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夜色雖然尚淺。


    京城內道道縱橫的坊牆,圍的是萬家透出的燈火。


    而在城南那些繁華之地,此時更是華燈初上,華燈裏笙歌不絕。


    恰是那些王孫公子夜宴鋪開的狂歡之地.........


    悅央樓坐落在全城最為繁華的被稱為丞康大街近畔,遠望去華燈點點,璀璨若星。


    等日暮街鼓停了以後此間的歡宴和豪飲卻剛開始,將這座供人縱情享樂的酒樓映得如夜幕下的一座仙宮............


    出入此處的年輕子弟個個出身不凡,或是皇親國戚或公侯豪門。


    但大多是終日閑唿鷹犬,狩獵鬥箭。


    從不擔憂明日將會如何,隻夢想能一覺醒來能夠建功立業,名揚四海。


    今晚最大的筵席設在東樓,此刻時候鋪開了席麵牙盤金杯,撥弦陪飲的都是教坊下的頭等歌女。


    眾子弟與人談笑自如,酒亦是千杯不醉,說說笑笑大有通宵宴樂的架勢。


    分案相對落座,此刻模樣姣好的侍女們魚貫而入送上各色精致的饌食。


    今天這個宴席是膳國公大公子劉慶楷為西寧王的侄兒舉辦的,


    劉慶楷家奴裏有個小廝,前兩天帶了幾個府裏的鷹人去東市鳥坊看鷹,


    遇到了城外太平莊主等一行人,雙方不知怎的,起了衝突。


    起初隻是幾人和莊主身邊的人吵嘴而已,


    也是湊巧,西寧王的侄子當時也在附近,聞訊趕到,一言不合。


    直接將莊主的保兒從馬上踹下,捺住便動起了手。


    巡街捕快衙役們等人趕到時,看到莊子上的幾個人倒在地上。


    那西平王的侄兒還是不肯罷手,隻命人往這些人臉麵心窩上狠命地踹腳,竟是兇性出來,不打死人不罷休的架勢了。


    衙役和捕快們一擁而上,將他的人拖開這才救出人,止了這場亂架。


    因兩邊都不是普通之人,為免事態鬧大,捕快將西寧王侄兒的手下暫時全收押在了監牢裏,


    但很快西寧王那邊派人給衙門送來些銀兩,又讓這些人寫了吃酒後鬧事的文書,


    便放了出來。


    此事後來被劉慶楷知道了,西寧王的四姑娘是自己的未婚妻。


    這個侄兒如此大張旗鼓,是有巴結膳國公的意圖。


    自己人出去買東西竟然會遭到那些鄉巴佬的阻攔,這本就是雞蛋碰石頭。


    太平莊雖然是京城外數一數二的大莊子,人口不少。


    但是種田的到底是種田的。


    現在賦稅少了,攢了些銀兩也有閑錢來城裏花銷了。


    但是這些土坷垃到底是冥頑不靈,


    那個鷹市其實早就被人壟斷了,任何好的品種鷹隼都是先由這幾家來挑選。


    來了就想買,當京城是鄉下菜市場?


    嗬嗬,劉慶楷心裏不由得冷笑起來。


    打了就打了,還能怎麽樣呢?


    還不是灰溜溜的迴去種地去。


    長長記性也好,省得下次再來不知道天高地厚,也不看看這是什麽地方...........


    是什麽人都有地方站的麽.............


    這次算是自己未來的小舅子出手幫忙了,少不得攢個局把麵子給足了這個未來的小舅子..............


    想到這裏,劉慶楷一揮手,讓跟隨自己的小廝抱來一壇頂好的鹿兒酒,此酒自然是強身健體,效果奇絕。


    唿人拍開封泥,親自為西平王的侄兒斟滿,自己也倒了一杯,相互致意過。


    在場人此刻都停止玩鬧,也站起舉起各自的酒杯。


    膳國公是紫袍的文武全才的官員,也是當朝最為引人注目的高官。


    在外德高望重居台閣高位,掌詔敕奏表。


    在內家世厚澤,無人不知道國公參預國家大政。


    與尚書侍郎將軍等這些貴胄都是有往來,可以說今天能參加這樣的宴會,除了劉慶楷以外對每一個人都是一種榮耀。


    等大家酒飲完畢,那些美貌的侍女們幾乎都是兩三人全圍在一個客人旁邊,竭盡全力在一旁殷勤服侍著。


    接下來的一出歌舞,更是將宴會的氣氛推到了第一個高潮!


