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楓就站在傅時旁邊,他很輕易的就能看見傅時的堅定。


    隻是那堅定看上去有些太過,不如說是心存死誌。


    賀楓在這一瞬間突然就想明白,你永遠攔不住一個真正想要赴死的人。


    傅時說他快要叩響終點的大門,那人的終點除了死,還有什麽嗎?


    遠處,升難成聲嘶力竭的哭聲傳來,傅時眉頭跳了跳突然有些後悔。


    他輕咳一聲,準備去看一看:“我也沒想讓他哭的這麽慘啊,心髒不好可不興哭的這麽慘。”


    “傅時。”賀楓叫住他,這個被傅時認定的聰明人直截了當的詢問:“你的死應該很重要吧。”


    “就是不喜歡跟你這樣的聰明人說話。”傅時一邊快步朝著哭聲那邊走,一邊揮了揮手:“我去看看哭包。”


    賀楓看著傅時的背影沒再說話。


    如果傅時的死很重要,那他的死亡一定能給結局帶來什麽。


    賀楓不太明白。


    他也並不知道,傅時看到的以後都有什麽內容。


    不過他並不擔心,他永遠都堅定的相信他所踏上的那條路一定會通往成功。


    彈幕哀嚎聲一片,都在說不如直接用強。


    賀楓沒理,哭包那邊他不擔心,解鈴還須係鈴人,說到底傅時說出這件事也不過是為了讓哭包沒心情繼續勸他罷了。


    看來真是被哭包煩到了。


    賀楓輕笑一聲,開始幫沈自書準備午飯。


    而傅時穿過荒廢的屋子看見了跪伏在陽光之下失聲痛哭的升難成。


    路明就陪在升難成身旁,小心翼翼的抱著,溫聲哄著,那視若珍寶的模樣讓傅時覺得這人還算可以。


    他幾步走近往升難成身旁一坐,正午的光打在他的臉上,顯得他笑容更加明媚。


    “哭什麽呢。”傅時揉了兩把升難成的頭:“跟我說說唄。”


    聽到熟悉的聲音升難成下意識抬頭,他看見陽光裏傅時的笑臉情不自禁的伸手用指尖碰了碰。


    眼淚順著臉頰不住滾落,小哭包捧住那張笑臉,他喊:“時哥、”


    “哎。”傅時點頭應了,他伸手捧住了升難成的手:“別哭了,一會兒心髒又該疼了。”


    升難成哭咽著倒進傅時懷裏,說出的話大多都成不了完整的一句,唯一能聽出來的,隻是那句時哥。


    “看著幹啥啊。”傅時看了一眼慌亂的路明:“還不準備濕毛巾,趕緊給孩子擦一把臉啊。”


    濕毛巾很快備好,沉浸在悲痛情緒裏出不來的升難成被捧著下巴用毛巾擦了幾把臉。


    這個動作他其實特別熟悉,每次他們哭了時哥總會這樣一個又一個給擦臉,然後擦著擦著大家都笑了起來。


    隻不過那曾經的記憶現在如同刀割一般,不停折磨著升難成的心髒,他欲張嘴大哭就被傅時一把捂住了嘴。


    “別嚎了,不知道的還以為狼來了。”傅時嘲笑道,他捏了捏升難成的臉蛋:“我隻想讓你噤聲,沒想讓你狼嚎。”


    升難成抽抽噎噎,看上去好不可憐。


    傅時歎了口氣又道:“你看,你時哥不好好在這兒站著的嗎,再哭我喊人來罵你了啊!”


    升難成一邊抽泣一邊哼唧:“我哥、才不,罵我!”


    “誰說賀楓了。”傅時得意一笑:“找個你想不到的人來罵你。”


    這個迴答成功勾起了升難成的好奇心,小哭包抽噎的次數都少了,他看著傅時有些茫然。


    “算了。”傅時又笑起來:“舍不得拿給別人看。”


    升難成:……


    “時!哥!”


    事情終以升難成刹住車結束,小哭包通紅著一雙眼握著傅時的衣角一步又一步的跟著他迴到堡壘入口。


    他們倆誰都沒提傅時被帶走後經曆了什麽,升難成是不敢,傅時是覺得沒必要。


    畢竟他隻是想讓小哭包轉移注意力,不是為了讓他內疚,覺得虧欠自己。


    那從頭到尾都是他自己的選擇,哪怕是他在那些地獄裏死了,他也從來不會把這一切怪在升難成的頭上。


    這是他要走的路,所帶來的代價不需要別人來承擔。


    [剛才傅時坐在陽光裏,那一瞬間我好像能看到哭包記憶裏那個明媚的少年。]


    [老天爺,你要不要看看你都幹了些什麽啊,你有本事睜開眼看看啊!]


