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爸爸也是在我很小的時候沒的,大概才幾個月那麽大,是車禍事故,那個時候我什麽都不知道。”徐斯南在自責,因為他連一點兒記憶都沒有,隻能從別人口中奢侈地打聽來這些了,他說起這些話來,完全沒有灰心喪氣,隻是淡淡一笑,迎著江麵吹來的風,甩了甩頭發。


    沈璧君的心情也好了許多,學著他的樣子迎著風甩動自己長長的頭發,然後沒心沒肺地笑了,邊笑邊說,“我沒有恨他,我是在恨我自己,為什麽都過去這麽久,還是不能直麵這件事。”


    “誰又是一下就成大人的呢?”徐斯南轉過臉望著她,變戲法似的從口袋裏掏出一顆糖果,塞進她手裏後才滿意地繼續說,“我們都是被迫接受的,被迫成長,被迫承擔那些天災人禍的,那些事總是要過去的。像我,現在有了繼父,他對媽媽很好,我也就能替爸爸接受這一切了,而不是懲罰自己。”


    沈璧君當然能明白他的話,這麽淺顯的道理,懂起來多容易啊,她又不是兩三歲的小孩,又不是不能消化自己的負麵情緒,明明她什麽錯都沒有的。


    “我送你迴去吧?”徐斯南起身,扯了扯衣袖。


    “不用了,”她笑著拒絕,“我家離這裏也不遠,我可以自己迴去的,你快迴去吧。”


    沈璧君的拒絕對徐斯南來說,真的是家常便飯了吧。


    “好,那你路上注意……”


    “沈璧君!過來。”徐斯南提醒的話並未來得及說完,不遠處出現一個高高瘦瘦的身影,在離路燈四五米的地方,雙手環著胸,靠在另一個路燈邊,似乎是注意他們很久了,待快結束的時候才叫了沈璧君的名字。


    她和徐斯南一齊看向那邊,是溫羨來了!她的眼裏忽然閃過一絲欣慰的喜悅,立馬起身就一路小跑正當好地衝進他懷裏,然後把頭埋在他的胸膛遮風,溫羨很穩得把她接住,然後把熱乎乎的手伸懷裏搓了搓她的臉,“走吧,送你迴家。”


    徐斯南不動聲色地看著他們離開,心像咕咚一下掉進冰窖裏,一時間隻覺得這冰涼的風格外刺骨了,他的眼睛忽閃了一下,沒人看見是什麽在裏麵,最後,他把頭轉向的黑暗一麵,默默地走了。


    “今天去幹什麽了?”溫羨左手牽著沈璧君,右手拎著一盒剛買的蒸餃,像極了從幼兒園接了孩子迴家。


    沈璧君矮出溫羨一個頭,她隻能蹭在他的肩膀上,懨懨地說,“我也不知道今天是著了什麽道,會去看望徐老爺子,可能我太怕失業了。”


    失業對她來說就是一條產業鏈了,她失業那溫羨也得失業,這樣她該怎麽養她那隻會提筆寫字的千年老妖精?


    “所以,自討了個沒趣?”溫羨倒是很樂意聽她的出糗。


    “豈止,”說起這個沈璧君就氣不打一處來,“老爺子不喜歡我也就算了,怎麽感覺對我充滿敵意,而且你是不知道當時那個情況,他咄咄逼人死咬著我父親的問題不放,我根本就不想提我的父親。他那樣很沒有禮貌。”


    “所以你咬人了?”溫羨在這個時候還不忘調侃她一下。


    “我才沒有。”她作勢打了溫羨一拳,然後眼巴巴地望著他,“你不好奇我為什麽不願意提我的父親?”


    “既然你都說了不願意提,我若再問,豈不是很沒有禮貌。”


    “……”


    沈璧君發現溫羨是越來越能掌握她說話的精髓了,不過,他不過問也好。


    她望著溫羨一直平視前方的臉,在夜色的加持下,更加冷峻立體,些許冰冷的燈光打在他的臉上,讓他看起來越發孤獨。


    沈璧君忽然停下腳步,溫羨不解,也停下來,疑惑地望著她。


    如果說,自己小時候還見過自己的父親,一路成長還有母親的陪伴,那就是很幸運得了,而他一個人孤獨了這麽久,早就沒有了父母親人,不管什麽時候都是孤單冷清的,沒有一個值得守護的人,沒有一個會為他的喜怒哀樂而牽動自己情緒的人,想想還真是讓人心疼……沈璧君在心裏這樣想著,便忽然拚命地踮起腳,仰著腦袋,在他冰冷的唇上輕輕一吻。那就……不要讓他再孤單好了!


