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心緒不寧裏好不容易把藥擦好,閆明禮趕緊起身想要離開,卻被莫雨桐勾住衣擺。


    “禮哥,你坐上來,好不好?”莫雨桐拍了拍身旁的床沿,眸光溫柔的望向他。


    閆明禮不明就裏,卻還是依她所言拘謹的坐在她身旁,雙手放在膝蓋上摩挲著瓶身。


    “禮哥,把玻璃瓶和棉簽給我吧!”莫雨桐從他手裏接過消毒液,然後向旁走了幾步,端過矮方凳坐在他腳前。


    “莫知青,你幹什麽?”閆明禮雙腳無措的朝後一靠,垂眸看她。


    莫雨桐眸色更加溫柔,輕聲低語道:“禮哥,我也給你擦藥,好不好?”


    不,不用!閆明禮的話還沒說出口,清涼的藥液已經被棉簽,輕輕塗抹在了小腿上。


    冰冰涼涼的觸感讓閆明禮瞳孔一震,手指不安的扣住床沿,薄唇也用力抿成一條直線,後背肌肉更是繃得緊緊的,顯然他在極力克製。


    被放大的感官隨著蘸著藥液溫柔經過的棉簽,遊離在那些他今天從縣城迴來,在山上被尖刺刮蹭出的細小傷口旁。


    小姑娘時不時用暖暖的氣息輕柔吹拂過那些傷口,閆明禮發現他的克製無法讓血液安靜,它們熾熱的鼓噪著。


    那一刻大腦裏全是混亂,好似有一團亂麻被胡亂塞進身體,他甚至不知道該怎麽做才是對的。


    曾經他都是讓傷口自行愈合,從不覺得它們應該擦藥,也不認為有擦藥的必要。


    畢竟農村到處是常年做著農活、爬坡上坎的莊稼漢,哪個不是一身細碎傷口。


    大家習以為常的受傷,習以為常的自愈,從來都是等著傷口在時間裏自行恢複。


    “莫知青,不用浪費藥,我……”他就是個地裏刨食的男人,哪裏用得上這麽精貴的藥。


    “禮哥,給你用不算浪費。”莫雨桐垂著小腦袋,柔軟的聲音裏帶著一絲細微的顫抖。


    下午看過去,隻覺得傷口細密得讓人心疼,可是當用棉簽一點點塗抹時,她才發現腿上的傷遠比她見到的還要多。


    有些傷痕已經變成淡淡的褐色,一看就是很久很久以前受的傷。


    有些還有淺淺皺褶,莫雨桐能夠想象那時的傷口有多深,才會在恢複能力極強的孩童時期留下這樣深刻的疤痕。


    “我不痛。”閆明禮有些慌亂的看她。


    他不應該坐在這裏享受小姑娘的照顧,他應該去隔壁收拾房間,然後趁著月色把木盆洗幹淨,讓小姑娘可以洗她的衣服。


    “可我痛,心痛。”莫雨桐抬頭望他,眼眶微紅,瞳眸深處是實實在在的心疼。


    那樣的心疼讓閆明禮的心髒狠狠一縮,那是媽媽去世後再不曾體會的柔軟。


    好似在黑暗裏獨自摸索艱難前行時,陡然而見的一束光,不過一瞬便填滿了整顆心。


    “莫知青,我們剛認識,還不到一天。”閆明禮的嗓音有些沙啞,他不懂,不明白,不敢碰觸,更不敢靠近。


    但他又那麽的渴望,那麽的想要,那麽的期盼,那麽的奢求溫暖與幸福。


    “可我覺得,已經認識你好久好久了。”久到一睜開眼,我就隻想來找你,哪怕跨越千山萬水,也隻想在最快的時間見到你。


    “好久是多久?”聽小姑娘的語氣,似乎曾經的某一年,他落在了小姑娘的心裏,讓她念念不忘到現在。


    但是可能嗎?就算是爸爸當校長的那幾年,他的印象裏從沒有過如她這般嬌軟的小姑娘。


    “十年。”她和他相遇,她接受他的愛意,她被他擁在懷裏,她被他溫柔嗬護。


    “莫知青,十年前我才九歲,而你才六七歲,我沒有離開過明縣,而你也沒有離開過京市。”閆明禮無奈的望著她,明知她在撒謊,卻不忍心苛責。


    “……”她的試探沒有用,他根本就不相信自己。


    也對,在轟轟烈烈的運動後,這些怪力亂神都是要被打倒、被批判的。


    那麽……莫雨桐頃刻有了新的主意,她不能容忍少年的苦難,她必須改變他的生活。


    就在閆明禮鬆了一口氣,漸漸適應了莫雨桐的溫柔以待時,她突然目光無比灼熱的看向自己。


    沒來由的閆明禮心尖猛烈一顫,腦子裏的弦立刻繃成一條被狠狠拉扯的直線,總覺得小姑娘要搞事。


    果然莫雨桐把玻璃瓶封好,靠在撐住床板的石頭上,棉簽則平放在玻璃蓋上。


    起身把雙手背在身後,莫雨桐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盯著她的少年,一字一頓的說道:“禮哥,我們處對象好不好?”


    “莫知青…”閆明禮驚呆了,他懷疑自己耳朵出了問題,這是一個從京市來的知青應該對鄉下漢子說的話嗎?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閆明禮盯著小姑娘,處對象不是隨意的事情,一旦決定,那就是長長的一輩子。


    “禮哥,我十七歲了,知道自己在說什麽。”若不是她的少年太苦太難,她實則是想徐徐圖之的。


    可是當腳上的傷口那般猙獰的刺激在她的心上,她怎麽還能徐徐圖之,她恨不能現在就撲倒她的少年。


    然後少年紅粉共風流,錦帳春宵戀不休,對壘牙床起戰戈,兩身合一暗推磨。


    “你還小。”還沒成年的小姑娘,怎麽能輕易說出處對象的話,而且還是和他這麽個泥腿子。


    “我不小了。”莫雨桐挺起胸膛,牢牢的鎖住他漸漸泛紅的耳根,聽他無奈說道:“莫知青,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麽意思?”


    “那你喜不喜歡我?”小姑娘大膽而直白,如火一般的熱情燒得閆明禮簡直要瘋了。


    “我……”他的拒絕還停留在嘴邊,一直蹲在門邊的閆明雪立刻飛奔進來,站在莫雨桐麵前,大聲說道:“喜歡,我大哥喜歡姐姐,我發誓。”


    我處對象需要你一個小屁孩發誓,閆明禮想一個爆栗敲上她的額頭。


    “莫知青,主席說……”閆明禮想跟她講講道理,可惜莫雨桐不想聽道理,隻想聽他說願意。


    “不以結婚為目的的戀愛就是耍流氓,禮哥是怕我對你耍流氓。”


    閆明禮沉默的看她,他的確害怕,害怕待到愛情的甜上了癮,他戒不掉忘不了,而她卻再也不想要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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