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


    被綁起來的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終還是一片沉默。


    主要是,什麽叫少惹賀楓?


    是他們惹的賀楓嗎?他們不過是在安分守己的做自己的本職工作而已,怎麽就是他們惹賀楓了呢?


    天,莫名其妙的被綁起來他們還沒喊呢,怎麽就警告他們少招惹賀楓了呢,這個世界到底還有沒有王法了。


    “怎麽,不服啊。”賀楓看著沉默的眾人開口問道:“不服我們現在就打一架,來。”


    這一句話下去被綁在一起的人更沉默了,甚至連頭都不抬,生怕一個對視就被賀楓拉走單方麵毆打一頓。


    雖然死不了是真的,但疼也是真的呀。


    在這個間隙,亓官琚將綁著汪旺跟舒瑤的繩子鬆開,幾人在餐桌上落座。


    而艾莎蓮娜則拿著兔子玩偶,讓它用嘴咬斷綁著哥哥姐姐的繩子,自己跑到瑟琳娜身邊,被她抱在懷裏。


    重要的人都到齊了,也沒人再有異議,賀楓滿意點了點頭,看向被綁著坐在自己對麵的傑森。


    “好了老登。”賀楓將手肘放在桌子上,微微俯身,做足了要聽故事的準備:“感覺來了,你可以開始了。”


    眾人十分安靜,就顯得氣氛有些隆重,嚴肅,讓傑森幾經嚐試都無法開口。


    有些事情在心裏憋的太久,久到傑森選擇講出來時,反倒有些不知該從哪兒開始講述。


    他深深歎息一聲,抬頭看著曆經滄桑的古堡,突然就想感歎一句。


    “這座古堡曾經很美。”傑森語氣裏滿是懷念:“牆壁外纏繞著綠色的藤蔓,等到開花時會鋪滿古堡外牆,每每推開窗,窗外的景色是大片大片的玫瑰,美麗又壯觀,這座莊園曾經很美。”


    伯恩格在五歲時成了孤兒,家族勢力也因為伯恩格父母的去世而倒台,他們不得已賣出自家的莊園以換來還能過得去的生活。


    這個他們指的是伯恩格跟管家傑森,而傑森在19歲時就跟在老公爵身邊,30歲時當上管家,直到他35歲,隻剩下他與老公爵唯一的子嗣伯恩格相依為命。


    其實伯恩格並不好管教,幼年喪失了父母的經曆使他遇事多用暴力解決,語言的粗鄙更顯得他不像是一位貴族。


    所以把伯恩格從一個混不吝培養成一位大將軍,傑森下了不少功夫。


    當時的貴族在君王的打壓十分衰敗,這時因軍功而出頭的伯恩格很快會成為眾矢之的,更會成為君王的眼中釘肉中刺,傑森便選擇帶著他的公爵隱退,隻不過隱退之前得先解決伯恩格的終身大事。


    對於公爵夫人的人選,其實傑森有點想法,他覺得因為家中有人背叛而沒落,甚至自身受到威脅的瑟琳娜·奧菲·卡特是一個不錯的人選,如果公爵沒有看中的小姐,或許他會願意娶一位美麗而又深陷困境的妻子。


    隻是他沒想到伯恩格對瑟琳娜一見鍾情,更沒想到,自家公爵就是一個感情白癡,超級大直男但戀愛腦。


    二人婚後,在傑森的提示下,伯恩格以整顆心都撲在妻子身上為由,交出兵權,搬到郊外居住,還為瑟琳娜花一年時間,打造了一個種滿玫瑰花的莊園。


    瑟琳娜婚後一年生下長子海納爾,傑森則是在第二年收養了被遺棄的女嬰伊露。


    到此為止一派祥和,問題就出在公爵的第二個和第三個孩子身上。


    婚後第四年,瑟琳娜懷孕,在十個月之後產下一對龍鳳胎,迪莉婭與埃爾維斯。


    這拿到現在來說是家有喜事,可放在當時,雙生子就是邪惡的象征,特別是迪莉婭,被傭人稱為地獄之主的女兒,經常在背後指指點點。


    而這件事也傳到了君王的耳朵裏,他什麽也沒有說,隻是大肆宣傳伯恩格將軍多了一雙兒女,還派人將迪莉婭是邪惡中的邪惡這則謠言散布到整個莊園裏去。


    所以比起埃爾維斯,迪莉婭是陰沉的,她在很小的時候就會用眼神讓傭人閉嘴。


    盡管伯恩格與傑森百般阻攔,可還是有些難聽的話傳到迪莉婭的耳朵裏。


    這讓四歲的迪莉婭變得更加孤僻,甚至拒絕交流,開始將一切對她好的人或事推遠。


    這個情況很快傳到君王的耳朵裏,他大笑著,與下屬嘲諷伯恩格的無能,並將矛頭對準了埃爾維斯。


    一個四歲的小朋友能懂得什麽呢?


