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形飛船如幽靈般緩緩降落在距諾斯號飛船幾十米遠的一處雪地上,反重力裝置未對周邊產生太大影響,唯一可見的是下降氣流帶著雪花在原地不停地打著轉。
艙門開啟,兩人沿著斜度適中的踏板走下飛船。迎麵夏勁嵩穿著防護服,麵罩降至鼻尖以下,嘴唇以上的位置,正笑吟吟地站在雪地上望著二人,銀灰色的防護服突顯出她高挑的身材。
“怎麽就你一個人來歡迎我們嗎?”明浩踏著厚厚的積雪在距夏勁嵩一米的地方站定問。
他的視線已越過夏勁嵩的肩頭,星艦依然橫臥在那裏,黝黑而巨大船體隻剩下了三分之一,其餘部分完全被白雪覆蓋了,未被覆蓋住的船身像是巨人不經意間在巨幅白紙上灑了一道道的墨汁。
“對,就我一人,贏惠想來可這裏的工作太多,每一座安全屋全需要重新調試。我也是忙裏偷閑來迎接一下你們。”夏勁嵩說著抬手指著右側,數百米遠處排列著一座座整整齊齊的安全屋。
“看來,你迎接我們還挺不情願的。”肇一川跟在明浩身後玩笑道。
“當然了,迎接你們要耽誤我很多工作。”夏勁嵩裝出一臉很不情願的表情。
明浩繼續調侃:“接我們是革命任務,說明你的覺悟比她高。”
夏勁嵩不示弱地說:“看來你倆心情不錯,還有精力開玩笑。走吧和我去調試安全屋吧,還有十幾座沒調試完。”
明浩聽到有工作,馬上示弱道:“誰說我們不累,精神上摧殘,體力上透支。我倆現在需要馬上休息。”
說話間二人已踏上夏勁嵩身旁的一輛懸浮車朝星艦的入口駛去,夏勁嵩站在原地,麵帶微笑著目送懸浮車浸沒進船體之中。二人跳下懸浮車,穿過一條悠長且明亮的白色走廊來到主控製室,像剛踢了一場90分鍾的球賽一樣攤坐在懸浮座椅上,方形機器人漂浮過來為二人各送上一杯溫水。
突然夏勁嵩的三維影像出現在艙內:“你們先休息,兩個小時後我們一起共進晚餐。”
肇一川朝影像做了一個ok的手勢:“這些天我們受到的刺激太強烈了,是需要好好休息調整一下心情,兩個小時後見。”說完將座椅靠背放倒,防護服調至柔軟檔後躺了下去。
北極的天氣真是神鬼莫測,剛才還沒有一絲風,這時突然刮起了大風,狂風卷起地上的積雪漫天飛舞,天空優美的極光轉瞬便被撕的粉碎,消融在黑暗的天空裏。集中於北半球的多功能衛星早就預測到這場暴風雪,隻是沒想到來的這麽湊巧。
夏勁嵩將麵罩完全放下,並鎖定贏惠所在安全屋的位置,隨後根據麵罩上的方向指示朝56號安全屋艱難前行。眨眼間烏雲似黑鍋底一樣向這邊扣了下來,暴風雪就要來了。頂著狂風,夏勁嵩在右手邊展開一塊懸浮框,框內的信息並未受到狂風的影響,清晰地顯示著環境溫度已降至零下62攝氏度,風力瞬間能達到恐怖的14級,預測這場暴風雪要持續7至8個小時。56號安全屋就在前麵,她拖著沉重的步伐終於來到安全屋的門口。防護服有一項功能是保護穿戴人安全的功能,係統會根據周圍環境選擇防護手段,雪地上靴底找不到著力點,於是隻能靠增加引力讓使用者不會被狂風吹跑。安全屋的盾門自行開啟,裏麵是一段明亮且長度適中的通道。
“別往前走。”耳邊傳出贏惠的聲音。
夏勁嵩站在原地打開頭盔的防護麵罩。這條七八米長的通道頂部分布著細密的小孔,小孔正噴著一股股的霧氣,場景很像舞台上的煙霧效果。她知道這是離子消毒裝置,噴射的是被霧化的氧離子。
穿越前小組便著重考慮如何解決一萬五千人快速消毒的問題,既快速又高效且對人體傷害小,最終選定的是用氧離子消毒。使用什麽方法為人體快速消毒,他們起初有很多方案,例如用溴氧、碘伏噴霧、氯化物和紫外線,可這些方法不是對人體或多或少地造成傷害,就是在消毒速度上不能滿足要求。將快速消毒放到首先要考慮的問題,是因為移民在集中營內衛生環境已差到極點,德國士兵不會為要死的人提供任何物質需求,吃穿住都不能基本滿足,更不要說衛生條件了。如若移民中有急性傳染病,那這次移民將不得不終止直至完全消除危險才可返迴未來。最可怕的是,如果衛生問題在1942年處理不好,將會給太空城尤其是諸葛烈宏的醫務部門帶去不必要的麻煩。
“可以了,過來吧。”數秒後夏勁嵩頭盔裏再次傳來贏惠的聲音。
走廊氧離子所形成的霧氣逐漸散去,走廊的盡頭一個身影站在那裏正朝她揮手,夏勁嵩快步來到贏惠身邊。