    [所以能不能加入滅門組織,我就問能不能!]


    [剛才賀哥跟時時聊的已經很透了,時時會……而那個結果很重要。]


    觀眾們在升難成直播間裏討論起來,小哭包看著那些話,勸說的話再也說不出口。


    他終於明了,無論自己有多麽好的說辭,滅門組織有多麽好的待遇,都勸不動一個毅然決然赴死的傅時。


    499號研究所分別時,傅時不容置喙的推開了他的手,他看著升難成認真的說,他喜歡一條路走到黑,讓升難成別勸了。


    這話升難成一開始不信的,他覺得隻要是人都會反悔,到現在才真正明白傅時選擇了怎樣的一條路。


    哪怕知道了真相,升難成也愈發困惑。


    怎麽會有人主動踏上一條死路呢。


    思來想去,看著傅時的背影升難成問:“時哥,你是不是很累啊。”


    傅時的腳步卻並沒有因為這個問題而緩下來,他仍舊大步向前重新闖入賀楓的視野。


    “這重要嗎?”傅時身上有一百分的不在意,他扭頭看著升難成:“顯然它好像並不重要。”


    升難成沒有答話,兔肉的香味已經散開,隨意一嗅都是讓人著迷的味道,賀楓跟沈自書並肩坐在沙發上,看戲一般看著傅時與升難成極限拉扯。


    這沙發看上去極為眼熟,升難成用他聰明的腦子想了想馬上就想起來,這不是機械族首領辦公室的椅子嗎!怎麽到這兒了!


    “你好像很驚訝。”賀楓有些稀奇:“不應該啊,我的行事作風你是了解的,這麽舒服的沙發不拿走難道我還給那小機器人留下?它未免想的也太美了吧。”


    “所以你就偷了?”傅時樂嗬嗬道:“你怪熟練的嘞。”


    “這都是小事。”賀楓不甚在意的擺擺手,他翻了翻背包,找出來武安城裏扣出來的黃金:“看看,boss自願贈與的黃金,如何,是不是金光閃閃。”


    隨後他又開始翻找,包括但不限於黎明村莊小黎明的塤,循環公路裏循環大巴上的各種用具,499號研究所裏被他用尾巴拍過的王八的殼,安康第四精神醫院裏崔老頭給的什麽都沒用的鑰匙。


    總之,副本裏的東西多多少少都被他帶出來一些,有些是無意,有些是故意,就比如段秋然,丁顏,桑桂,魏槐四個魂,還有蕭雲州四個boss。


    反正副本裏那麽多東西,他拿一點怎麽了,實在不行恐怖遊戲係統幹脆把他殺了算了。


    “退一萬步來說,這些東西難道小怖就不會補嗎?”賀楓痛心疾首:“它隻是失去了一點點東西,而我得到的卻是滿滿的快樂,這是多麽合理!所以我決定端幾個兔子窩迴去給那些餓死鬼吃。”


    傅時:“你這話我實在是無法反駁,端兔子窩這事記得喊我,我想湊熱鬧。”


    賀楓比出一個ok的手勢,扭頭看著升難成:“如何,現在死心了吧。”


    “不死心。”升難成倔強的搖了搖頭:“不管那個終點是什麽,我都要攔,他就算是死也得死我後麵。”


    這話說的傅時有些無語,他輕笑一聲:“那你不是死不掉嗎?”


    升難成頭也不迴,心虛氣不壯:“是啊!所以你不準死!”


    到這個地步傅時實在是沒話能接也不準備接茬,他掃了一眼發現沙發上還有空餘的位置,便十分熟稔的走過去坐下,一副老大爺的模樣給賀楓看笑了。


    “電燈泡走開啊。”賀楓推了推傅時:“要坐自己找去,這是我帶迴來的戰利品。”


    傅時渾然不在意:“你就當我是死了,是空氣,虛無縹緲,發不了光,然後我就在你們麵前晃啊晃~晃啊晃!嚇死你們。”


    賀楓:……


    “我能讓你變成真死人你信不信。”


    沙發人最終還是坐下了三個人,賀楓坐在中間,他的左右兩邊一個是傅時另一個是升難成,三個人整齊劃一的躺在沙發上感歎原來這就是人生啊。


    沒什麽,就是突然發現自己真不會做飯罷了。


    “感謝哥夫。”升難成朝著沈自書的方向拜了拜:“能把這等好地方讓給我,為了表示感謝,我今晚就捆了我哥給你送過去。”


    迴應他的是沈自書揚起來的唇角跟賀楓的巴掌。


    就算這樣小哭包也沒有任何自知之明,隻是捂著自己被打的頭有些納悶:“我在做好人好事,你打我幹嘛呀?”