    溫羨一時竟沒有反應過來,被沈璧君突然襲擊還愣愣地望著她說不出話來,直到沈璧君想拽著他繼續往前走,他才一把將麵前的人拉迴來,低下頭,反擊似的吻迴去,溫柔地潤濕她的唇,然後一點一點把她吃掉。兩個冷冰冰的人本來就是要相互溫暖的啊,如果這個世界上還有你在的一天,那麽我就會陪伴你一天。


    愛情無論在何時都要進行的啊,開心的一天,沮喪的一天,渾渾噩噩的一天還是元氣滿滿的一天。


    徐斯南迴到辦公室的那一刻,所有人都驚呆了,是他們的救世主無疑了,呂露露終於做迴貼身助理,翻身農奴把歌唱,再也不用對著厲晴方低三下四了,因為厲晴方已經退居二線,副總監的位置也是名存實亡了。


    “露露,你現在可真威風。”沈璧君也跟著揚眉吐氣了,隻要徐斯南一迴來,她就又變成了關係戶,那些人找事的人又開始對她躲避不及了。


    呂露露衝她露出一個勝利的微笑,然後把剛才從徐斯南辦公室拿出來的東西放在她桌上,“喏,這是總監讓我給你的,說是什麽為了上次的事道歉。”


    “哦。”沈璧君會意,其實又不是徐斯南的錯,她也沒必要那麽計較。


    “為了什麽事啊?”呂露露依舊和以前一樣八卦,愣是盯著那個東西看了好久非找出什麽貓膩來不可。


    那是一盒子精致的餅幹,正是醫院外那家她惦記了很久一直沒時間去的甜品店,她還奇怪呢,徐斯南還真是很了解她了。


    她拆開餅幹盒,裏麵放著一張粉色的小卡片,上麵躺著一行娟秀的正楷,“中午下班等我。”


    “喂,要不要這麽曖昧啊。”呂露露算是看透了一切,多半是徐斯南在瘋狂追求沈璧君,她盯著沈璧君看了好久,才嘖嘖感歎,“這身材…還行。這臉蛋兒嘛,標準的瓜子美人臉,平時都沒發現你還有這麽些個魅力,難怪我總覺得徐總監還有溫作家都有些對你傾倒的意思!”


    沈璧君嚇得立馬蓋住餅幹盒子,把那張粉紅色卡片胡亂夾進書裏,然後慌慌張張解釋,“你瞎說什麽,誰為我傾倒了,你好好工作!”


    她決定來個溜之大吉,免得被呂露露給誆騙了去,於是抱著那盒餅幹就往偷偷跑去了茶水間。


    她已經開始心不在焉了,徐斯南這招殺得還真是出其不意,會不會是告白?如果溫羨發現,會不會生氣啊,明明她就是有夫之婦了,這樣關係不明,界限不清的,總招人誤會吧,可偏偏溫羨今天不上班,她就是有心解釋,也不敢電話裏說啊,萬一他突然殺過來,那不是很丟臉?


    “啊!”沈璧君分心到接的熱水燙了手才驚醒過來,趕忙縮迴手,就著旁邊的冷水衝了衝,疼的她直齜牙咧嘴,“沈璧君你真是不爭氣!”


    “你燙著了?”徐斯南一進來就看見沈璧君紅著手,便立馬放下自己的杯子,蹲下去從下麵的小儲物櫃翻出急救箱,“過來給你處理一下。”


    “不用了!”在手被徐斯南碰到的時候,她像觸電一樣躲開。


    徐斯南不解,“怎麽了?”


    “我……”她有些猶豫,“我自己可以處理的。”


    不知道為什麽,她現在根本無法麵對徐斯南,從前可以像哥們兒一樣無話不說,可是現在,在她以為明白了徐斯南的心意後,無論如何都不敢麵對他了。


    “我們……是不是有什麽誤會?”徐斯南終於看到了放在飲水機邊的餅幹,發現了端倪,然後他笑著繼續擠出藥膏,“沈璧君,你不會自戀到以為我約你是因為喜歡你?要跟你表白?”


