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界是什麽樣子的?


    沈璧君來了好些日子了,卻都沒有時間好好地去瞧一瞧神界,柳讓擔心她身子不適便命人整日在水雲間伺候著不讓出門,她就這樣一躺了好些時日了,今兒個身子才剛剛有了好轉,也就好不容易得了允許可以自如地出門走走。


    說的好聽是可以自由走動,不過也就是栓了條鏈子畫個圈,最大的範圍也隻是房間外的這座空落落的大院子罷了。


    這座院子也真是夠空的,這些日子她隔著窗看得最多的,便是院裏的這棵時常伸了枝去院裏撩撥她的相思樹,她今天才站到它麵前看了清楚,這棵樹是真的很茂盛啊,想來平日裏水雲間的丫頭們照料地很好吧。


    方才聽下人們說這是當年柳驚雲親自種下的,至於為何偏偏種下相思樹而非別的,除了柳驚雲本尊還會有誰知道呢?這麽說來原來在她的心裏也藏著一個不能為外人道的人,不然又怎會這麽小心翼翼地來比喻相思呢?


    沈璧君倚著樹坐下來的那刻,驚得樹上停留的鳥兒撲棱著翅膀飛了一片,她也不由得嚇了一跳,等到鎮定下來才不免感歎,“怎麽這神界的鳥兒也這麽膽小啊。”


    她忽然想起最後那天和溫羨在橋邊看的江鳥,也不知道現在溫羨一個人在人間怎麽樣了,她翹著腳坐在樹邊,對著這大門敞開的空房間看著看著,竟也忍不住神傷起來,就想了她的溫羨,他會不會很傷心呢?會不會發現她夾在包裏的那張懷孕報告……他應該自責的要命吧……


    可事到如今,她又有什麽辦法呢?


    “仙子,外麵的風太大了,您還是迴屋吧。”愫爾是柳驚雲的貼身丫鬟,再加上之前的柳驚雲一直體弱多病,她自然是很擔心的。


    沈璧君就納悶了,這好歹也是個貼身丫鬟,她能在人前裝好柳驚雲,在人後已經是漏洞百出了,莫非她就一點兒沒看出來?還是根本就是裝作看不出來?


    “愫爾啊,其實你真的不用擔心我,我已經好很多了,”沈璧君很精神地從地上站起來,就為了特地展示自己已經好透了,“麻煩你跟神判……不是,麻煩你跟哥哥說一聲,說我已經完全可以自由地活動了。”


    愫爾聽了沈璧君的話,不但沒有她預想的開心,反而是一臉的憂愁,“還請仙子別在提出神判宮的事了。”


    “為什麽?”這總不會也是什麽禁忌吧?沈璧君還是要追根問底,這個柳驚雲到底過得是有多慘啊。


    “愫爾不可多言,還請仙子不要為難,天色已晚,煩請仙子迴屋休息,愫爾才好跟大人交差。”愫爾總是畏畏縮縮的,像受了什麽人的威脅,不過在神判宮,所有的下人都是聽命於柳讓的,她也一定是這樣。


    沈璧君不再為難她,隻是勾唇微微一笑,以放鬆愫爾的戒心,“好,我這就迴去。”


    愫爾見她難得如此順從,也就舒展了眉頭,欠身行過禮後就退下去了。


    這一點沈璧君十分不理解,難道這麽*的神界竟真的和電視劇裏那些宮廷戲一樣人人低頭走路不敢多言多語,個個宮的尊卑都必須分的清清楚楚……這還真是長了見識了。


    愫爾從水雲間離開就一路小跑著去了神判宮最東邊的判王府。


    判王府便是柳讓和妻子拾月住的地方,這裏是神界最*的地方,也是外界不可輕易闖入的地方。


    “神判大人,今天仙子用過早食小睡一會兒後就去院落裏走了走,方才小人離開時,仙子已經迴房了。”愫爾一進門連頭也不敢抬得跪在了大廳裏,一五一十地交代完柳驚雲今天一天的行蹤。


