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庭儴哂然一笑,摸了摸鼻子,這邊迴應的是一炮轟了過去。


    也是負責炮台的炮手運氣好,這一炮本是示威,誰曾想卻是正好砸在海威號的桅杆上,就見那高聳入雲的桅杆緩緩倒了下來。


    海威號甲板上的兵卒哭爹喊娘到處奔躲,桅杆的傾斜使戰船小幅度在海麵上晃悠了著。


    薛庭儴一陣牙酸,斥道:「誰讓你們打這麽準的,這船現如今是老爺我的,打壞了不用修?」


    旁邊站著的幾個兵卒俱是訕訕,肩膀上裹著白布的耿千戶苦笑。


    薛知縣不愧是薛知縣,到了現在這種時候還不忘往懷裏撈好處。可經此一役,耿千戶已一改早先對薛庭儴的態度,讓他來看此子做個文官真是虧了,明明是個兵法奇才。


    耿千戶作為沿海衛所統帥,自然熟知海戰。


    海上打仗不同陸地,沒有地形可以借,兩軍在海麵上正麵相對,戰法和行軍布陣對整個戰局影響微乎其微,拚的不過是彼此的戰船和火力。可偏偏薛庭儴今天給他上了一課,讓他知曉海戰還可以這麽打。


    這場海戰對耿千戶影響至深,以至於讓他在未來成為一個非常出色的水師將才,憑借著華夏傳承數千年的各種兵法結合,將那些膽敢進犯的夷人打得是落花流水,當然那也是很久以後的事了。


    ……


    說起來很複雜,一切不過發生在須臾之間,賀指揮使眼睜睜的看著海威號的桅杆砸了下來。


    兩船離得太近,恰巧那桅杆砸的就是他這個方向,他倒是想保持威嚴不想躲,可惜危急關頭求生欲還是站了上風。


    賀指揮使一身武藝還是不錯的,不然也坐不上這個位置。雖是近多年來荒廢了,到底身體的記憶還在,他一個懶驢打滾就滾了出去,再是往旁邊一竄,就逃離那片區域。


    等他聽到身後傳來一聲巨響,鬆了口氣站起來,就發現一旁的兵卒都盯著他看。


    他轉身去看,才發現那根桅杆並沒有砸下來,而是懸懸地卡在半空中,正好被對麵船隻和海威號的船舷給頂住了。


    也就說他逃竄的毫無意義!?同時他也想起方才自己是以什麽樣的姿勢逃過的,老臉頓時紫紅起來。


    隻差須發皆豎,他咆哮著:「看什麽看!」


    他的屬下們俱皆低下頭,可不遠處卻是傳來陣陣大笑聲。


    明明隔得距離不近,可因為那邊船太多,人也太多,笑聲竟是匯聚成一股聲浪,驚得天上盤旋的海鳥一哄而散。


    尤其是站在船頭的那個年輕男子,一麵砸著船舷,一麵捂著肚子笑著。


    薛庭儴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對身邊人說:「對那邊說,這老驢打滾打得不錯。」


    這麽複雜的旗語,旗手可打不出來。


    不過也不是沒有辦法解決,下麵人估計也是想打擊對麵的軍心氣勢,很快就進行了一通傳話。


    不多時,海麵上就上演了這麽一出奇景。


    二十多艘戰船上,船舷處都站滿了人,這些人舉手在嘴邊,做擴音狀,同時大喊:「我們大人說了,這老驢打滾打得不錯。」


    這些聲音比之前更為洪亮,聚成了一道洪流,響徹整個海麵。


    因為處在聲浪中,很多人在一瞬間都有些耳鳴,依稀似乎聽見有迴音,那迴音傳得很遠,在海麵上飄過來蕩過去。


    薛庭儴聽到這聲音,先是錯愕,旋即一笑,看向對麵。


    ……


    「我們大人說了,這老驢打滾打得不錯!」


    這話能是說誰的,賀指揮使連額上的青筋都爆出來了。他發出一陣咆哮,低吼道:「豎子猖狂,豎子猖狂!」


    可惜他聲音太小,那邊還有聲浪傳來,將他淹沒在洪流之中。


    「你們都是死的,你們都是死的,對那邊說,對那邊說啊!」


    他衝進人群就是一陣拳打腳踢,被他拳打腳踢的兵卒,耷拉著腦海小聲喊了句:「豎子猖狂!」


    「嘖嘖嘖,惱羞成怒了?惱羞成怒你也別打罵下屬啊,人家跟著你扮倭寇扮得可不容易,提著腦袋幹活兒呢,瞧瞧你是做什麽!」提著千裏眼的薛庭儴,又是一陣調侃。


    他身邊的兵卒眼睛一亮,興奮得又去傳話了。


    不多時,這些話就被原樣照搬傳了過去,差點沒把賀指揮使給氣暈過去。


    劉千戶衝上去抱著他,大聲嘶喊:「大人,這會兒不是怒的時候,咱們怎麽辦?」


    「怎麽辦?老子跟他拚了!命各就各位,射擊放炮!」賀指揮使已經完全氣糊塗了。


    「大人,這不是在咱們的船上,海威號的主桅杆已經被打壞。他們人太多,船太多,打不過的,打不過……」


    「打不過?打不過……」也要打。


    剩下幾個字再度消聲,不是賀指揮使沒說,而是對麵又放話了。


    「放棄抵抗,留爾等一命,否則就按倭寇處置了!」


    「大人你瞧瞧,軍心已散!就算這次輸了,隻要咱們還能突圍,不愁大仇不能報!」劉千戶哭道。


    「軍心已散?」賀指揮使茫然地看向四周,郭巨衛的人大多都是惶惶不安,又或是滿臉茫然。


    輸了?


    五艘戰船,郭巨衛半數力量,他以為會像捏死螞蟻那樣,捏死定海的人,沒想到反倒是他被人打殘了。


    輸了等於死。


    這個死字,終於讓賀指揮使腦海清醒了過來,就好像一盆涼水從頭澆下。他感覺自己嘴很幹,嗓子也啞了:「去把定海的俘虜弄上來,這次能不能迴去,就看這一遭了。」


    劉千戶先是一愣,旋即眼中亮了起來,連滾帶爬跑去張羅了。


    不多時,定海的一眾俘虜,均被帶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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