    “啊?”難道不是嗎?昨天在醫院她就覺得徐斯南的眼神格外不一樣,“沒…沒有啊。”


    沈璧君結結巴巴心虛得很。


    “來擦藥。”徐斯南的臉上依舊是保持笑容的,而且也似乎真的並不是因為喜歡她?沈璧君這才把手伸了過去,“你啊,不會為了這件事走神吧?其實約你是我爺爺的意思,他已經出院了,家裏呢決定聚會一下,他跟我說上次對你真的是多有得罪,決定親自跟你道歉,還說我要是不能把你請去就別迴家了,你說我害怕不害怕。”


    “這樣啊……”沈璧君終於如釋重負,不是表白就好,她尷尬地笑了笑,“那多不好意思啊,其實我也沒放在心上的,還特地請我去。”


    “那你就答應吧,我也好交差。”徐斯南手上的動作很輕,生怕弄疼了她。


    沈璧君算是答應了,點了點頭。


    徐斯南給她包紮好後,自己慢慢收拾整理藥箱,他抬頭看到沈璧君正艱難地開著餅幹盒,就又順手幫她打開了。


    “沈璧君。”


    “嗯?”她嘴裏塞了一整塊餅幹。


    “如果真的是我要跟你表白,你會答應嗎?”徐斯南的動作忽然停了,隻是低著頭,問話毫無底氣。


    沈璧君險些被餅幹噎著,她極力把一口的餅幹渣子咽下去,然後故作豪邁地拍了拍徐斯南的肩膀,“說什麽呢?我以前是你大哥,終身是你大哥啊,雖然現在你已經足夠強大不需要人保護了,但是我還是可以在事業上助你順風順水的。”


    “那就好。”徐斯南勉強地笑了,至少也不能讓自己失落得很明顯吧。


    再明顯,就會變成她的負擔了吧。他不再繼續下去,隻想結束對話而已。


    徐老爺子的宴會是定在本市最豪華的孟氏酒店的,是孟連熹的家族企業,這裏一般都是達官顯貴娛樂的地方,沈璧君還是從孟連熹嘴裏聽說的,進來這裏的人一次性沒個七萬八萬是不能被招待好的。她之前來過一次,是畢業旅行跟著孟連熹來的,免費住了一個星期的豪華套房……這樣說來,她也算得上人生贏家了。


    “晴方啊,來看看這個,徐爺爺給你準備的,喜歡嗎?”徐老爺子一揮手,一個人就拿著一個精致的首飾盒擺在了厲晴方麵前。


    裏麵躺著一顆精雕細琢的透亮深沉的藍寶石,周身都鑲了鑽,閃閃發光,厲晴方開心得不得了,連忙起身捧起項鏈一口一個“謝謝徐爺爺”,甜的很,她拿著項鏈就向自己的媽媽厲夫人走去,撒嬌著要戴上。


    “誒,這個啊要留著待會兒斯南來了,親自給你戴上。”徐老爺子似乎很懂厲晴方,他握了握細節的拐杖,看了看門口,“他應該快來了吧。”


    厲晴方一聽老爺子的建議,簡直樂開了花兒,還故作嬌羞地躲在厲夫人身後小聲說,“還不知道斯南哥哥願不願意呢!”


    “說我什麽呢,我可聽見了啊。”姍姍來遲地徐斯南領著沈璧君剛走到門口,就聽見裏麵的人再說自己的名字,嗔怪著要聽原話。


    “斯南哥哥,怎麽她也來了啊。”厲晴方本來還開心的目光,落在徐斯南身後的沈璧君身上時,才立馬轉了臉色,一臉不耐煩。


    沈璧君倒還沒來得及跟她嗆,徐老爺子就發話了,“這位啊,是我請來的客人,晴方你不是還要戴項鏈嗎?”


    厲晴方心領神會,拿著那條藍寶石項鏈就走向徐斯南,嚷嚷著非要徐斯南給她戴上。


    徐斯南並沒有發覺自己是在他們的計劃中,隻是像從小到大那樣很熟練地幫厲晴方戴上項鏈,還不忘像小時候那樣誇她一下,“小妹真好看。”


    “我都長大了,不許叫我小妹了。”厲晴方心裏可從來不止是希望徐斯南把她當妹妹看待,她希望是作為一個女人。


    喲,是這個橋段啊。沈璧君可是看多了這種場麵,電視劇不都這麽演嗎?他們兩家人一唱一和,全房間的人都是豔羨的眼光,大概就是各種誇他們兩個怎麽金童玉女,怎麽天造地設了,看來徐老爺子請她來,無非就是以為她接近徐斯南是貪圖榮華富貴,給她點顏色讓她長長見識嘍。


    “哎呀,不好意思啊。”厲晴方戴好項鏈,故意往後退了一步,正好撞到了沈璧君的肩膀,還把長長的頭發甩她一臉,“我沒看到這還有個……外人呢。”


