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珍淡淡一句笑問,卻驚得郭小福有些黢黑的臉頓時煞白,口中期期艾艾,“不……公子,沒……我……怎。”一陣結巴中抓著荀珍手腕的手也是不由又緊又鬆。


    郭小福還沒能說出隻言片語,又見荀珍一雙星目早已沒望著自己,卻是冷冷看向前方。郭小福不由也僵直著側頭尋著荀珍的目光看去。這一看,隻見眼前無聲無息多了四道身影,正冷冷看著他和荀珍。嚇得郭小福脊背一涼,頓時鬆開了手,驚恐地後退兩步,轉身就要跑,又見身後又是四道身影,也是冷冷盯著。前後局促,踉踉蹌蹌,便不受控製跌倒在地。


    前後八人各身著不同,荀珍眼前兩人青衣,兩人紫衣,身後四人皆是黑色武袍。雖說穿戴各異,神色卻是一致,一致地帶著冷漠,見慣了血的冷漠。


    他們眼中是冰冷的,手中的兵刃更是冰冷的。他們一定是職業的殺手,因為他們半句話都沒有說,甚至連半分聲響都沒有發出,就已經準備動手了。


    他們拔出了各自的兵刃。荀珍看到,有冰冷的長劍、冰冷的大刀,女子使的雙刺、卷裂骨頭的長鞭……都是殺人的好物件。拔出的聲音與鞘的摩擦,“叮”的一聲彷佛午夜勾魂鈴聲響起。


    荀珍溫和含笑的聲音也響起了,荀珍的聲音那樣溫柔,八人卻登時瞳孔一縮,停住不動,凝視著荀珍,在判斷他每一寸肌肉的動作。他們表麵雖是冷靜,心中的忌憚卻是不言而喻。


    荀珍道:“我覺得你們很聰明,又覺得你們太笨。”


    八人不語。


    荀珍卻也不說話,他居然吃了還拿在手中的桂花糕。


    郭小福“啊”了一聲,失聲道:“公子……有”


    “有毒”二字還沒說,荀珍已是咬了一角桂花糕咽下,又把桂花糕放下,歎道:“冷了確實不好吃。”


    郭小福見狀,急得便要哭出來。但又哭不出來,他突然覺得荀珍確實吃了塊甜爽的桂花糕,他家的桂花糕就是這樣味道。


    眼前的青衣男子突然道:“是我們太蠢了。對毒聖用這種伎倆的毒,和敲鑼打鼓說要殺他沒什麽區別。”聲音低沉有力,許是中年。


    職業殺手用的毒不一定是最好的毒,到總不會太差。殺手這門掙錢的活計比起其他三教九流要有趣得多,三教九流掙不到錢便也沒辦法,殺手掙不到錢的時候,往往是殺不了人的時候。他們無時不刻都要殺人的,殺不了人的時候,通常是因為被殺了。所以他們殺人的工具一定要是盡可能最好的,起碼要自己用得安心的。


    荀珍點頭,似是同意,“你們卻又很聰明。”


    青衣殺手道:“怎麽講?”他本不該多話的,但荀珍吃了那塊他們精心設計的毒糕,卻還是談笑自若的時候,他們的氣勢便輸了一大截。


    殺人其實是一件很不痛快的事,許多人殺人都隻能憋著一口氣殺。一旦鬆了這口氣,不管是人,還是手中的刀,都是遲鈍許多。遲鈍的人和刀通常連殺豬都很費勁,更別說殺人,更不說殺荀珍這樣的人。他們隻能等。


    荀珍道:“我想郭小哥都不知道要殺的是我。”


    青衣殺手驚道,“怎講?”


    荀珍道:“因為你們本就沒跟他說要下毒害我,甚至你們都沒跟他說過糕點中有毒,他恐怕也從來沒見過你們。”


    郭小福已經不抖了,卻麵如死灰。


    青衣殺手冷笑一聲,“你說的很好,說得很對,你的腦子比你的醫術毒術都要好。要想不動手而殺你這樣聰明的人,除了找一個本就不想殺你的人殺你,我想不到什麽好的方法。”


    荀珍點頭,“這已經是最好的方法了。”


    青衣殺手搖搖頭,“這是殺人的好方法,卻不能用來殺你,你這樣的人,除了用刀用劍抹斷你的脖子,刺穿你的心髒,沒有其他的方法可以殺死。”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其餘七個人的兵刃仿佛又有了光亮,他們已經重新拾迴了殺人的冷酷。


    青衣殺手又道“可我不明白,希望請教。”請教自己的獵物,這是獵人的高尚。


    荀珍笑了,道:“我也有不明白的。”


    青衣殺手道:“為什麽這個小二知道糕點有毒?”


    荀珍側頭看了眼郭小福,長歎一聲,“這也是我不明白的。”神色卻變得複雜,說不出是悲哀,還是憐憫。


    郭小福的嘴唇已閉成了一條線,喉嚨不斷翻滾,麵容之中是悔意和驚恐翻湧交替。顯然,這時再說不出半句話。


    荀珍道:“我可以猜猜嗎?”他問的是郭小福,郭小福已經怔住,也不知是否聽到荀珍說的話。


    “可以。”迴答的人是青衣殺手。


    荀珍緩緩道:“或許你們下在食材中的毒早已被他看出。”


    “絕不可能!”青衣殺手斷然喝道。他第一次露出了怒意與不屑。站的太高的人,榮辱心總是不可避免會更重。


    荀珍卻點頭,雖然在荀珍眼中,這群殺手下毒的痕跡隱藏得並不高明,但也絕不是這樣一個小兒郎可以看出的,“這是唯一的解釋。”


    青衣殺手說不出話。


    荀珍道:“或許你們不是今天才到的。”


    青衣殺手道:“我們兩天前就到了。”


    荀珍道:“或許你們也不是見我過來了才下毒的。”


    青衣殺手道:“我們一到就下了毒,在所有的麵粉裏。”


    荀珍笑了,他覺得殺手通常是最懂人心的。緩緩道:“水是一定要喝,賣麵點的人通常不到逼急了,也是一定不會吃麵點的。除了打算對我下毒這件事外,你們做什麽事都很有頭腦,我相信死在你們手裏的人,一定不會少。”


    青衣殺手冷笑,似是得意,“本就不會少。”


    荀珍道:“兩天,有沒有可能他看到了被毒死的人,或者不是人。”


    “絕……”青衣殺手本也想說“絕不可能”,因為他下的是慢性毒藥,徹底毒發斃命前,更多作用是壓製內力,吃一塊糕點並不需要用到內力。但他突然想起了一條狗,一條兩天前便見到在郭小福身邊搖尾巴的狗,青衣殺手甚至記不起那條狗的毛皮顏色。


    青衣殺手的神色本是有些慌張的,他不喜歡事情不在自己把握中的感覺。但慌張很快就消退,取而代之的卻是譏誚地冷笑,他彷佛高高在上唾棄地看了一眼倒在地上,麵如死灰的郭小福,冷冷道:“你這樣的人不幹我們這一行實在可惜了。麵不改色殺了這麽多人,我們都看不出來。”說著,又是桀桀搖頭,笑聲中的譏諷更是顯露無疑。


    郭小福大喊道:“我沒有!我沒有!是你們!是你們!”他像被人掐住一般,在地上掙紮,任由指甲插在雪泥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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