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啜了一口熱茶,方道:「心思奇詭,讓人猜不透看不明。」


    「若說他受人指使,可他到底生了什麽樣的膽子,才敢幹出這種大不韙之事?若說他沒受人指使,他未免也太囂張跋扈了。不說他,甚至是孫大人,守牧一方,都不敢說如此堂而皇之,將這種事搬到台麵上。」


    「不是奇蠢,就是奇詭。」


    這話說了等於沒說,那到底是奇蠢,還是奇詭?雖是隻差了一個字,卻是大有不同。


    「這事若是被上麵知道,就是抄家砍頭的大罪。」耿千戶道。


    謝啟榮長指撫著茶盞邊緣,敲了敲,方道:「也許,他仗著的就是我們都不會說。不光不會說,還會替他遮掩。」


    聽了這話,耿千戶當即就愣住了。


    可不是如此!此人的行舉著實不符合常理,但若是換一個念頭,就能解釋通了。


    都知道這事見不得光,所以才會費盡心思遮掩,可偏偏來了個不按牌理出牌之人。


    此人行舉囂張,格外高調,且吃相十分難看,惹得天怒人怨。


    關鍵大家都還必須忍著他,因為捅破了這層紗的同時,就是這門生意做不下去的時候。


    為了這一地,不光是謝家,其他幾家費了多少心力,如今銀子還沒賺夠,又怎能放任這裏出事。


    退一萬步來講,銀子且是其次,關鍵是那幾位大人那裏如何交代?


    所以不光得忍著他,還得替他擦屁股,行那遮掩之事。皆是因為此人賭得起,而其他人賭不起,這大抵就是所謂的光腳的不怕穿鞋的。


    如果真是這樣,此人的心機深沉,就讓人有些咋舌了。


    不光耿千戶,連謝啟榮的眼神都翻騰了起來。


    之前他也一直未想通,沒想到倒是因為一句隨口之言,竟是洞悉了如此玄機。


    半晌,他才深深地吐出口氣:「繼續看著吧,如果真是如此,此人目的不過是為了銀子。他是個聰明人,懂得不要越界,所以不用擔心他會鬧出什麽事來。」


    「是,三爺。」


    與此同時,縣衙的後宅裏,薛庭儴正在書房中臨窗賞雨。


    他一身青色的寬袖儒衫,格外的仙風道骨,手裏端著一盞茶,麵帶微笑。


    「如此一來,他們不想低頭,也不得不低頭了。」


    坐在書案後,正抱著弘兒描紅的招兒,嗔了他一眼:「你太壞了!若是被人知道,他們大抵吃了你的心都有。」


    這壞是有緣故的,早在數日之前,薛庭儴便找當地精通天氣的老農看過了,看出近幾日有雨,所以他前幾日就開始布置了。


    為了刻意拖延這些車隊的行程,這兩日定海縣壞掉的路突然就多了起來。一直到昨天傍晚,薛庭儴才拿到明日有雨的消息,然後那些修路的力役突然動作就變快了,直到今日這些車隊到了定海縣城。


    包括今日也有故意拖延時間的嫌疑,那些個守門的門吏隻要動作稍微放慢一些,就總有一些人被坑。


    至於這些被坑的人是吉是兇,那就隻有看老天了,反正薛庭儴是給了許多機會。隻要能正中他的下懷,結果都不會差到哪兒去。


    「這不是壞,是兵不厭詐。」


    不管是不是兵不厭詐,至少因為這場雨,許多人的心思都產生了一些變化。


    這雨下了一夜才停,龜縮在城門那處的幾個車隊的人,是如何熬過這一夜且不提,等雨停之後,許多人都獲知了劉家貨毀的消息。


    自是心有餘悸,不用細表。再之後,縣衙那邊再提出任何過格的要求,所有人都不覺得過格了。


    位於縣衙大門右側是急遞鋪,乃是專司縣衙遞送公文之地。此時這急遞鋪的左側專門建了一處房子,正是定海工會之所在。


    車隊若是用工,需得來此登記造冊,並付上一半的工錢,事後付剩下另一半。而工會這邊會根據車隊什麽時候用人,用多少人,來進行安排。


    雖然那些勞力們起初都不太習慣這種模式,可架不住縣太爺大如天,且試了幾日,覺得比以往輕鬆許多。工沒少做,也不用四處去找活兒,隻用等著便有工上門,還不用怕被拖欠工錢,都是被縣衙那邊一手包辦了。


    所以如今這定海工會很是受人歡迎,不光減少了因為搶工矛盾,最重要的就是一些當地百姓不用像以前那樣藏頭露尾,要知道當初蒙頭蒙臉出來做工,就是因為怕被人發現。如今這些都經過了縣衙,再也不用怕惹上什麽事。


    對一個老百姓而言,賺錢養家糊口重要,可他們也最怕惹禍。


    這一次也有數家車隊並沒有選擇入城,在打聽到城門設了關卡,他們就自作聰明地折了道。也是上次薛庭儴吃相太難看,讓許多商行對他厭惡至極。既然你卡著城門強行收取銀子,還強買強賣,那咱們不進城了總行。


    所以這些人便在附近幾個村裏賃了民居,專門用來存放貨物。當聽說那麽多人都服了軟,去賃了官府建的倉房,俱是不屑一笑。


    可很快他們就笑不出來了,先是那場大風和大雨,散落在鄉野之間的民居哪裏能和城裏的倉房相比。住在沿海的鄉下人,每年最怕的就是狂風暴雨天氣,因為擔心家裏的房頂被掀。


    且當初建造民居的時候,老百姓們也不是太懂排水防澇,若是雨隻下一會兒便罷,時間長了就唯恐水從外麵蔓進來。


    這些人就碰上了這種情況,本是心中忐忑地待在屋裏看著外麵的狂風暴雨,誰曾想突然之間房頂就沒了,一片哭爹喊娘。最人倒是險陷沒事,貨卻出事了。


    還有的則是眼睜睜地看著那渾濁的水,一點點升高,從外麵蔓了進來。為了防止貨物進水,他們舀了一夜的水,到了第二天都是累成死狗樣。即使如此,最下麵一層的貨也沾了水,所幸損失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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