    這個時候正是他們三觀被塑造的階段,君主便安排人選跟在埃爾維斯的身邊,不停對他灌輸迪莉婭是最邪惡的存在,而他是生來就要執行正義的聖子,是唯一能斬破邪惡的勇士。


    所以迪莉婭在埃爾維斯眼裏就是一個惡魔,埃爾維斯也慢慢變得驕傲自大,將鏟除惡魔作為最重要的事情,同時十分厭惡痛恨迪莉婭破壞了本來幸福的家。


    終於,在兩個孩子五歲時,埃爾維斯舉起了屠殺罪孽的火把。


    房門反鎖,迪莉婭困在房間裏,聽著火焰燃燒木頭的聲音,感受皮膚被灼燒的痛感,她蜷縮在地板上,思考自己活著到底是為了什麽。


    為了被辱罵?為了被厭惡?還是為了被最親的家人燒死?


    她不知道。


    在她意識朦朧之際,房門被踹開,裹著濕毛毯的傑森衝了進來,撈起迪莉婭衝出燃燒著的房間。


    埃爾維斯在怒吼,他大聲質問為什麽要阻止他進行除魔儀式,迴應他的是落在臉上的巴掌。


    情緒不曾外露的瑟琳娜此刻雙眼赤紅,她雙手顫抖死死盯著埃爾維斯一言不發,最後轉身離開。


    伯恩格感覺十分疲累,在火焰被撲滅後,他帶走了埃爾維斯。


    他花了很長的時間去告訴埃爾維斯整件事情的真相,他處理了君主的人,排查所有傭人,並關閉了莊園的大門。


    這次放火讓迪莉婭不再穿短袖衣服,她變得很怪,常常獨自哭泣,甚至想方設法去折磨自己。


    這次放火讓埃爾維斯意識到自己是多麽可笑,他愧疚的,小心翼翼的想要接觸姐姐,卻一次次被狠狠推開。


    迪莉婭鎖上通往外麵世界的大門,將自己永遠關在那場由弟弟親手點燃的火焰裏。


    傑森講到這裏被緊急叫停,賀楓拿起本來塞給瑟琳娜的鐵鍬,直接放進迪莉婭懷裏。


    “拍他。”賀楓指著埃爾維斯跟迪莉婭講:“來,快點的,別磨蹭,現在就給我拍死他。”


    埃爾維斯垂著腦袋不敢抬頭,也不敢去看迪莉婭的表情。


    “下不了手啊?”賀楓彎腰湊過去看迪莉婭的表情:“下不了手好說,我給你拍死他。”


    沒等賀楓代勞,迪莉婭猛的起身,抓著鐵鍬就往埃爾維斯身上拍。


    “你這個,糟糕的,愚蠢的弟弟!”迪莉婭忍不住開始哭泣,她任由眼淚糊滿整張臉,手上的動作也越來越輕:“我不是惡魔,我也不是破壞你們幸福的罪魁禍首!”


    埃爾維斯還是低著頭,隻是鐵鍬打在身上的力度越來越輕,直到迪莉婭沒了力氣,埃爾維斯終於有了把姐姐抱進懷裏的勇氣。


    “我早該如此的。”埃爾維斯把頭埋在迪莉婭的脖頸間,語氣也變得哽咽:“我早該這樣抱住你,跟你說那些傳言荒謬愚蠢,而你,是我童年最向往的人。”