“他們迴來了?”贏惠問。
“迴來了,看樣子心情都不太好,現在休息呢。”
“他們這次主要是精神上受到了刺激。”贏惠嘴角帶著一絲苦笑道。
“從他們傳迴的畫麵可知那裏與地獄沒有差別。”夏勁嵩邊說邊在身邊展開一幅懸浮框。
掃了一眼上麵顯示的內容,這座安全屋還有12個係統未檢測和調試。
上次穿越所用安全屋隻要具備屋子的功能即可,而這次安全屋要跟隨飛船直接抵達營救地,它們不僅要具備飛行能力,還要有一定的防禦能力。盡管改造後的安全屋經過嚴格測試,可那是在太空,雖然太空的環境更惡劣,可是那裏沒有雪,更沒有灰塵,所以必須迴到地球進行最終調試。
贏惠見夏勁嵩已展開懸浮框的工作界麵,便道:“你檢測溫控、氣控和通訊係統。”
夏勁嵩聳了一下肩,將懸浮信息框拽到自己麵前開始工作。
這次行動是4人經過周密籌劃後製定出的,本著行動的絕對成功。他們先將偵查器收集到的實時信息與從地球互聯網(屬非法鏈接)查到大量有關奧斯維辛集中營的資料相互印證,並配合地圖和一些曆史資料才有了這次的行動計劃。
此次營救計劃要在白天進行,選擇白天的主要原因是夜晚場麵混亂不利於營救,基於這次行動的危險性和重要性,兩位女士要對安全屋的每一項功能和所有節點全調試一遍以保證設備處於正常狀態。如若安全屋在行動中出現問題,其後果將不堪設想。時間在流逝著,3個小時28分鍾過去了,夏勁嵩站直身體,雙手叉腰晃著僵硬的有些發酸的脖子,如釋重負地道:“ok,大功告成。”
“好了,我這裏也完成了。”隨著說話聲,贏惠從設備間走了出來。
二人幾乎同時關閉掉跟隨在身邊的所有懸浮框,工作氣氛轉眼消失。
倆人順著悠長而明亮的走廊朝門口走去,二人臉上掛著一副很疲憊的樣子。臨近盾門時安全屋的盾門自動開啟,盾門開啟的瞬間一陣狂風卷著鵝毛一樣的雪片朝二人砸來,她們迅速側頭放下頭盔麵罩,防護服係統僅用數秒便將服內溫度調節到人體感到舒適的溫度。
踏出盾門,積雪的深度已超過二人的膝蓋,風將她們吹的搖搖晃晃,二人攙扶著前行。
“調一輛懸浮車吧!”夏勁嵩的耳邊傳來贏惠的聲音。
“走吧,沒多遠。再說這樣的環境防護服能應付。在狂風暴雪中漫步有幾人能有這樣的殊榮。”讓夏勁嵩這麽一說贏惠也來了興致。
安全屋盾門在二人身後無聲地閉合上,周圍的環境與天空一樣全是黑色,二人利用頭盔上的照明,手挽著手艱難前行,環境無比惡劣隻隱約看見眼前一米遠模糊的景物,到處都是瘋狂飄舞著的大雪片,確切點說是雪團。即使防護服的隔音效果很好,還是能隱隱聽到狂風被物體阻擋發出尖銳的唿嘯之聲,那聲音好似一頭野獸在耳邊低吼。風發狂地吹開一個個雪堆,將它們卷入空中,與降落的雪糾纏在一起。狂風不停地怒吼,仿佛整個世界都要被風雪吞噬掉。兩人手拉著手頂著暴風雪朝飛船的方向艱難跋涉,根本無法用肉眼識別方向,麵罩顯示的位置是頭頂數萬公裏多功能衛星提供的數據,厚厚的雲層絲毫影響不到它們工作的效率。
“這次暴雪比上次的還要大。”夏勁嵩驚歎。
“是啊!不知道暴雪會不會影響到安全屋的正常使用。”贏惠擔心道。
說話間贏惠瞟了一眼麵罩上的顯示,外部溫度為零下72攝氏度,風力10-14級,瞬時最高風力能達到16級。她們經過一座安全屋的背風處,那裏的積雪已經有安全屋一半高了。
夏勁嵩大咧咧地道:“你杞人憂天了!這些安全屋能在絕對0度的環境下使用,現在的溫度太沒挑戰性了。”
“如果是最原始的安全屋當然沒有問題,可這些安全屋經過我們不斷地改造,再說太空裏可沒有暴風雪,也不會有沙塵,這是我最擔心的,一點水或者是一顆灰塵都可能給我們造成難以想象的麻煩。”
夏勁嵩“噢”了一聲,沒再說什麽。
二十幾分鍾後她們才走入諾斯飛船的大門,進入艙門四麵吹來強勁的溫風,幾秒後連同身上消融的水滴全不見了蹤影,鞋底也被瞬間幹燥,好像她倆根本就不是從暴風雪中迴來的一樣。兩人收了頭盔順著明亮的走廊朝主控製室走去,主控製室的艙門打開時,裏麵鼾聲如雷,兩位男士睡的正香。艙門開啟時艙頂所有光線百分百地釋放出來,偌大的艙室被照射的一片雪亮。
夏勁嵩躡手躡腳走到兩位男士身旁,在他們的頭上輕拍了一下喊道:“起來了!起來了!出大事了!”