    一群全部都是十四五歲的西域少年少女被領到了他們的麵前,


    少女頭戴尖頂如山的高帽,少女則帽上綴著明亮的珍珠,他們身上都穿窄袖的衣。


    少女們細腰則特意用飄逸的彩帶緊緊地紮束,每個人的脖頸上還戴了一隻懸了一圈小鈴鐺的項圈。


    少年們個個俊俏無雙。


    當琵琶和胡笳的樂聲響起來,這些少年們起蹲旋轉跳躍,隨著他們肢體的舞蹈鈴鐺作響,彩帶飛舞。


    王孫公子們對獻舞反應不一。


    有的矜持地用扇子扇風,淡淡的隻看上一兩眼。


    有的笑吟吟欣賞這難得西域舞蹈,還有一些眼睛盯著少女的臉,和身邊人的低聲議論,


    不時發出一陣帶了調笑意味的大笑聲。


    西平王的侄子更是酒量過人,大杯飲酒不說己半醉了不算,還勸劉慶楷也飲。


    說實話,打心眼裏劉慶楷有些看不上這個西平王的侄兒,眾目睽睽之下怎敢縱酒萬一失態了,傳出去也有損國公府的名譽。


    正在這個時候,隻見他的貼身侍衛悄悄穿過人群走到他的近前,附耳說道門外洪奉求見。


    劉慶楷一扭頭,正看到門口洪奉正站在門口,沒有他的指示這廝也不敢入內,於是他扭頭給侍衛說讓他進來。


    那個侍衛低身退出後將洪奉讓了進去,


    洪奉匆匆來到劉慶楷的身邊,矮下身來來附耳對劉慶楷說:“果然不出小子所料,那李凝道今日便讓那貼身書僮前去送信。


    明日戌時在逸堂樓裏三樓心怡館見麵。為了防止被外人看到,特用了隱書。但是還是被在下破譯了出來。明日就等派人前去抓個現行了。”


    劉慶楷看了洪奉一眼,那個隱書他聽說過就是用一種特殊的藥水沾筆寫成,然後用鹽水一泡就就可以顯字。


    同時為了防人耳目,一般都會畫上一副圖案之類的來掩蓋。


    這些手段看來洪奉清楚的很,所以他既然能說的有鼻子有眼,肯定是得到一些真切的消息。


    但劉慶楷知道茲事體大,所以又接著問道:“這消息你是怎麽知道的?”


    “迴大公子,我暗中派人跟著李凝道的書僮,趁他不備從他那裏暗中取出來的信函。


    小人對比過李凝道的字跡,一模一樣的確是李凝道親手所寫。”


    這樣看來,真的是萬無一失了。


    劉慶楷點點頭說:“既然如此,你就繼續盯著賈府的門口,去不去還得看人家的心意。


    剃頭挑子一頭熱也不是沒有。”


    “大公子說的極是,昨日李凝道已得知前方戰事已開始了,少不得馬上就要隨軍出發。


    此時,他無論如何都想再林女一麵。所以小人認為這次一定能抓個現行。”


    劉慶楷聽他言之鑿鑿,覺得此事若是真的能成,別人不說就自己最疼愛的妹妹,


    歡欣鼓舞!


    到時候大不了就說抓錯人了,闖錯了房間。


    於是,他點點頭說:“那就先按照你的意思去辦,切記!千萬不要出任何差錯!”


    洪奉心花怒放的點點頭!


    這便又退後繞過人群走了出去.......................


    黛玉知道此刻賈府門口還在暗中觀察著自己的一舉一動,現在網已撒出去了。


    隻需要等魚兒自己撞進來再說,自己這次將計就計的當誘餌,


    為了就是給那些想算計林家的人一個痛擊,


    黛玉此刻發現自己不再是以前看見落花就傷心流淚,丫頭不開門就難受好幾天的那個人了。


    自從去家廟前茉茉教給她一個叫“瑜伽”的練習手法,不自覺的發現自己睡眠和飲食都好了不少。


    加上李凝道對症的那些補方,現在黛玉發現自己也能參與抵禦權鬥的事宜了。


    黛玉也發現寶玉也有了這方麵的成熟,之前對自己說的言論都是抱怨,其實是逃避。


    隻想享受賈府名號下的榮華富貴,不想觸碰這背後的那些運籌帷幄,


    所以寶玉對“富貴閑人”這個名號十分妥帖,但是現在富貴閑人也開始對外頭的風風雨雨有些防禦了。


    現在離大軍的開拔沒有多久了,前方的將士已經把敵軍要進犯的一些範疇全麵的送到了聖上的案前,


    是不是要一舉殲滅才算得勝歸來還不一定,那麽李凝道如此一走,不知道多久才能相見。


    之前雖然他們不見麵,但都知道彼此在一個城市,也對彼此的消息十分靈通。


    但是這樣一走,相隔幾千裏,千山萬水恐怕短時間內是不會有他的消息了。


    黛玉此刻看了看時辰,一點一滴地從銅漏裏流走...........