    柳讓聽完神色依然,隻是吹了吹手中端著的剛沏的熱茶,“好了退下吧。”


    “是大人。”愫爾提心吊膽了一整天,終於在柳讓這句後才覺得如釋重負。


    “等等…”她剛起身邁出一步,又因了大人的突然召喚趕緊又轉過身來跪了下去。


    “從今天起,就不要再盯著雲兒了,她想去哪兒都行,不用跟我匯報了。”柳讓根本無心喝茶,他放了茶杯這才揮了揮衣袖,“行了,下去吧。”


    一旁的拾月早早地就發現了夫君的心不在焉,平常的他都是雷厲風行說一不二的,今天怎麽也會這般拖拖踏踏?


    待愫爾走後,拾月才去了柳讓身邊坐了下來,“夫君今天是怎麽了?之前我怎麽勸你放雲兒自由都沒用,今兒怎麽自己就想通了呢?”


    拾月和柳讓自幼相識又是青梅竹馬,整個神界是沒有人比她更了解柳讓的,可偏偏這次,她是無論如何也不知道是因了什麽讓他還柳驚雲自由的。


    “月兒,你還沒休息呢?”柳讓的確是走了神,他方才竟一點兒沒察覺到拾月一直就站在不遠處。


    拾月也不惱,她可是神界出了名的性子溫和,隻是假裝生氣地嗔怪道,“夫君,你都沒聽到我的問話了。”


    說來奇怪,柳讓每次一見到自己的妻子心情也會跟著好起來,她笑起來總是很溫柔,眼睛彎彎的格外好看,他伸手輕輕地摸了摸拾月軟軟的頭發,自己的眼裏才有了笑意,“因為我也想雲兒和月兒一樣有人疼愛啊,我這個做兄長的總不能護她一輩子,她也長大了,這次能死裏逃生我就很開心了,所以就放手讓她自己活吧。”


    “你想通了就好。”拾月笑了笑,鑽進柳讓的懷裏靜靜地靠在他的懷裏,“你早該聽了月兒的話。”


    “是啊,”柳讓望著門外的一片漆黑,在這靜謐中所有的愁情也就一掃而光了,他低頭看了看懷中的拾月,好像有她在,就更加安心了,“天色不早了,歇息去吧,明天還要宴請賓客。”


    雲姬仙子的蘇醒,一時間成了神界的重大新聞,柳讓更是特地命人籌備一場酒宴來慶祝自己妹妹的死裏逃生。


    沈璧君再一覺醒來就被三五個丫鬟圍著捯飭了一上午,給她盤好發就按照神界公主的待遇佩戴上各種玉翠發簪,她覺得頭都快撐不住了。


    “仙子,今日要穿的是淩袖玉仙裙,是神尊特地賜給您的。”愫爾戴好最後一個發簪就笑吟吟地領著沈璧君去了內屋。


    淩袖玉仙裙乃神界最好的衣布司做出來的,本是有尊位的神才好專有,外表光滑透亮,沈璧君伸手一碰,涼涼的,輕薄到像一層霧……


    “待會兒您要穿著這件淩袖玉仙裙去謝恩呢。”愫爾還不等沈璧君有所反應就三下兩下地把那件衣服穿在了她身上,“仙子您可真好看。”


    沈璧君愣愣地望了一眼愫爾,再對著鏡子看了看現在的自己,裏麵的那個人怎麽就突然變得這麽陌生了呢,好像從來沒見過一樣,一對彎彎的柳葉眉和生的那樣靈動不經事的一雙眼,好似望什麽都會投進人的心裏,這難道就是柳驚雲嗎?