肇一川和明浩猛地從放平的座椅上坐起,兩眼發直地盯著眼前的二位女士,明顯一副身體醒了可大腦還沒醒來的木訥表情。惡作劇讓兩位女士笑的直不起腰,幾年摸爬滾打在一起,8人已熟的像親人一樣,兄弟姐妹之間的玩笑有誰會認真呢。
夏勁嵩將手放到鼻子前聞了聞道:“你們該解決一下個人衛生了,頭發有味了。”
半分鍾後,兩位男士才漸漸恢複了神誌,無奈地搖著頭,肇一川嘴裏嘟囔了兩句,重新又躺了下去。
明浩朝夏勁嵩招招手說:“夏勁嵩你過來,我知道你最貪財,這次迴來給你帶迴件好東西,老古董!”
邊說明浩邊做出起身要拿東西的樣子。
“真的,什麽古董?”夏勁嵩眼睛一亮向明浩走近了些。
當兩人的距離僅剩半米遠時,明浩突然麵目猙獰地伸出雙手,吼道:“我要掐死你!夢裏的大餐剛端上桌,我還沒吃上一口就被你吵醒了。”
夏勁嵩笑著扭身跑開,躲到贏惠身後,笑道:“你的起床氣好大啊!”
明浩用食指點了點還在嬉笑的夏勁嵩,隨後一臉無奈地起身來到肇一川的懸浮椅旁,拍了拍對方:“醒醒了,我們去洗漱然後吃飯。”
下一刻,二人的身影便消失在艙門外。
機器人將準備好的晚餐擺放在潔白的桌麵上,菜都是一些肉類沒有青菜,餐食比他們第一次穿越時豐富了許多,可距離他們的目標還相差甚遠。透明材質的盤子和碗憑空提高了用餐的檔次,給用餐者一種高大上的感覺,至於口味有多寡淡就多寡淡。餐食剛剛擺上桌兩名男士便蓬鬆著頭發走了進來,二人都將一隻手背在身後。
“怎麽?你們真有古董嗎?”夏勁嵩坐在桌旁一臉驚奇地問。
明浩笑著將身後一件黑乎乎的東西高高舉起,然後輕輕墩在桌麵上,原來是瓶沒有商標的黑色酒瓶,瓶口用橡木塞住。
“紅酒!哪裏來的?”贏惠驚唿道。
“從集中營一名德國軍官的廚房裏偷的。”肇一川也炫耀似的將一瓶紅酒噸在桌上。
殷虹的葡萄酒被倒入四支水晶杯中,粒粒晶瑩凝結的精華,經過漫長歲月的醞釀成為了瓊漿,殷紅的顏色,清冽的液滴順著杯口流淌,滑入口中浸潤著舌尖上的味蕾。
觥籌交錯之後四人麵帶紅潤,四對呆滯的目光投射在桌麵上的空盤空碗和空空的黑色酒瓶上,許久沒有一個人說話。肇一川目光迷茫地盯著一隻透明的空碗,從鼻腔發出一連串的哼哼聲,他向是在笑,可笑著笑著他默默地掉下了眼淚。酒真是個神奇的東西,它能將人內心最深處的情感釋放出來,這時四人的腦波全是開放的,他們的思想與意識做了深層次的交互。
兩次穿越時空改變了很多人的命運,使他們起死迴生,成為了佼佼者。可誰又能知道創造這些奇跡的8人,他們本可以平淡地度完一生,男生們娶妻生子,女生們相夫教子直至終老。可如今什麽都變了,變得他們也不知道以後的路該如何走下去,前方等待他們的是什麽?彷徨、恐懼和無助,這些情緒通過酒精被釋放了出來。
靜默過後,艙內響起一陣陣癡癡的笑聲,笑聲中蹦出一個低沉的嗓音:“好了,情緒釋放了,心裏舒服多了。”這個聲音是肇一川發出的。
其他三人也收起帶著五味雜陳的笑,日子要過,工作更是不能停。
嬴惠用許久沒有做過保養的雙手使勁在雙頰上揉了揉說:“好了,開始工作吧。”
