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曉年輕都是氣盛的,所以難免在應試文章中顯得激進,或是躊躇滿誌,時不待我,或是劍走偏鋒,以奪人眼球,抑或是科場不順,心中有無限鬱氣。


    殊不知時不待我,必然會顯得焦躁急切,急切就會生錯,就會顯得浮躁。


    既然叫劍走偏鋒,必然需要碰到懂的伯樂才會欣賞,若是碰見一個恰恰不吃這套的考官,隻會適得其反。這也就是有些人明明公認的很有才氣,卻屢試不中的原因。


    同理,文章中帶著怨氣,誰願意去取一個對朝廷乃至考官生怨的人呢?不厭惡都是好的。


    而薛庭儴的文章中,竟是一絲這種氣息都沒有,他隻是平白直訴,有理有據,給人一種老生在在,閑庭信步之感。


    若不是徐縣令知曉他不過是個隻在鄉野村塾讀過,入學還不足一載的愣頭青,真會以為是哪個科場沉浮多年之人所寫出的文章。


    人難免有偏好,或是喜歡花團錦簇,或是喜歡質樸無華,可這樣一份卷子恐怕是任何一個考官都挑不出毛病的。


    以徐縣令老辣的眼光,幾乎可以見到一顆新星冉冉升起。


    此時不做人情,更待何時!


    所以他當即叫來了一名衙役,附耳說了些話。出於謹慎心態,他話中還留有餘地。衙役離去後,他拿起手中的試卷又看了一遍,越看越滿意,真有些後悔既然做人情,為何不做足了。


    且不提這裏,縣衙大門外,聽到衙役的話,再看其態度,所有人的下巴都驚掉了。


    他們自是沒有漏過衙役所言,讓薛庭儴是時放榜時再來。這話是什麽意思?當然是縣尊大人已經點明會保送薛庭儴去府試了,而讓縣尊大人保送,至少一個童生是穩穩當當的。


    一時間,複雜、嫉妒、羨慕的眼神紛遝而來,當然也有不屑一顧的,那表情明擺著就是覺得薛庭儴肯定和縣尊大人有什麽關係,才會如此。


    不過一般有腦子的都不會這麽想,除非徐縣令是不打算要名聲了,哪怕之前那胡縣令,也不敢如此明目張膽,要不然就是這薛庭儴真有本事。


    倒也有兩個考生是心胸坦蕩之輩,盡釋前嫌和薛庭儴道了歉,又拱手與他賀喜。薛庭儴滿臉謙虛,一副當不得如此誇讚之態、


    真是虛偽!


    薛青山眼睛都嫉妒紅了,要知道當初他考童生時,可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如今這小子竟然這麽容易就中了。


    他心裏頗不是滋味,不免又想起如今還在考場裏的薛俊才。


    真是個沒出息的,竟讓這小子一下拔了頭籌。他不用去想就知道,他爹知道這一消息肯定會很驚喜,若是以後薛家有了兩個童生,甚至這小子中了秀才,這家裏還有他的立足之地?


    想到這裏,薛青山怨毒地看了薛庭儴一眼。


    實在不想被人圍在這裏看猴似的,薛庭儴就帶著招兒先走了,其實本意是想等著毛八鬥等人的。


    在客棧裏休息了一會兒,換了身衣裳,他又和招兒去了縣衙門外,終於等來了毛八鬥、李大田及陳堅等人。


    毛八鬥也就算了,他素來是個沒心沒肺,反正沒看出他麵帶什麽頹然之色。李大田看似忠厚老實,其實也是個心大的,倒是陳堅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怎麽了?」


    「沒啥,就是在想之前的題。」


    所以說四人中,跟陳堅說話最是爽快,若是毛八鬥,他肯定會從這一句跳到其他事上,然後拉著你調侃一通,反正半天說不到點子。


    薛庭儴拍了拍他的肩膀:「既然考完了,就不要再想了。」


    陳堅點點頭,笑了一下。


    兩人正說著,毛八鬥擠了過來,擠眉弄眼的:「方才我在裏頭等放行,聽人說有個姓薛的考生被縣尊大人保送至府試。難道就是你?嘿嘿嘿,太招人恨了,現在我估計差不多所有人都知道了。」


    說著,他上下打量了薛庭儴一通,咂嘴道:「換了衣裳,顯然是迴去後再來的,聽說那人是第一個交卷。」


    薛庭儴失笑:「行了吧你,別杵在這兒,迴去了。」話說完,眾人才想起薛俊才還沒出來。


    而此時,薛青山顯然已經十分急躁了,來迴不停地踱步著。


    看他時不時望過來的眼神及臉色,就知曉他心裏肯定沒好話,估計薛俊才也落了排揎。怪不得他屢試不中,就憑這種心性,中了才出了稀奇,薛俊才攤上這種爹,也算是他倒黴了。


    「你這大伯真是,可惜了薛俊才那小子。」毛八鬥道。


    五人即是一同來的,自然不能先離開了,隻能在外麵等著。一直等到天擦黑了,薛俊才才蒼白著臉出來。


    「怎麽磨蹭了如此久!」見到兒子,薛青山就幾步上了前去,此時縣衙門前已經沒什麽人了,也就他們這一行人格外顯眼。


    薛俊才沒有做聲,薛青山還想說什麽,這時薛庭儴步上來道:「大伯,還是先別說了,咱們先找個地方用飯。」


    幾人這才各自上車。


    料想這會兒客棧的人肯定不少,薛庭儴等人就隨便找了個食鋪用飯。期間薛青山一直追問薛俊才考的如何,薛俊才一直垂著頭,也不答。


    不過看樣子肯定是考得不好,若是單獨這次下場隻有薛俊才,薛青山肯定不會如此,可有個薛庭儴美玉在前,他隻要一想到迴去爹如何失望,村裏人如何議論,就有一種暴躁感。


    「好了大哥,你說這麽多作甚,這一場已經考完了,是好是壞都是它。這場沒考好,下一場好好考就是。」薛青槐道。


    「你懂個屁!」


    薛青槐確實不懂,縣試雖是共計五場,卻不一定所有人都考五場。第一場考罷,在後天第二場開考之前,就會放案。


    這‘案’是小案,而不是大案。


    縣試發案的紙張是圓形狀,所以又稱團案。團案的正中大寫一個‘中’字,這中字寫得極具技巧,那一豎上長下短,取了‘貴’字頭。圍著‘中’字分內外兩圈,呈逆時針排行,前二十名在內圈,外層三十名。


    至於頭名則是正在那個‘中’字上,提高一字書寫。


    這五十名是可以參加第二場的,另還有一張副榜,能名列副榜之人,也可以參加第二場。至於兩榜皆不在者,就不用來了,也叫作出圈或出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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