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牆角到門外,言朔每走出一步,腦子裏都是在迴想謝聽舞的所有模樣。心中也在暗暗祈禱,“老大保佑,保佑我學的像,保佑我對麵是個傻子。”


    言朔一出屋外,便見庭中積水空明。月色之下,立著一個持劍紫衣男子,雖說不上眉清目秀,氣質也頗為不凡,又想到不由分說便一劍削了人家腦袋,言朔心中也是暗罵一聲人模狗樣。


    與紫衣男子對視一眼,言朔的小心髒還是不由撲撲亂跳,還好夜色昏暗,沒被瞧出神色之間的破綻。


    紫衣男子拱手道:“深夜攪擾,還望閣下勿怪。”


    自己再遲點出來,估計都提著劍衝進來把自己給砍了。這會還說別讓自己怪你,真沒有天理。


    言朔心中嘟囔,嘴上一時卻不知說什麽。腦中隻在想若是謝聽舞在此,會做什麽。不知想到什麽,鬼使神差往前踏了一步。


    便見自己男子神色一緊,往後移了一步,手中長劍微微顫抖。


    言朔知道此刻停了便失了氣勢,硬著頭皮徑直朝紫衣男子左側走去,走向那跑出門大漢的斷首處。


    走到大漢被削下的腦袋處時,言朔見得腦袋四周一團黑影,心知是血。慶幸是黑夜,若是光線好些,讓言朔見到這血肉模糊一幕,不得登時狂吐露餡。


    言朔瞧了腦袋半晌,看著腦袋上一雙眼睛瞪得快要凸出來,驚恐之中,忽然就生出悲憫,不由俯身下來。


    此時俯身下來,言朔已是完全背對著紫衣男子,若他趁機動手。以言朔的三腳貓功夫,十條命也不夠用。


    身後紫衣男子聲音傳來:“閣下莫怪,忽然跑出一人,不知所為何事,隻好自保。”


    言朔沒有說話。俯下身子之後,血腥之氣登時衝入鼻中。悲憫之心到底是沒有勝過心理上的惡心,言朔腦中一混沌,便要吐了出來。


    但這腦中混沌一起,謝聽舞的聲音卻忽然響起:“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言朔以為是謝聽舞到來,心中既驚又喜,沒等睜眼,腦袋之中又響起老和尚的聲音“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言朔怔了怔,才知道是幻覺。這每個字言朔都聽得清楚,奈何自己大字不識一籮筐,更不說這些話是什麽意思了。但“所有相”和“泡影”言朔卻認識。言朔學了“大無相劍陣”,也玩過泡泡。知道劍陣的最後是白霧散盡,泡泡的最後是破碎沉寂。


    言朔的心慢慢就安靜了下來,但他也不敢多看地上的腦袋,隻是歎了口氣,伸手合住了腦袋上的凸出的雙眼。又抓著頭發將腦袋拎了起來,走迴屍身處,將腦袋緩緩放下,盡量拚在了一起。心道:“大叔,你要怪我就來找我,但千萬不要把我帶走。有什麽遺言和我說就好了。”


    言朔站起身來,安安靜靜地用衣袖擦了擦自己手上血跡。順勢伸手摸到自己腰間的細繩,一拽繩子,便將褲襠裏的錢袋拽了出來。又把錢袋往屋內一扔,淡淡道:“找個地方幫我把這位爺葬了吧。”隨即轉身,神色平常地看著紫衣男子。


    後來言朔和好友說起此事,也有些恍惚,不知當時是模仿謝聽舞還是自己就本想這樣做。


    紫衣男子嘴唇緊閉,顯然是被言朔這一頓淡定從容,神秘悲憫的操作給鎮住了。


    紫衣男子拱手道:“請閣下庭中一敘,閣下既賞臉,何不以真容相見,莫不是覺在下武功淺薄,瞧不起?”


    言朔心道:你別聊著聊著一劍砍了我就好,我可不敢瞧不起你。


    嘴上隻能強裝鎮靜,淡淡道:“兄台既知我身有要事,需得易容,何必為難我。此間事情一了,我自當真容同兄台請罪。”說出此話,言朔心中就是一喜,覺得十分妥當,自己現想現編,真是厲害得緊啊!


    紫衣男子嗯了一聲,沉吟道:“不知閣下所為何事?”


    “我怎麽知道自己為了什麽事?”言朔此刻隻想喊救命逃跑,除了這件事那還有其他事。假裝遲疑道:“這個,便不好說了吧。”


    紫衣男子道:“閣下莫要誤會,我非想竊聞,隻是在下此來也有一樁十分重要的大事,怕與閣下有所誤會,便想要說個分明,也好雙方不生猜忌。”他話語雖好,但語氣之中已然冷冽,如是言朔所求和他相同,大打出手,也是一瞬之事。


    言朔靈機一動,反問道:“請問閣下所為是?”這一句也不知該不該說,卻也不知道說些什麽。反正心中已打定主意,不管他說什麽,言朔都是一口說不是同一件事。


    紫衣男子遲疑道:“這……閣下可是為了,為了那位,葉……姑娘?”


    言朔立即搖頭道:“此來不為這個,請兄台放心。”說罷,便要朝門外走去。準備溜之大吉。剛到門處不遠,身後又響起紫衣男子聲音:“等等。”


    言朔心中一緊,緊閉了眼睛,調整了下,轉身道:“兄台還有何指教?”


    紫衣男子冷冷道:“我既已和兄台坦言,還是請兄台告知所為何事,否則兄弟也不放心。”話語間,紫衣男子手中的劍已變得異常沉穩。江湖老手,在極度緊張之下,往往會表現得異常沉穩,這是他們活下來的關鍵因素。


    言朔本還想故技重施說不便告知,但忽然就覺得不妥。自己說不是為了那個什麽葉姑娘的,就不是了?


    對方雖然對自己有所忌憚,但若是逼急了動起手來就麻煩了。一時之間也不知說些什麽好。見紫衣男子提劍漸漸逼近,言朔心中一橫,右手雙指並攏,學著謝聽舞模樣要凝氣成劍,先發製人,使出大無相劍陣看能否偷個空子,一招製敵。沒想到一招用出,不說凝氣成劍了,就連白霧劍氣都見不到絲毫。一時間是緊張又尷尬。


    沒想到紫衣男子卻更緊張。停住了腳步,驚駭至失聲道:“大無相劍陣!?”登時倒轉長劍,不敢提劍相向,有所忌憚道:“不知貴使與那位是什麽關係?”


    言朔先是一愣,很快便反應過來。沒想到紫衣男子認識大無相劍陣,怕也認識謝聽舞,自然是把言朔當成謝聽舞什麽人了。


    言朔有了倚仗,心中又穩妥了一些,還是故作神秘,語氣平淡道:“兄台既然識得,便是最好了,那位的事情便不好追問了罷?”其實言朔心中對“那位”是否是謝聽舞,還是沒底,就沒有直接說出謝聽舞的名字,避免又露了餡。


    紫衣男子見言朔這麽一說,果然不敢再問,便恭敬道:“自是不敢。”


    言朔一見對方居然如此畏懼,強忍激動道:“那在下是否可以走了?”


    紫衣男子道:“貴使請便,今夜唐突,實屬事出緊急,若是那位問起,還望幫兄弟言明,來日必有酬謝。”


    言朔撇了撇嘴,心道:“別殺了我就不錯了,還說什麽酬謝。”淡淡嗯了一聲轉身就走。走出十來丈,迴頭看他確實沒追上來,立即拔腿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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