機器人很快收拾掉桌子上的杯盤與酒具,轉眼會議桌上便投射出層層疊疊大大小小的懸浮信息框。
“我先簡單介紹一周的偵察情況。”明浩先將奧斯維辛集中營的三維地圖放大後展現在會議桌上。
“奧斯維辛集中營有40平方千米,這裏駐紮著近1萬多名士兵,為德國人辦事的有575人,德國士兵大多在外圍,主要任務是警戒,防止集中營裏的人逃出。大家看到這三個最高的煙囪了嗎。這是……。”
明浩滔滔不絕地介紹了十幾分鍾,大家根據影像資料各自發表著自己的意見與建議,使得營救預案與集中營的實際情況越來越契合,最終的計劃已經初見雛形。
“數據表明,焚屍爐周邊是德國士兵最少的區域,係統演算後標注出的中心點就是焚屍爐,在其直徑2公裏內創建營救區,這裏包括有毒氣室,解剖室和部分監獄,如果在這個範圍內下手我們承擔的風險是最小的。”贏惠點指著三維影像中的那三座大煙囪說。
“不謀而合,返迴前我和肇一川也認定這個位置是最完美的中心點。”明浩盯著贏惠的雙眸,重重地點了點頭道。
一直保持沉默的肇一川凝視著三維影像,微微頷首道:“整體預案已見雛形,可有許多細枝末節係統並未考慮到,細節往往是決定成敗的關鍵,所以我建議預案還要進行人工補充。”
肇一川見他的提議無人表示異議,便繼續說:“移民的消毒問題,雖然我們考慮的已經很全麵,可實際與計劃還有不小的差距。
一次性解決移民的衛生問題,或許是他們想的太天真了,絕大多數移民他們(她們)都穿著囚服和一些看不出是什麽質地的服裝,隻有從‘浴室’解救出來的人沒有穿衣服,氧離子消毒隻對裸露的身體有好的效果,著裝的情況下效果並不理想,他們(她們)服裝也附著著很多病菌或病毒,他們的首要任務是用最短的時間將人帶走,所以,最終他們認為防疫應該是一項持久性的工作。”
桌前一片平靜,這次移民最要緊是保證移民的身體健康,絕不能將隱患帶迴未來。
夏勁嵩微蹙著眉頭說道:“當下首要任務是先將移民運來基地,車到山前必有路,藥品我們不是有儲備嗎?”
“抗生素我們的確帶了不少,一般的病菌病毒咱們還能應對,最怕的是鼠疫霍亂這樣急性的傳染病,我們要將最糟糕的事考慮進去。”肇一川一臉鄭重地說道。
“防疫預案我們製定的的確有些簡單,如真有急性傳染病流行,我們隻好將安全屋變為高氧艙,這已經是我們的最終手段了。另外,我們還帶了慶大黴素、鏈黴素、四環素和氯黴素這些都是專門治療鼠疫的藥品。我想:計劃還是按時推進吧,這樣前怕狼後怕虎,最終耽誤的是寶貴的時間。一旦真出現疫情大爆發,我們隻有封閉安全屋以......”贏惠沒將後麵的話說完,但在座的人都知道,她後麵的話是什麽。
肇一川將身體重重靠在懸浮椅的椅背上,淡淡地說:“我還有個提議,為移民準備的服裝(日本軍服)先不要發放,消毒完成後再發放服裝,這樣可以減少一次汙染。”
“這個提議很好,我來安排讓機器人將安全屋裏的服裝先收迴,並將屋內溫度設定到26攝氏度。”夏勁嵩朝肇一川豎起大拇指以表示對這個提議的讚許。
預案在四人的補充下,近乎達到一個完美的程度。
明浩在座椅上伸了一個懶腰,轉頭問贏惠:“安全屋檢測到什麽進度了?”
