸禾筠緊抓著扶杆。


    從未見識過征戰的場麵,如今就看到了短暫戰後的模樣,牆樓破損,屍橫遍布,慘不忍睹。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敵方很可能停歇一兩個時辰又發起進攻,修繕補虧的工作都來不及做完。


    接二連三的這樣進攻,肯定堅持不了多久。


    援軍還是一點消息都沒有,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不安與壓力。


    與此同時的另一邊,蕭懷悰領著兩百多名鐵工匠們連夜,一刻不休的造出了第一批連弩車、轉射機、藉車。


    馮紹走上前環看一圈,連連點頭。


    他在一旁介紹著,\"先前剩餘的連弩也進行了改造,這批的為五十矢連弩,威力更大。\"


    \"唯一的缺點就是比較耗箭,一次發,需快速補足。\"


    \"這個是兩人操縱,與連弩車不同的是轉射機更為靈活,能夠在一人射箭的同時由另一人將機座旋轉。\"


    旋即,指向一輛改裝過的投石機,\"以往都是投擲石頭火藥,若想要殺傷力強些,還可以投簡裝好的毒藥。\"


    說著從懷中掏出一瓷瓶,是他從林霽那裏拿來的,\"此毒名喚腐灼,藥如其名具有腐蝕性,一沾染便會灼燒衣甲,直滲皮肉,如烈火燒身般,一經沾染,不出片刻便會身死。\"


    \"陶罐裝水,再將其滴入,投器一拋,箭矢射破瓶罐,毒水傾灑,無人能躲。\"


    馮紹聽得一愣一愣的,反應過來後爽朗發笑,拍了拍他的肩,\"好小子!鬼點子可真多。\"


    他沒有驕傲,反而神情嚴肅,\"這些也隻是能擋得了一時的猛攻。\"


    \"敵軍數量不明,想要真正的剿滅或逼退,還得要靠援軍。\"


    孫禦的笑意收斂,輕歎息,\"也不知怎的,都快一天一夜了,愣是半點消息都沒有。\"


    蕭懷悰聽此,掃視幾位將領的身後,沒瞧見她,於是先問道:\"飛鴿傳信,還是派人前往?\"


    馮紹歎道:\"兩種方式都派了。\"


    \"沒有音訊傳迴。\"


    他沉默須臾,\"罷了,先將這些運送上城樓。\"


    \"箭矢的耗費大,還得接著造。\"


    \"一味的防守也不是辦法,迫不得已還是要開城直麵敵軍。\"


    話一頓,又道:\"馮將軍,可否給我一身衣甲?\"


    馮紹愣了一瞬,點點頭。


    拿到衣裳,他扭頭入帳換上,還算合身。


    低頭看著自己這一身,是之前從未想過的。


    原以為這輩子都不可能碰到的,終究還是得穿上。


    蕭懷悰解下包裹劍身的長布,朱紅身金護環顯露。


    當以此情此景握住時,同樣在守護的邊陲之州,更像是一種命運的交替。


    父征平定,今戰事起,血親兒郎,再次握劍,為護家園而戰,冥冥之中,形成了閉環。


    哪怕身後惡官奸佞遍地,哪怕這個大寧辜負了忠將,滅了他的家。


    但國一朝遇難,不可置否,他還是會站出來,一步也不會退。


    他拿上劍,另一隻手抱盔,跨出營帳,眼神堅毅的走過去。


    馮紹等人還在指揮著其他人推戰車。


    此時身後傳來他的聲音——


    \"馮將軍,晚輩肖昀,願上陣殺敵。\"


    那個名字一出,三人同時愣怔住,其中就有恰巧走來的陸禾筠。


    她望著他一身鐵衣甲,颯爽英姿甚是挺拔,持利劍,捧鐵盔,銀冠高束發,一絲不苟,渾身上下無不透露著意氣。


    那股與生俱來的氣質,宛如天生的將領。


    馮紹和孫禦僵硬的轉頭看去,瞠目結舌,仔仔細細的打量一番,越看越像。


    \"你、你剛剛說……\"馮紹率先出聲,語氣帶著不敢置信。


    蕭懷悰微微淺笑,言語篤定,\"肖家兒郎,從不怯戰。\"


    走上前兩步,注意到了他手中的佩劍,再次確定了,由震驚的輕笑到頓悟的開懷大笑,千言萬語隻能匯成一句話,\"好小子,原來你沒死!\"


    孫禦也笑出了聲,感慨道:\"韋曚通敵叛國,敢情也是你和……\"話一卡頓,順著他的目光看,欣喜又高興,\"還有郡主!\"


    馮紹拍了拍他的肩,此番情景,沒忍住濕熱了眼眶,\"老子就知道!大將軍絕不是那樣的人!\"


    \"天理昭昭不可誣,真相終於得以複明了!\"


    蕭懷悰收起心酸的苦楚,重新堅定眼神,\"情形所迫,來不及寒暄。\"


    \"晚輩願跟隨將軍前去迎敵。\"


    時機正巧,話音剛落,嘹亮的戰鼓聲又起,適才敵軍慘敗,暫停替換的時間果然一次比一次短。


    擺明了是要連環猛攻的節奏。


    眾將士霎時警戒,來不及多說,立刻動身前往。


    蕭懷悰大步跟隨,即將與她擦身而過時伸手,輕捏了一下她的臉頰,扯出一抹笑,快言快語的安慰,\"在高處好好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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