    徐老爺子隻是看了一眼,所有的長輩都隻是看了一眼,然後就假裝沒看見。


    “晴方!”反而是徐斯南先兇的,他有些抱歉地看了一眼沈璧君。


    “噢沒事兒。”沈璧君強忍著心中的不悅,看起來笑得可燦爛,誰知道她忽然一伸手,帶到了厲晴方一撮頭發,還往後扯了扯,又假裝委屈和內疚地道歉,“哎呀,不好意思啊厲小姐,我本來隻是想撓癢癢的,沒想到我的手它沒長眼睛,抓著您頭發了。”


    “啊!沈璧君!你就是故意的!”厲晴方氣得花容失色,咬牙切齒。


    沈璧君攤了攤手,表示無奈,“誰還不是呢?”


    她已經打算徹底攤牌了,心裏暗暗咒罵,看來這些所謂的上流社會的教養也不怎麽樣,跟我這個市井小民也一般無二嘛。


    “你這個丫頭,怎麽這麽沒家教!”厲夫人護女心切,見狀就上來指責沈璧君,那嘴角好一派讓人厭惡。


    徐斯南立馬把沈璧君護在身後,給她打圓場,“厲伯母,你別生氣,沈璧君她不是故意的。”


    “她就是故意的啊!”全場被徐老爺子敲拐杖的聲音震住,忽然鴉雀無聲了下來,“她就是沒家教啊。”


    “爺爺!”


    “你住嘴!”徐老爺子連同徐斯南也一起嗬斥了,他拄著拐杖要起身,身後伺候的人上前扶起了老爺子,他麵色很不好,整個人沉著一張臉,像要吃人一樣。


    沈璧君繞過徐斯南,直接站到了徐老爺子麵前,眼神不卑不亢,“哦?我怎麽就沒家教了,願聞其詳。”


    “我調查過你,”徐老爺子一副極其有把握的樣子,“如你自己所說,你的父親在你很小就離開了你,是你的母親把你拉扯大,那麽你的生命裏就沒有完整的家庭教育,而你的父親,離開你們之後,隻會騙財騙色,靠著女人吃軟飯,這種男人的女兒,會是什麽好東西?你來接近我的斯南,不就是女承父業,想一步登天嗎?”


    字字都是極其刺耳難聽的,沈璧君真沒想到,一個所謂的大人物竟是這般的詆毀侮辱一個女孩,還真是林子大了什麽鳥都有,她當然不放在心上,這種話聽到的還少嗎。


    “喲,您比我還了解那個算不上父親的父親,看來真是沒少下功夫啊,您說他什麽都和我無關,隻是您要是覺得我一意孤行不聽勸阻地纏著您的寶貝孫子徐斯南啊,那您大可放心,我的男朋友可不是什麽人都能比的!”炫耀溫羨的底氣,她還是有的,說完她露出一個滿意的微笑,“請問我可以走了嗎?”


    徐斯南呆在原地說不出話來,心裏不是滋味,原來她真的和溫羨在一起了。


    “爸,這是怎麽了……”裏麵正不可開交,外麵還在來人,一個優雅的中年女人挽著一個中年男人從門口進來,看到這一幕都嚇壞了,老爺子好久沒露出這種盛怒的表情了。


    這就是徐斯南的媽媽和繼父了。


    “小南,怎麽迴事啊。”徐湘看起來很溫柔,她不認識沈璧君,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隻好傳遞眼神給徐斯南了。


    徐老爺子迴自己位置坐下,清咳了幾嗓子,指著沈璧君衝徐斯南的繼父說,“沈恆,看看,來看看這個小姑娘你可還認識啊?”


    沈璧君一聽到“沈恆”二字,整個腦袋都嗡嗡得厲害,像是開水沸騰了,這二十多年來,沈恆這個名字本來早早就消失的無影無蹤了的。她猛然迴過身,眼前的男人正是在醫院門口擦肩而過的那個,難怪,難怪她會覺得這個人很熟悉,像是很久之前在她生命裏出現過的一個人,沈恆的眼裏也淨是震驚,他望著沈璧君,嘴不停顫抖,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憋了很久,他才結結巴巴地開口,“君……君君嗎?”


    “沈恆……”徐湘緊張到握緊了兒子的手,一臉擔憂。


    徐斯南把媽媽摟在懷裏,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和她對視了一眼,示意她要放鬆,可他自己何嚐不是更緊張?他緊張地望著沈璧君,望著沈恆,多希望這一切,都是一場誤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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