    “愫爾我們走吧。”客人也該到了,今天的主角可是她柳驚雲啊,她又怎麽能如此怠慢呢。


    前來神判宮道喜祝賀的都是神界數一數二的大人物,照說起死迴生這種事在神界早已經不足為奇了,可能也隻是因為起死迴生的是神判大人柳讓的妹妹,他們說什麽也是要捧這個場的。苦就苦了沈璧君頂著一頭叮當作響的首飾還用著柳驚雲這副疲勞的身子陸陸續續地見了好些前來道喜探望的客人。


    “愫爾,我還要在這裏坐多久啊?”這些日子沈璧君已經大致由著丫鬟愫爾的帶領熟悉了一遍柳驚雲的生活了,不過這個雲姬仙子也太累了,處處都要溫婉賢淑,大方得體,這樣她一個自由生長的凡人怎麽習慣嘛。


    愫爾立馬跪了下來,伏在她耳邊小聲說道:“待會兒神尊就會來了,您可再忍忍,神尊是大人都不能怠慢的。”


    她每次一見愫爾這個可憐樣就能強忍著不發作,隻是自己扶著額頭還能勉強再撐一陣,“好了好了知道了,退下吧。”


    既然不能提前迴去,那就圖個耳根清淨吧。


    “姑蘇仙尊到——”她翹首以盼了半個時辰才終於等來了門外接待的下人傳來這麽一句。


    “姑蘇仙尊是誰啊?”沈璧君不禁嘀咕了,一抬頭看見遠處的來人婀娜多姿,一身赤色的裙衫看起來和她身上這件是同出自衣布司了。


    “仙子,這位就是三仙尊之一的狐狸一族的族長姑蘇靈。”愫爾這個時候反而膽子大了起來,不像之前那麽害怕。


    沈璧君自然也捕捉到了這一細節,又忍不住小聲追問,“她的地位很低嗎,我怎麽覺得大家都不怕她呢?”


    的確在座的人都隻是隨意地轉過頭陪了個笑臉,方才那個叫聶樹禾的仙尊隻進來走了個過場大家都恭敬的很,怎麽反而同樣是個仙尊又區別對待了呢?


    “本來神界隻有兩位仙尊的,可後來不知道狐狸一族使了什麽心計,姑蘇靈就坐上了仙尊的位置,整個神界都是知道的,所以其實大家都不怎麽尊敬她,連帶狐狸一族的日子也不好過。”愫爾的聲音小到剛好隻有沈璧君能聽見,她望著沈璧君的眼神裏充滿了哀傷,雖然大人之前交代過仙子因為沉睡太久失去了大部分記憶,但是怎麽也沒想到仙子竟然這麽多都不記得了……


    原來是這個樣子,沈璧君聽完默默地點了點頭,絲毫沒察覺到身後的愫爾有什麽異樣,她看著麵前妖嬈的姑蘇靈倒是生出幾分喜歡,整個神界個個都是嚴肅刻板的增添了這一抹亮色反而更加生動了不是?


    “恭喜雲姬妹妹重獲新生。”姑蘇靈直奔著坐在角落的沈璧君就來了,她把拿著的一個盒子遞了過來,“這是我從下界找到的最好的夜明珠,這可是他們口中集日月精華的寶貝,我想妹妹調養身體一定用得著。”


    沈璧君還真是不習慣這些應酬,她弓著身子,接過禮物就連連道謝,聽了剛才愫爾的那番話想必柳讓一定也不希望她和姑蘇靈有太多瓜葛的吧。


    “多謝仙尊。”


    “呀,妹妹通常不是叫我姑蘇姐姐的嗎?怎麽今兒這麽生分了?”姑蘇靈歪著頭盯著沈璧君,神情裏掩藏的東西道不清說不明,似乎發現了什麽異常。


    “我……”


    “不好意思啊姑蘇仙尊,雲兒她沉睡了太久,有許多事情已經不記得了,得罪之處還望仙尊海涵。”拾月一下就擋在了沈璧君和姑蘇靈的中間,溫婉又大方地跟姑蘇靈周旋起來。


    拾月的突然到來讓沈璧君有些驚愕,這還是她醒來這麽些日子第一次見到這個嫂子呢,果然和傳言中一樣漂亮溫柔。


    姑蘇靈毫不介意拾月的突然插入,按宗族地位他們月氏遠遠在狐氏之上,更別說拾月的夫家還是神判大人,她也不再糾纏著沈璧君,隻是自我打趣一番,“看啊,我這不是又失去一個好妹妹?罷了罷了,過去飲酒了。”