    此時,那個膳國公的大公子已知道了消息。


    恐怕為了自己的妹妹,他也會同意洪奉的計劃。


    倒不是黛玉會對劉慶楷抱著某種希望與期待,隻是她覺得膳國公家的兒女修養常常被人拿來讚譽,但是誰又知道這裏麵各種見不得人的心思呢.................


    黛玉熄了一排長燭,


    隻剩一支照夜,走到床前躺下,閉目就寢。


    想起來薛家的首飾,那些被仿造的首飾源源不斷的流到各地,難道這裏麵的利益僅僅隻是一個忠順王的侍衛能做的了的麽?


    薛家和陸家是聯姻,連招唿都不打就敢動薛家的利益。


    隻能說明這背後得力的人連軍侯都要讓三分,此人一定對首飾十分喜歡。


    那麽這人是................


    或許正是這人,也才會想讓賈府的姑娘們前去一次次和親,


    切美其名曰,替聖上分憂。


    如果賈府再次拒絕,恐怕會讓聖上覺得賈府和自己不是一條心................


    想到這裏,


    黛玉得有點悶,穿上衣裳披了厚敞,再次爬起來,卷了窗後的一道卷簾,推開一條縫隙。


    刹那見外頭清冽的空氣,吹了進來,黛玉深深地唿吸幾口庭院裏那含著自然木香清涼的冬夜空氣。


    但是恐怕被凍到,趕緊又關上了。


    她關窗落簾,退迴到自己這簡私密的寢閣裏,再次躺了迴去。


    她想起來,白日想送給父親那一幅打算掛在宅院的繁花蛺蝶卷簾還沒畫完。


    以前母親特別喜歡畫這樣的畫卷掛在家裏,小時候的她常常被父親抱起站在畫前欣賞一番,父親隻是讓她欣賞,


    但故意不讓她觸碰,急的她要近看數一數上麵的蝴蝶到底有多少隻,是不是比園子裏的還要多,


    可是總是數不清楚,惹的父親哈哈哈大笑...........


    黛玉重新一支支地燃亮銀燈,取出那一卷畫了一半的細絹畫布,鋪平坐下研磨色料,


    蘸筆,一筆筆地勾線,上色。


    冬月如盤,銀燈火動...............


    今天一早,茉茉聽到了寶玉的心聲。


    因為三姑娘要離開家了,李紈想接替三姑娘做個管事娘子,


    但是她隻想光領銀子的掛名甩手管事娘子,於是推崇在家賦閑的二姑娘迎春來管家,


    切美其名曰磨練磨練。


    現在老太太那邊自然有自己想法和安排,王夫人又隻聽老太太的。


    王熙鳳現在忙著外頭的生意和地租,管不了園子裏的事情。


    李紈這是看中了二姑娘是個指哪裏打哪裏的人,所以隻要派活給她自然也不會說什麽。


    再說賈赦要被流放的消息越傳越真,恐怕迎春現在隻想在賈府找個能落下腳的理由來。


    要不萬一邢夫人再打起她的主意來?


    探春一走,就剩下王熙鳳和李紈,剩下的黛玉和惜春都不是殺伐果斷的人,


    那她又該怎麽辦?


    所以李紈這是算準了二姑娘給自己打工,不會說個不字。


    但是這話不能由她去說,她畢竟是個大嫂子平常都是哄著她們玩的。


    李紈便請來寶玉說是被蘭哥說說功課,明裏暗裏說老爺花錢給他請的書僮到底是好的,


    銀子使在那裏那裏就出成果。


    蘭哥牛心古怪,隻顧著自己啃那些古書。


    家裏雖然有清客但是多大都是為了人脈消息的忙碌,幫老爺出謀劃策商量事情。


    反倒問個什麽學問都見不到人,耽擱了蘭兒的功課不說,少不得讓蘭哥灰心喪氣。


    然後見寶玉勸她兩句,答應幫她留意好一些的伴讀。


    李紈連忙把話題引道了月例銀子和收賬上麵。


    說幾個姑娘不是由鋪子就是有宅子,連湘雲都買了莊子。


    看看自己不能說節衣縮食吧,


    就是以後對為蘭哥鋪路也得需要積累些資本。


    寶玉聽到這裏,方才明白大嫂子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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