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一杯“唔”了一聲,伸了個懶腰,惹得水麵陣陣轂紋蕩開。


    令狐一杯總算把眼睛完全睜開,無論是誰單看這雙眼睛,都絕不會把這雙眼睛的主人當成酒鬼。令狐一杯笑道:“走了這麽大一圈,還是你小子比較靠譜,知道看人不能兩手空空。”


    謝聽舞當然知道令狐一杯指的是什麽,提起一旁的酒壇,伸手去拿令狐一杯腰間的酒壺,笑道:“來,給令狐大爺倒酒。”


    但謝聽舞沒抓到,他並沒有做做樣子,就是單純的沒抓到。謝聽舞的手了的時候,酒壺已經在令狐一杯的手中,令狐一杯的另一隻手已經拿過謝聽舞手上的酒壇,搖頭晃腦道:“隻要那些蠢牛爛豬喝酒才要人倒,自己喝的酒當然是自己倒,倒多少,什麽時候倒,關係到這口酒喝起來好不好。”


    謝聽舞摸了摸鼻子,想起自己有時候別人給他倒酒,確實沒有他自己倒喝起來痛快,難怪大俠喝酒,都至少要一人一壇在手中。看來自己也是令狐一杯口中的蠢牛爛豬。


    令狐一杯仔細嗅了嗅未開封的酒壇,讚歎道:“霸王醉,你剛上橋我就聞到了。果然是霸王來了,也得停下來醉一醉。”


    說著,令狐一杯指尖一抽,那破舊黃葫蘆居然在空中旋轉而不掉落,待到令狐一杯悠哉遊哉將霸王醉拆了封,抬起酒壇倒滿酒葫蘆後,拿住酒葫蘆,酒葫蘆才停下了半空旋勢。


    令狐一杯抬起葫蘆剛要喝,謝聽舞忙伸手攔住。雖然被躲了,但令狐一杯這口酒也沒喝下。


    謝聽舞知道以令狐一杯酒量,本就醉醺醺,這一口喝下去,再來問他話就難了。便道:“誒誒,不急,常言道,禮尚往來,我既帶了好酒來找你,總得先聊聊天吧。”


    令狐一杯不耐煩道:“喝一口再來也不遲,別鬧別鬧。”說著,又要喝,謝聽舞故技重施,伸手去攔,令狐一杯一躲,這口酒又是難以入口。


    令狐一杯瞪了謝聽舞一眼,見謝聽舞笑意盈盈,歎了口氣,知道不說兩句,謝聽舞這家夥肯定不會罷休,若被他纏住,別說這口酒喝不舒服,後麵還能不能好好喝一次都難說。


    令狐一杯無奈道:“說說說說說說。”


    謝聽舞笑道:“令狐兄怎麽知道我會來的?”


    令狐一杯道:“我啥時候說過恁會來?我又不係神算仔。“令狐一杯跑南跑北,官話沒說好,反倒是學了一身的口音,喝得迷糊時候抓起哪個就用哪個。


    謝聽舞道:“剛才你還說,‘原來是你小子啊’,豈不是早知我在洛陽?”


    令狐一杯道:“我有這麽說嗎?”


    謝聽舞點點頭。


    令狐一杯咂了咂嘴道:“誒,你小子不是記性不好嗎?咋隨便一句都記得這麽清楚。”


    謝聽舞笑道:“和你們這些過目不忘的比起來,我記性當然算不好。不過我雖然記性不好,但我也不是健忘,好伐?”


    令狐一杯哈哈一笑,“你小子口音學的倒是挺快。”順手就要喝一口,謝聽舞猜到如此,又給截下來,惹得令狐一杯又是怒目而視。


    謝聽舞滿不在乎,又道:“快說,不然別說這口酒,下口,下下口,令狐兄也莫想喝的安生。”


    令狐一杯怒道:“我真想抄起劍把你宰了。”


    見謝聽舞還是一臉人畜無害的樣子,令狐一杯也是罵到棉花上,隻好悻悻道:“聽舞大爺劫了洛陽第一神捕雲飛鷹的囚車,洛陽都傳遍了,雲飛鷹那小子都引咎停職,迴家反省去了。”


    謝聽舞搖搖頭,“他們怎麽可能知道是我。”


    令狐一杯道:“你小子真是蠢,我真搞不明白你這身武功咋學的。雲飛鷹要是知道是你謝聽舞劫的,別說他高興得三天三夜睡不著,洛陽府知府,附近三州大吏都得往洛陽趕,隻求見天下無雙的謝將軍一麵,在皇帝老子麵前說說好話。”


    謝聽舞知道令狐一杯不喝酒時候就不正經,喝起酒來嘴更沒把門。他這陰陽怪氣的性格,若不是有那柄鬼神也俯首的劍,早給人剁了喂狗了。當下也沒在意,又道:“那令狐兄如何猜到是我?能劫雲飛鷹的車可不止晚輩一人哦。”


    令狐一杯遲疑道:“這……。”思考間,不知是不自覺還是刻意為之,抬臂又要喝酒。


    謝聽舞仍舊是攔了下來。


    令狐一杯更不耐煩,一個翻身就站了起來,劍本來在水中,令狐一杯站起來的時候劍已經在他的手中了,指著謝聽舞,大有你再過來,我就動手的感覺。


    果然是柄陳舊的桃木劍,沾了水更將劍上的歲月刻痕清晰地描了出來。


    謝聽舞心裏一沉,卻不是因為要動手,而是令狐一杯似有逃避問題之意。謝聽舞也知道,令狐一杯這種人向來是吃軟不吃硬,你再硬能有他的劍硬嗎?


    謝聽舞嘿嘿一笑,賠笑狀上前摟住令狐一杯的肩膀,又握著他的手將劍放了下來,“別急別急,先聊天先聊天,聊完就喝酒,我保證。”


    令狐一杯道:“你娘的,你咋軟硬不吃呢?”


    謝聽舞繼續賠笑道:“吃吃吃,先坐先坐。”說著便拉著令狐一杯又坐了下來。


    謝聽舞道:“我快點問,你快點答,別耽誤了我喝酒。”


    令狐一杯急道:“你……!”


    謝聽舞打斷道:“第一個,是不是有人和你說我要來了?”


    令狐一杯收斂表情,神色平靜地凝視了謝聽舞一眼。


    謝聽舞知道這或許才是這柄天下聞名桃木劍的劍客。


    令狐一杯道:“是。”劍客的話應當和他的劍一樣明確,沒人會覺得“酒劍鬼”令狐一杯的劍會滯澀。


    酒是他腰間的酒葫蘆,劍鬼才是他的劍。凡人對仙、對神是敬畏,對鬼通常隻有懼意。


    謝聽舞問道:“那人讓你來殺我?”


    令狐一杯道:“是。”


    謝聽舞繼續問道:“你認識唐信嗎?”


    令狐一杯淡淡道:“那是個什麽烏龜王八蛋。”


    不得不承認,唐信在令狐一杯麵前,確實不夠看。


    謝聽舞沉默半晌,緩緩道:“未全僧?”


    令狐一杯搖頭道:“不是和尚,一個裝模作樣的小白臉。”


    謝聽舞沉思,又道:“你要殺我?”


    令狐一杯沒好氣道:“沒辦法啊,人家開出的價格太好。”


    謝聽舞道:“啥籌碼?”謝聽舞這倒不是想要比誰的家底雄厚,而是他很好奇什麽東西可以叫動令狐一杯。如果唐信是因為授業之恩,那令狐一杯呢?如果未全僧連令狐一杯都能教出來,那謝聽舞覺得對付未全僧最好的方式,就是迴長安,調大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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