    “仙尊隨意些。”拾月看著姑蘇靈扭著身子去了酒席邊才鬆了鬆了一口氣,她轉過子來牽了沈璧君的一隻手才又開口,“雲兒可別被她騙了,你從前並不曾與她來往的,她這樣說也隻是想惹了你的好奇心,讓你更加容易犯錯誤的。”


    沈璧君倒是有些意外,原來拾月本身的聲音是這般軟軟糯糯的,好聽極了,絲毫不是剛才與姑蘇靈對質的那般堅毅清冷。


    “那我從前叫您什麽?”她順口就問了。


    “你叫我月兒姐姐,你說叫大嫂聽著太老了。”拾月忽而又把沈璧君的手交到了愫爾的手裏,“愫爾,帶仙子下去休息吧,今天神尊不會來了。”


    “是。”


    “雲兒,我改天去看你。”


    “好的。”沈璧君內心一陣狂喜,現在可算是能夠下去卸下這一身沉重的東西了,恐怕以後每每迴想起今天這一幕,她就再也不想來神界了。


    離開判王府她就自由得像林中的一隻鹿,大步大步地走的飛快也不用擔心別說三道四了,更難得的是今天愫爾不像之前跟的那麽勤了,她就稍微表示自己想一個人走走就成功了。


    沈璧君走著走著,也不知道自己是來了什麽地方,這裏長滿了高大的樹木,比她院子裏的那棵還要高,不過這裏看起來不像是神判宮的地方,因為一叢一叢的野花開的極其嬌豔,一看就不像是會有人精心管理的,不像神判宮那些開的規規矩矩的花,一樣的高度一樣的顏色,死板又沒生氣。反觀這裏,什麽都是活的,活的自由自在,活的野蠻極了。


    “你是什麽人?”


    沈璧君剛想摘一朵漂亮的花,沒想到背後突然傳來一聲嗬斥,她被驚得踩在了一個奇奇怪怪的藤蔓上。


    “啊——救命啊!”


    那個藤蔓似乎的確不普通,不一會兒就從四麵八方伸展出來緊緊地纏住了沈璧君的雙腳,緊接著慢慢地爬上她的腿,纏繞住她的腰肢,把她整個人猛得拉到半空中。那朵還沒來得及采的花竟在沈璧君被吊起來後顫動了自己的花枝,像在嘲笑她一般。


    “救命啊!”沈璧君試著動了動自己的腳,不過隻是徒勞,因為不但沒有鬆反而被勒得更緊了,她皺著眉頭艱難地側過頭才發現自己剛剛被纏住的手已經磨破了好些皮,不斷有鮮血滲出來,“喂,你出來救人啊!”


    “我可不救不值得的人。”


    那是一個男人的聲音,微微帶著沙啞不過聽起來年紀也並不大,隻是有些冷漠,沈璧君光是從這個聲音就能想象到他現在一定雙手環胸躲在哪裏看熱鬧!


    “我是柳驚雲,柳讓的妹妹!”整個神界應該沒人不知道柳讓吧,沈璧君也是沒了辦法才搬出柳讓的名號的。


    “你就是那個死而複生的雲姬仙子?”那個男人的聲音此時已經在沈璧君背後了。


    “是我是我是我,可以救我了嗎?”她疼的有些不耐煩了,暫時就忘了柳驚雲的端莊。


    他笑了笑,笑聲很輕,漸漸地越來越近,隻等沈璧君再一個眨眼,他就赫然站在了她的麵前。


    “怎麽會是你……”沈璧君終於看清眼前這個神秘的人的麵容,她整個瞳孔在那一刻都在承受著此時的震驚,不僅如此,還有她整顆心,都像不會跳了,她呆呆地愣在那裏連自己的手傷都快不記得了……


    怎麽會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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