“還剩14座安全屋。”
“我們集中力量先將剩餘的安全屋調試完,後天清晨5時便能出發了。”肇一川起身道。
其餘人也紛紛起身,準備下一階段的工作。
艙門開啟,兩人沿著斜度適中的踏板走下飛船。迎麵夏勁嵩穿著防護服,麵罩降至鼻尖以下,嘴唇以上的位置,正笑吟吟地站在雪地上望著二人,銀灰色的防護服突顯出她高挑的身材。
“怎麽就你一個人來歡迎我們嗎?”明浩踏著厚厚的積雪在距夏勁嵩一米的地方站定問。
他的視線已越過夏勁嵩的肩頭,星艦依然橫臥在那裏,黝黑而巨大船體隻剩下了三分之一,其餘部分完全被白雪覆蓋了,未被覆蓋住的船身像是巨人不經意間在巨幅白紙上灑了一道道的墨汁。
“對,就我一人,贏惠想來可這裏的工作太多,每一座安全屋全需要重新調試。我也是忙裏偷閑來迎接一下你們。”夏勁嵩說著抬手指著右側,數百米遠處排列著一座座整整齊齊的安全屋。
“看來,你迎接我們還挺不情願的。”肇一川跟在明浩身後玩笑道。
“當然了,迎接你們要耽誤我很多工作。”夏勁嵩裝出一臉很不情願的表情。
明浩繼續調侃:“接我們是革命任務,說明你的覺悟比她高。”
夏勁嵩不示弱地說:“看來你倆心情不錯,還有精力開玩笑。走吧和我去調試安全屋吧,還有十幾座沒調試完。”
明浩聽到有工作,馬上示弱道:“誰說我們不累,精神上摧殘,體力上透支。我倆現在需要馬上休息。”
說話間二人已踏上夏勁嵩身旁的一輛懸浮車朝星艦的入口駛去,夏勁嵩站在原地,麵帶微笑著目送懸浮車浸沒進船體之中。二人跳下懸浮車,穿過一條悠長且明亮的白色走廊來到主控製室,像剛踢了一場90分鍾的球賽一樣攤坐在懸浮座椅上,方形機器人漂浮過來為二人各送上一杯溫水。
突然夏勁嵩的三維影像出現在艙內:“你們先休息,兩個小時後我們一起共進晚餐。”
肇一川朝影像做了一個ok的手勢:“這些天我們受到的刺激太強烈了,是需要好好休息調整一下心情,兩個小時後見。”說完將座椅靠背放倒,防護服調至柔軟檔後躺了下去。
北極的天氣真是神鬼莫測,剛才還沒有一絲風,這時突然刮起了大風,狂風卷起地上的積雪漫天飛舞,天空優美的極光轉瞬便被撕的粉碎,消融在黑暗的天空裏。集中於北半球的多功能衛星早就預測到這場暴風雪,隻是沒想到來的這麽湊巧。
夏勁嵩將麵罩完全放下,並鎖定贏惠所在安全屋的位置,隨後根據麵罩上的方向指示朝56號安全屋艱難前行。眨眼間烏雲似黑鍋底一樣向這邊扣了下來,暴風雪就要來了。頂著狂風,夏勁嵩在右手邊展開一塊懸浮框,框內的信息並未受到狂風的影響,清晰地顯示著環境溫度已降至零下62攝氏度,風力瞬間能達到恐怖的14級,預測這場暴風雪要持續7至8個小時。56號安全屋就在前麵,她拖著沉重的步伐終於來到安全屋的門口。防護服有一項功能是保護穿戴人安全的功能,係統會根據周圍環境選擇防護手段,雪地上靴底找不到著力點,於是隻能靠增加引力讓使用者不會被狂風吹跑。安全屋的盾門自行開啟,裏麵是一段明亮且長度適中的通道。
“別往前走。”耳邊傳出贏惠的聲音。
夏勁嵩站在原地打開頭盔的防護麵罩。這條七八米長的通道頂部分布著細密的小孔,小孔正噴著一股股的霧氣,場景很像舞台上的煙霧效果。她知道這是離子消毒裝置,噴射的是被霧化的氧離子。
穿越前小組便著重考慮如何解決一萬五千人快速消毒的問題,既快速又高效且對人體傷害小,最終選定的是用氧離子消毒。使用什麽方法為人體快速消毒,他們起初有很多方案,例如用溴氧、碘伏噴霧、氯化物和紫外線,可這些方法不是對人體或多或少地造成傷害,就是在消毒速度上不能滿足要求。將快速消毒放到首先要考慮的問題,是因為移民在集中營內衛生環境已差到極點,德國士兵不會為要死的人提供任何物質需求,吃穿住都不能基本滿足,更不要說衛生條件了。如若移民中有急性傳染病,那這次移民將不得不終止直至完全消除危險才可返迴未來。最可怕的是,如果衛生問題在1942年處理不好,將會給太空城尤其是諸葛烈宏的醫務部門帶去不必要的麻煩。
“可以了,過來吧。”數秒後夏勁嵩頭盔裏再次傳來贏惠的聲音。
走廊氧離子所形成的霧氣逐漸散去,走廊的盡頭一個身影站在那裏正朝她揮手,夏勁嵩快步來到贏惠身邊。