    其實傑森的講述並不完全。


    埃爾維斯很喜歡迪莉婭,他覺得姐姐很厲害,那種的冷酷帥氣,比起幼稚的他來要好的多。


    他一直想要跟迪莉婭玩耍,可是身邊照顧他的傭人一直在說姐姐的壞話,這讓他有些煩躁。


    可在某一天,這個傭人的話鋒一轉,說迪莉婭過得並不開心,她的陰沉與話少,就是因為她被惡魔附身一直在遭受折磨,需要埃爾維斯的幫忙解救。


    也就是從那天開始,埃爾維斯努力查閱各種古籍,在那個傭人的幫助下,知曉可以用火焰驅趕迪莉婭體內的惡魔。


    他覺得自己準備好了,他覺得自己能夠救出被惡魔侵占了身體的姐姐,他舉起了能夠驅趕惡魔的火把。


    除魔儀式很快準備完畢,手上的火把引燃傭人提前準備好的鬆油,看著烈火吞噬著房間,埃爾維斯默默祈禱。


    火焰啊,驅趕那隻惡魔,讓迪莉婭解放吧。


    火焰啊,燒死那隻惡魔,讓他的姐姐開心起來吧。


    隻是他沒有成功,眼看除魔儀式被打斷,埃爾維斯著急的吼著,他想要把姐姐救出來。


    可是所有人對他指指點點,連會十分憐愛摸他頭發的母親都狠狠打了他一巴掌。


    傭人被處死,血淋淋的真相顯露,埃爾維斯差點親手殺死他想拯救的人。


    之後一切像是變了,又像是沒變,經曆過這一切的迪莉婭仍舊陰沉,她寡言少語,活在痛苦之中。


    而埃爾維斯則是想方設法的接近迪莉婭,隻不過所有的示好都被迪莉婭拒絕罷了。


    他想用時間去修複自己造成的傷,可是這傷深可見骨,他又如何能夠成功。


    再之後,瑟琳娜生下伊凡,迪莉婭似乎很喜歡這個弟弟,這讓埃爾維斯感受到高興的同時,又有些嫉妒。


    所以他時常會捉弄伊凡,這也讓他發現,隻要他將伊凡弄哭,迪莉婭就會跟他說話,雖說是責罵,也比不理會他好。


    於是埃爾維斯就學會了從各種角度把迪莉婭惹毛,哪怕被用茶杯扔,埃爾維斯也是高興的。


    “我發誓我隻是想救你。”埃爾維斯甕聲甕氣道:“我發誓我隻是想引起你的注意力。”


    “你真幼稚。”迪莉婭掙紮著,可埃爾維斯抱的太緊,她根本就推不開這個家夥:“嘿!放開我!”


    眼看這兩個人把話說開,賀楓拿起繩子,在錢宥麟的幫助下,把他們再次綁在一起。


    “行了。”賀楓伸手一推,將姐弟二人推到海納爾的身邊,自己扭頭看向傑森:“這個誤會解開了,說說你們怎麽掛的吧。”


    傑森閉上了眼睛。


    那真的一場很大的火。


    在趕走所有君王以及其他貴族的眼線之後,玫瑰莊園歸於平靜,孩子們也慢慢長大,而海納爾也定下婚期。


    瑟琳娜夫人雖然與伯恩格不和,但她確實為伯恩格孕育了五個孩子,也參與了海納爾的婚禮策劃。


    就在婚禮當天,君王率領著軍隊踏破了莊園圍牆,所有人都被抓住,反抗的一律殺死。


    他逼著海納爾殺死自己的未婚妻,並放火燒了玫瑰種植園,其他人則被關進古堡裏,一把火點燃了整個古堡。


    君王笑著,率領軍隊離開,馬蹄聲漸行漸遠。


    在炙熱的火焰裏,傑森撞開後門,他的半邊身子都被燒傷了,可看著被火焰吞噬的古堡,傑森又衝了進去。


    他在心裏一遍遍向上帝祈禱,祈禱他可以救出更多的人。


    上帝啊,如果您真在的話,請至少讓我把小小姐救出來吧!


    上帝啊,如果可以,請允許我貪心,我可愛的小少爺也值得被救。


    上帝啊,我看見二少爺與大小姐抱在一起,是您在指引我嗎?


    上帝啊,請讓我救出我的兩位主人,我願意用我的命去換。


    最後的最後,傑森倒進火焰裏。


    在被徹底燒死之前,他看見埋伏好的士兵出現,將他救出的人一一殺死。


    君王知道他們會反抗,可君王要的是一個不留,要的是給他們希望卻又將希望整個撕裂。


    “那是一場很大的火。”傑森聲音裏有些顫抖:“我救了很多人,可他們最後還是被殺了。”


    這故事給賀楓聽沉默了,他指了指伯恩格,又指了指傑森,最後環視了一圈在場的人,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太炸裂了。


    太炸裂了呀,這輩子沒遇見過這麽炸裂的事情。


    “有這閑工夫你們造反不行嗎?”賀楓不理解:“當將軍的兵權威望啥都有,幹翻那個狗養的君王,自己當王不好嗎?為什麽非選擇隱退呢?”


    傑森搖了搖頭:“君王的影響力太大,根基太深,想要動搖很難。”


    “他找你們事哎。”賀楓哐哐拍桌:“你看看那邊被傷害的迪莉婭,我就不懂了,你們居然就這麽放過他,不反擊這不是等著挨打嗎?”


    傑森歎了口氣,賀楓說的在理,如果真的按照他說的那麽做卻又成功不了。


    第一,君王的力量沒有表麵看上去那麽薄弱;第二,那個時候伯恩格已經沒有了兵權,雖然還有影響力,但他組織不了反抗軍,籌備不了造反。


    “行,這算你們有理。”賀楓退了一步,換了個問題:“說說你們是怎麽複活的吧,再說說那個狗養的君王最後怎麽樣了。”


    傑森神色微變:“我不懂您在說什麽。”


    賀楓:“嘿!現在跟我裝上傻了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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