    賀楓皮笑肉不笑:“三思而後行啊,包兒。”


    有可能是這個“三思而後行”太過深奧,導致升難成未能徹底理解透徹,他張口再次辯駁就被賀楓給了一個極其殘忍的懲罰。


    剝奪他吃第三碗飯的權利。


    這是懲罰嗎!這純純要他命啊!


    那爆炒兔丁的香味飄的整條街都是,這又如何能讓升難成不吃三碗!


    升難成保持了自己上訴的權利,隻不過某位沈姓的主廚隻聽從賀楓的吩咐,衝著升難成笑了笑,拒絕替他求情。


    升難成氣的咬牙切齒:“男子漢的氣概呢!哥夫!你a上去啊!但凡你a一個能咋的呢!”


    賀楓:“你再開口呢,直接判你無飯徒刑!”


    升難成:……


    切!男子漢大丈夫,他認個錯又怎麽了!


    升難成的情緒來的也快,去的也快。


    知曉了傅時的下一步打算,升難成的目標就變成了攔下傅時的結局。


    所以他很快就看開,積極吃飯,在賀楓的默許下吃了三碗才停。


    摸著溜圓的肚子,升難成心想要怪就怪哥夫太會做飯,他們這種吃飯的要做的就是給出最真實的反饋。


    所以吃撐怎麽了,吃撐才能代表他的真性情。


    [哭包看上去很驕傲的樣子,可他明明都撐得沒辦法動了,這有什麽可驕傲的。]


    [這就是小哭包的男子漢氣概,家人們,我又懂了。]


    [噓——我看小哭包在催眠他自己,我們不要說話,看看小哭包會說出什麽驚天地泣鬼神的話。]


    於是,在眾目睽睽之下,升難成醞釀了一下,打出了一個超大聲的飽嗝。


    正在喝水的賀楓一個沒忍住直接將嘴裏的水都噴了出來,他驚恐的看著升難成:“什麽*動靜!”


    升難成一臉得意,看著賀楓再次醞釀了一下,隻不過下一個嗝還沒打出來就被傅時一把捂住了嘴。


    把小哭包從嬰兒拉扯到懂事的傅時一言難盡的看著升難成,他不放心的囑咐:“以後少跟賀楓玩。”


    升難成眨了眨眼,示意傅時他身後有人。


    “看看,好好一孩子都變成什麽樣了。”傅時十分感慨:“少跟著賀楓學嗷。”


    於是乎,滅門組織外編在勸人員傅時,被迫體會了一下賀楓愛的鐵拳。


    當事人捂著頭一路從地上捂到地下,直到互相道別鑽進帳篷裏後,他都說不清楚心裏的那種感覺。


    怎麽說呢,輕飄飄的,很怪很怪。


    身在一線吃瓜的1號機評價:「多好啊,不如你投誠吧。」


    傅時哭笑不得:“他們勸就勸了,你怎麽還來摻和。”


    1號機認真道:「因為我能感覺到哭包是真的不想你踏上那條路。」


    傅時不置可否。


    可升難成不想歸不想,他總是要走下去的。


    “我一直都在說賀楓聰明,他的確聰明。”傅時笑道:“能猜到不少,卻猜不透結局。”


    「你多厲害啊。」1號機虛偽的捧場:「嗯,誇誇誇誇。」


    對於1號機這種態度,這麽多年來傅時已經習慣了。


    他陪著1號機從癡呆模樣變成現在這樣的鮮活,一人一機已經算是密不可分的戰友。


    熟悉的筆記本被掏了出來,傅時又開始寫寫畫畫。


    1號機看著這樣的傅時,深刻體會到了人類情緒中的惋惜。


    它再次開口:「傅時,把真相告訴賀楓,你不用死的。」


    傅時沒有抬頭,他的語氣平淡卻闡述一個他與1號機都知曉的事實:“我不想死就能不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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