“他們迴來了?”贏惠問。
“迴來了,看樣子心情都不太好,現在休息呢。”
“他們這次主要是精神上受到了刺激。”贏惠嘴角帶著一絲苦笑道。
“從他們傳迴的畫麵可知那裏與地獄沒有差別。”夏勁嵩邊說邊在身邊展開一幅懸浮框。
掃了一眼上麵顯示的內容,這座安全屋還有12個係統未檢測和調試。
上次穿越所用安全屋隻要具備屋子的功能即可,而這次安全屋要跟隨飛船直接抵達營救地,它們不僅要具備飛行能力,還要有一定的防禦能力。盡管改造後的安全屋經過嚴格測試,可那是在太空,雖然太空的環境更惡劣,可是那裏沒有雪,更沒有灰塵,所以必須迴到地球進行最終調試。
贏惠見夏勁嵩已展開懸浮框的工作界麵,便道:“你檢測溫控、氣控和通訊係統。”
夏勁嵩聳了一下肩,將懸浮信息框拽到自己麵前開始工作。
這次行動是4人經過周密籌劃後製定出的,本著行動的絕對成功。他們先將偵查器收集到的實時信息與從地球互聯網(屬非法鏈接)查到大量有關奧斯維辛集中營的資料相互印證,並配合地圖和一些曆史資料才有了這次的行動計劃。
此次營救計劃要在白天進行,選擇白天的主要原因是夜晚場麵混亂不利於營救,基於這次行動的危險性和重要性,兩位女士要對安全屋的每一項功能和所有節點全調試一遍以保證設備處於正常狀態。如若安全屋在行動中出現問題,其後果將不堪設想。時間在流逝著,3個小時28分鍾過去了,夏勁嵩站直身體,雙手叉腰晃著僵硬的有些發酸的脖子,如釋重負地道:“ok,大功告成。”
“好了,我這裏也完成了。”隨著說話聲,贏惠從設備間走了出來。
二人幾乎同時關閉掉跟隨在身邊的所有懸浮框,工作氣氛轉眼消失。
倆人順著悠長而明亮的走廊朝門口走去,二人臉上掛著一副很疲憊的樣子。臨近盾門時安全屋的盾門自動開啟,盾門開啟的瞬間一陣狂風卷著鵝毛一樣的雪片朝二人砸來,她們迅速側頭放下頭盔麵罩,防護服係統僅用數秒便將服內溫度調節到人體感到舒適的溫度。
踏出盾門,積雪的深度已超過二人的膝蓋,風將她們吹的搖搖晃晃,二人攙扶著前行。
“調一輛懸浮車吧!”夏勁嵩的耳邊傳來贏惠的聲音。
“走吧,沒多遠。再說這樣的環境防護服能應付。在狂風暴雪中漫步有幾人能有這樣的殊榮。”讓夏勁嵩這麽一說贏惠也來了興致。
安全屋盾門在二人身後無聲地閉合上,周圍的環境與天空一樣全是黑色,二人利用頭盔上的照明,手挽著手艱難前行,環境無比惡劣隻隱約看見眼前一米遠模糊的景物,到處都是瘋狂飄舞著的大雪片,確切點說是雪團。即使防護服的隔音效果很好,還是能隱隱聽到狂風被物體阻擋發出尖銳的唿嘯之聲,那聲音好似一頭野獸在耳邊低吼。風發狂地吹開一個個雪堆,將它們卷入空中,與降落的雪糾纏在一起。狂風不停地怒吼,仿佛整個世界都要被風雪吞噬掉。兩人手拉著手頂著暴風雪朝飛船的方向艱難跋涉,根本無法用肉眼識別方向,麵罩顯示的位置是頭頂數萬公裏多功能衛星提供的數據,厚厚的雲層絲毫影響不到它們工作的效率。
“這次暴雪比上次的還要大。”夏勁嵩驚歎。
“是啊!不知道暴雪會不會影響到安全屋的正常使用。”贏惠擔心道。
說話間贏惠瞟了一眼麵罩上的顯示,外部溫度為零下72攝氏度,風力10-14級,瞬時最高風力能達到16級。她們經過一座安全屋的背風處,那裏的積雪已經有安全屋一半高了。
夏勁嵩大咧咧地道:“你杞人憂天了!這些安全屋能在絕對0度的環境下使用,現在的溫度太沒挑戰性了。”
“如果是最原始的安全屋當然沒有問題,可這些安全屋經過我們不斷地改造,再說太空裏可沒有暴風雪,也不會有沙塵,這是我最擔心的,一點水或者是一顆灰塵都可能給我們造成難以想象的麻煩。”
夏勁嵩“噢”了一聲,沒再說什麽。
二十幾分鍾後她們才走入諾斯飛船的大門,進入艙門四麵吹來強勁的溫風,幾秒後連同身上消融的水滴全不見了蹤影,鞋底也被瞬間幹燥,好像她倆根本就不是從暴風雪中迴來的一樣。兩人收了頭盔順著明亮的走廊朝主控製室走去,主控製室的艙門打開時,裏麵鼾聲如雷,兩位男士睡的正香。艙門開啟時艙頂所有光線百分百地釋放出來,偌大的艙室被照射的一片雪亮。
夏勁嵩躡手躡腳走到兩位男士身旁,在他們的頭上輕拍了一下喊道:“起來了!起來了!出大事了!”
