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縣宛慶鄉某個村子裏,數十個村民團團圍著一輛馬車。


    這馬車與一般的馬車並無不同,唯一有些區別的就是車壁上印了兩個大字‘胡記’,而那駕車的黑瘦男人所穿的衣裳上,也同樣有‘胡記’的標誌。


    村民們十分憤慨,堵著路上不讓馬車走,非要讓駕車的人說出個子醜寅卯來。


    這駕車的人是個黑瘦的男人,瞧其樣貌一點也不出眾,可語氣和態度卻是十分傲慢。


    他從車轅上站起來,瞪著眼睛道:「你們還不讓開,以後還想不想把菜賣給我們胡記了?都跟你們說了幾遍,這菜價是上麵定下的,跟我一個跑腿的沒關係,你們攔著我作甚!」


    「怎麽就跟你沒關係?咱們可不認識什麽胡記不胡記的,就認識你!短短一個月時間不到,菜價從十幾文硬生生被你們壓到幾文,你們這是想坑咱們的血汗錢!」


    「就是,就是!」


    「往常就算菜價有跌,也不會跌這麽快。」


    「我在鎮上有親戚是在酒樓裏做工,他剛好在後廚幫忙,你們拿著從咱們手裏賤買的菜,高價賣給酒樓,你別以為咱們不知道!」人群裏,有個村民道。


    「黑心的奸商!」


    「今天不給個說法,你今天就別走了!」


    村民們義憤填膺,黑瘦男人見此不禁有些心慌,罵道:「誰說我們胡記賤買高賣,給老子站出來,看我不打爛他的嘴,誰不知道我們胡記做生意最是講究誠信。幾片爛菜葉就敢賣上肉價,你們怎麽不去做強盜!」


    「就算做強盜也是你們,你們胡記就是強盜,坑咱們的血汗錢。」


    村民們七嘴八舌地罵著,黑瘦男人又哪裏是對手,隻能道:「好好好,我們是強盜,你們的菜我們胡記不收了行不行!」


    一聽這話,村民就慌了,他們想賣高價是不假,可沒有想不賣。


    不賣怎麽辦?這菜不同其他物什,這種天氣擱一天就蔫巴了,到時候一文不值,全砸在手裏。


    「你憑啥不收咱們的菜,這些菜明明是你們要的。」


    「就是,憑啥!」


    可這麽說的到底還是少,大多都是麵露猶豫之色。


    見此,黑瘦男人更是理直氣壯:「你們可別聽那有些人攛掇,這菜能賣多少你們心裏沒數?之前菜價為啥高,你們心裏也沒數?讓我說,你們賺了那麽一陣兒就行了,真以為是人參金疙瘩,打算抱著這些菜蓋房子娶媳婦生孩子養全家?得了唄,大白天的,別做夢了。」


    「你這人怎麽這麽說話!」


    「我這麽說話怎麽了?趕緊起開,不願意賣,多的是有人賣,真當爺要求著你們不成!」


    黑瘦男人作勢就要趕車走,卻被村民給攔住了。


    「再加一文行不行?」


    「一文都不加,你們愛賣不賣!」黑瘦男人居高臨下的睨著這些人。


    最終,這些村民還是屈服了,總比菜砸在手裏強。


    而這種情形還同時上演在許多地方,那早先和顏悅色的胡記竟一改早先態度,變得惡形惡狀起來。


    當然也有村民不願將菜低價賣給胡記,而是打算自己挑到鎮上去賣的。


    這種想法的人很多,不在少數。


    可惜還未進鎮就被人攔下了,這些人正是胡記的人。


    「你們這是打算挑著菜上哪兒啊,之前騙我們說家裏沒菜了,如今又私下挑著菜去賣。你們這是當誰傻呢,可別忘了你們跟我們胡記簽了契。我們老爺在縣衙裏有人,真有拿契不當迴事的,咱們就去縣衙論一論如何。」


    經此一番,又嚇退一些村民,隻剩幾個膽大的村民,可惜人數太少,根本成不了事。


    也有村民和胡記大鬧的,迎來的卻是一頓好打。


    村民們根本沒有反抗之力,隻能坐視菜價一天比一天低,甚至比之前胡記還未出現時更低。


    到了此時,已經有很多村民後悔了,當初王記那些人收他們的菜,菜價一直保持在一個比較平穩的度。


    哪怕是一年之中菜價最低的時候,也從來不會將菜價壓低至此。可如今說什麽都晚了,他們貪錢聯手和胡記逼走了王記的人,胡記失去掣肘,又黑了良心,如今變成這樣也隻能算是自食惡果。


    徐縣令迴到位於縣衙後麵的宅邸,見一向賢惠溫柔的妻子正疾言厲色在訓斥幾個下人。


    他在椅子上坐下,才看向旁邊坐著的臉上怒氣還未消的妻子。


    「發生了何事,何必如此動怒?」


    「老爺你是不知,這幾個刁奴簡直黑了心腸!咱們一家四口人,往日菜肉的開銷一月不過數兩銀子,可這個月竟增了兩倍不止。」


    徐家算不得多寬裕,本身也是出生小門小戶,一個七品縣令每年的俸祿不過幾十兩銀子。而徐縣令還要供養家中老母,貼補兄弟,手頭難免緊湊。


    之前徐夫人就發現菜金連連攀升,可這府裏的下人乃是縣衙配備,她也不好表現太過,怕下人暗中譏誚。哪知她的容忍卻縱得這些刁奴愈發猖狂,這個月的菜金竟攀升至一個不可思議的高度。


    這下徐夫人哪裏還忍得住,才會一改往日秉性斥責刁奴。


    而就在徐夫人訴說究竟之時,下麵跪著的幾人卻是連連喊冤枉。


    這邊語罷,那邊忙就訴起冤屈:「老爺,實在不是我等暗中黑了買菜錢,而是最近市麵上菜價一直居高不下,夫人姑娘慣喜茹素,為了買那些時鮮的菜,咱們可謂是費盡心機。每日為了買那些菜,咱們隻差跑遍了整個縣城,實在當不得夫人如此汙蔑。」


    旁邊那個負責采買的婆子,也訴說著最近菜價攀升的程度。從兩月之前數文到最近十幾文,連連哀歎菜價竟比肉價高。可為了服侍好夫人姑娘,他們也隻能撿了合口的去買去做。


    這幾人哪裏知曉,徐夫人和徐縣令乃是結發夫妻,早年是跟徐縣令一直過苦日子過來的。徐縣令為官不過數載,因為沒有背景,家中也無錢財孝敬上峰,連任了兩地都是做七品縣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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