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城乃邊關城池,並沒有如其他城池一般引水修築護城河,城池東西南北四處共計九處城門,整座俞城共有三道城垣:外城城牆高約十二米,整體夯土砌築,外包厚厚青磚,整體外城牆厚度將近十米左右,城牆兩側砌築馬麵;外城牆入內是月城,俞城城牆上方修築一座高聳的劍樓;月城往裏便是甕城,甕中捉鱉便是甕城的出處。


    “小姐,那座樓是做什麽用?”非雪指著甕城側方的城牆牆垣,那上方有重簷頂式的紅木雕花閣樓,看著很是威嚴。


    姬宴容微微思索,道:“應該是作戰時主將待的地方。你看它規製便與其他地方不同,看著很是肅穆,閣樓處還有重兵把守。”


    非雪目露驚歎:“小姐真是聰慧!”


    “是你沒用腦子。”姬宴容幽怨地抱怨一聲,順口拾起陸計離說她會用腦子的話,輕聲駁斥非雪。


    非雪委屈兮兮,若北輕笑一聲,非霜也是難得勾起唇角。帶著幾人閑逛的林薑也是失笑,隨即解釋道:“二姑娘說的不錯,此處正是禦敵時主將所待之處,敵軍對戰之機很是寶貴,一旦敵軍有任何異動,所有的消息都會以最快的法子傳到此處。將在,士兵軍心方安。”


    “二舅舅和守在邊關的每個將士都不容易。”姬宴容點頭讚同,她從小便因二舅舅的緣故,如今更因乾寧侯的原因,對邊陲將士充滿敬畏之心。


    林薑看著姬宴容幾人興致不錯,便帶著他們登上城樓,城樓兩側皆有兵士把守,她們跟著林薑上了台階,登上城樓,站在城樓馬道上,姬宴容踮起腳尖從垛口的垛台往下望去,隻見城牆下茫茫闊野,天際寂寥一片,偶有飛鳥遨翔頭頂,又嘶鳴著飛走。


    闊野盡頭之處,她似乎隱約能瞧見隱在蒼翠林間的雲霄城,她倏然捏緊手心,指甲快摳進血液裏,心中一陣陣發疼。


    她此番並非無緣無故來俞城,而是接到薑英第二個想玩死她的任務——拿取俞城城防圖。


    城防圖為何物?


    城防圖乃是每個城池非常重要的東西,城防圖記載著整座城池的詳細規製,包括城牆厚度及材質,更有甚者記錄著城池的防禦設備部署。敵方能根據對方的城防圖看出城池的防禦能力,推斷出城池的防禦功能,並根據防禦功能提前做好測算練習,一舉攻下城池也十分正常。


    俞城的城防圖一般收錄在朝廷的兵部,她在衛長征一事上已經借機接近過衛周,再如法炮製美人計已然不妥,兵部尚書馮寄是有一個小兒子,可那孩子才七八歲,馮寄本人已年逾半百,這美人計她是萬萬下不去手的。而且衛相通敵一事,若不甚俞城城防圖被盜事件被揭發,兩次身處事件旋渦的她,便是平白叫人猜疑。


    思來想去,俞城的城防圖,身為主將的二舅舅魏天殊手中定然會有一份拓印。


    她表麵要做的,便是繪製一份形似的城防圖將真的換出來。她實際要做的,是在真城防圖的基礎上,保留原城防後再做些必要的改動。


    薑英知曉她與魏天殊的關係,想看看她能否借用自己的身份鑽俞城城防的漏洞,哪怕不成也無所謂,左右不過折損一個半吊子細作,說不定還能牽連俞城主將。成與不成,她與二舅舅都在懸崖邊搖搖欲墜,所有成算皆在薑英手中。


    就薑英這副心黑手狠的模樣,姬宴容半夜睡著都能在夢裏罵醒好幾遍。


    “二姑娘!”林薑看姬宴容若有所思盯著前方,兩眼空空,不曉得她在看什麽。


    姬宴容迴過神來,虛虛一笑:“林薑哥哥,這俞城城牆這般高,是不是敵軍一般都攻不進來?”


    “再高的城牆都有法子可解,二姑娘別看俞城城牆高聳,十年前可被浩軒國攻下來過。當時若不是魏家軍迴援及時,隻怕如今的俞城早已是浩軒國的疆土。”林薑道。


    此事,姬宴容有所耳聞,那時她才七歲,正是孩童懵懂之時,聽聞最愛的二舅舅在戰場上生死未卜,她偷偷哭了好幾個晚上,後來才搞清楚,那時二舅舅並非失蹤,隻是帶著兵馬一路迴援俞城,才堪堪將破碎的俞城從浩軒國的屠刀之下解救迴來。


    “那時魏將軍還隻是朝州軍營一個副將,根據主將之令駐俞城逼退浩軒十五萬大軍,魏將軍同俞城主將守城七日後,浩軒大軍方才退去。隨即朝州被圍困發出求援信號,魏將軍迴朝州途中,豈料俞城再度被圍困,魏將軍當時陷入兩難抉擇……”


    “然後呢?”若北喃喃問道,身旁幾人也是一臉好奇。


    林薑笑了笑,接著道:“魏將軍覺得朝州被圍困或隻是浩軒的調虎離山之計,果斷直接選擇迴援俞城,待援兵趕到之時,俞城已然城破,浩軒人攻破俞城城門,鐵蹄踐踏俞城街道之上,那一日,俞城百姓半數死絕,隻剩下不少被淩辱的婦女孩童。魏將軍見此狀殺紅了眼,帶著手中士兵,生生從浩軒軍士屠刀下奪迴守城權。


    浩軒軍士碰上魏將軍這個硬茬兒,不得已退守城外,浩軒兵士的屍體被盡數從城牆上扔下,攢了半個城牆的高度,再當著城外無數浩軒兵士的麵,用火焚燒屍體,告慰俞城中死於屠刀之下的百姓和戰死的兵士英魂。那一日的大火,形成了浩軒與俞城之間一道烈火天塹,是以浩軒人再不敢擅自進犯俞城一寸土地。”


    “那一戰之後,魏將軍在俞城百姓心中有如神祗,被聖上親封俞城大將軍,手中的兵士被改製成魏家軍,駐守俞城。即便後來薑英接管雲霄城,也不敢輕易同我俞城開戰,此般平靜便就此延續了近十年。”林薑目光平和地看著垛台下方的蒼茫闊地,腦中好似還能記得那日城外堆疊起的累累屍骨。


    姬宴容幾人已然色變,心中震撼。


    “林薑哥哥,那時你幾歲?”姬宴容沉默了一瞬,問道。


    林薑迴憶了一下,“十七吧,同二姑娘一般大,那時我還未跟著將軍,是個剛入伍的新兵,跟在袍澤身邊四處搬屍體。”


    姬宴容心中蒼涼,心境彷徨:


    如林薑哥哥,又如乾寧侯,在少年本該意氣風發的時候,卻已然見識過了戰場的殘酷,世道的淒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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