肇一川和明浩猛地從放平的座椅上坐起,兩眼發直地盯著眼前的二位女士,明顯一副身體醒了可大腦還沒醒來的木訥表情。惡作劇讓兩位女士笑的直不起腰,幾年摸爬滾打在一起,8人已熟的像親人一樣,兄弟姐妹之間的玩笑有誰會認真呢。
夏勁嵩將手放到鼻子前聞了聞道:“你們該解決一下個人衛生了,頭發有味了。”
半分鍾後,兩位男士才漸漸恢複了神誌,無奈地搖著頭,肇一川嘴裏嘟囔了兩句,重新又躺了下去。
明浩朝夏勁嵩招招手說:“夏勁嵩你過來,我知道你最貪財,這次迴來給你帶迴件好東西,老古董!”
邊說明浩邊做出起身要拿東西的樣子。
“真的,什麽古董?”夏勁嵩眼睛一亮向明浩走近了些。
當兩人的距離僅剩半米遠時,明浩突然麵目猙獰地伸出雙手,吼道:“我要掐死你!夢裏的大餐剛端上桌,我還沒吃上一口就被你吵醒了。”
夏勁嵩笑著扭身跑開,躲到贏惠身後,笑道:“你的起床氣好大啊!”
明浩用食指點了點還在嬉笑的夏勁嵩,隨後一臉無奈地起身來到肇一川的懸浮椅旁,拍了拍對方:“醒醒了,我們去洗漱然後吃飯。”
下一刻,二人的身影便消失在艙門外。
機器人將準備好的晚餐擺放在潔白的桌麵上,菜都是一些肉類沒有青菜,餐食比他們第一次穿越時豐富了許多,可距離他們的目標還相差甚遠。透明材質的盤子和碗憑空提高了用餐的檔次,給用餐者一種高大上的感覺,至於口味有多寡淡就多寡淡。餐食剛剛擺上桌兩名男士便蓬鬆著頭發走了進來,二人都將一隻手背在身後。
“怎麽?你們真有古董嗎?”夏勁嵩坐在桌旁一臉驚奇地問。
明浩笑著將身後一件黑乎乎的東西高高舉起,然後輕輕墩在桌麵上,原來是瓶沒有商標的黑色酒瓶,瓶口用橡木塞住。
“紅酒!哪裏來的?”贏惠驚唿道。
“從集中營一名德國軍官的廚房裏偷的。”肇一川也炫耀似的將一瓶紅酒噸在桌上。
殷虹的葡萄酒被倒入四支水晶杯中,粒粒晶瑩凝結的精華,經過漫長歲月的醞釀成為了瓊漿,殷紅的顏色,清冽的液滴順著杯口流淌,滑入口中浸潤著舌尖上的味蕾。
觥籌交錯之後四人麵帶紅潤,四對呆滯的目光投射在桌麵上的空盤空碗和空空的黑色酒瓶上,許久沒有一個人說話。肇一川目光迷茫地盯著一隻透明的空碗,從鼻腔發出一連串的哼哼聲,他向是在笑,可笑著笑著他默默地掉下了眼淚。酒真是個神奇的東西,它能將人內心最深處的情感釋放出來,這時四人的腦波全是開放的,他們的思想與意識做了深層次的交互。
兩次穿越時空改變了很多人的命運,使他們起死迴生,成為了佼佼者。可誰又能知道創造這些奇跡的8人,他們本可以平淡地度完一生,男生們娶妻生子,女生們相夫教子直至終老。可如今什麽都變了,變得他們也不知道以後的路該如何走下去,前方等待他們的是什麽?彷徨、恐懼和無助,這些情緒通過酒精被釋放了出來。
靜默過後,艙內響起一陣陣癡癡的笑聲,笑聲中蹦出一個低沉的嗓音:“好了,情緒釋放了,心裏舒服多了。”這個聲音是肇一川發出的。
其他三人也收起帶著五味雜陳的笑,日子要過,工作更是不能停。
嬴惠用許久沒有做過保養的雙手使勁在雙頰上揉了揉說:“好了,開始工作吧。”
機器人很快收拾掉桌子上的杯盤與酒具,轉眼會議桌上便投射出層層疊疊大大小小的懸浮信息框。
“我先簡單介紹一周的偵察情況。”明浩先將奧斯維辛集中營的三維地圖放大後展現在會議桌上。
“奧斯維辛集中營有40平方千米,這裏駐紮著近1萬多名士兵,為德國人辦事的有575人,德國士兵大多在外圍,主要任務是警戒,防止集中營裏的人逃出。大家看到這三個最高的煙囪了嗎。這是……。”
明浩滔滔不絕地介紹了十幾分鍾,大家根據影像資料各自發表著自己的意見與建議,使得營救預案與集中營的實際情況越來越契合,最終的計劃已經初見雛形。
“數據表明,焚屍爐周邊是德國士兵最少的區域,係統演算後標注出的中心點就是焚屍爐,在其直徑2公裏內創建營救區,這裏包括有毒氣室,解剖室和部分監獄,如果在這個範圍內下手我們承擔的風險是最小的。”贏惠點指著三維影像中的那三座大煙囪說。
“不謀而合,返迴前我和肇一川也認定這個位置是最完美的中心點。”明浩盯著贏惠的雙眸,重重地點了點頭道。
一直保持沉默的肇一川凝視著三維影像,微微頷首道:“整體預案已見雛形,可有許多細枝末節係統並未考慮到,細節往往是決定成敗的關鍵,所以我建議預案還要進行人工補充。”
肇一川見他的提議無人表示異議,便繼續說:“移民的消毒問題,雖然我們考慮的已經很全麵,可實際與計劃還有不小的差距。
一次性解決移民的衛生問題,或許是他們想的太天真了,絕大多數移民他們(她們)都穿著囚服和一些看不出是什麽質地的服裝,隻有從‘浴室’解救出來的人沒有穿衣服,氧離子消毒隻對裸露的身體有好的效果,著裝的情況下效果並不理想,他們(她們)服裝也附著著很多病菌或病毒,他們的首要任務是用最短的時間將人帶走,所以,最終他們認為防疫應該是一項持久性的工作。”
桌前一片平靜,這次移民最要緊是保證移民的身體健康,絕不能將隱患帶迴未來。
夏勁嵩微蹙著眉頭說道:“當下首要任務是先將移民運來基地,車到山前必有路,藥品我們不是有儲備嗎?”
“抗生素我們的確帶了不少,一般的病菌病毒咱們還能應對,最怕的是鼠疫霍亂這樣急性的傳染病,我們要將最糟糕的事考慮進去。”肇一川一臉鄭重地說道。
“防疫預案我們製定的的確有些簡單,如真有急性傳染病流行,我們隻好將安全屋變為高氧艙,這已經是我們的最終手段了。另外,我們還帶了慶大黴素、鏈黴素、四環素和氯黴素這些都是專門治療鼠疫的藥品。我想:計劃還是按時推進吧,這樣前怕狼後怕虎,最終耽誤的是寶貴的時間。一旦真出現疫情大爆發,我們隻有封閉安全屋以......”贏惠沒將後麵的話說完,但在座的人都知道,她後麵的話是什麽。
肇一川將身體重重靠在懸浮椅的椅背上,淡淡地說:“我還有個提議,為移民準備的服裝(日本軍服)先不要發放,消毒完成後再發放服裝,這樣可以減少一次汙染。”
“這個提議很好,我來安排讓機器人將安全屋裏的服裝先收迴,並將屋內溫度設定到26攝氏度。”夏勁嵩朝肇一川豎起大拇指以表示對這個提議的讚許。
預案在四人的補充下,近乎達到一個完美的程度。
明浩在座椅上伸了一個懶腰,轉頭問贏惠:“安全屋檢測到什麽進度了?”
“還剩14座安全屋。”
“我們集中力量先將剩餘的安全屋調試完,後天清晨5時便能出發了。”肇一川起身道。
其餘人也紛紛起身,準備下一階段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