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淳望舉起酒瓶,喝了一口,問道:“什麽酒?”


    “竹葉青。”媯龜年瞥了他一眼,一絲懷疑從眸底掠過,“與貴妃沒有關係?”


    “為什麽要有關係?”曹淳望不解地看著媯龜年,“莫昆昦殺的是蕭歲寒,結果卻傷了他的二兒子。”


    “那十七年前慈淨寺那場大火呢?是不是貴妃娘娘幹的?”


    媯龜年絲毫不給老太監思考的機會,咄咄相逼。


    “酒夠烈的。”曹淳望心中一驚,隨即恢複正常,他把嘴裏酒漱漱口才咽下去,以便掩飾他那驚慌的神色,“比送進宮裏的酒烈多了,太辣!”


    他似乎沒聽見媯龜年提的問題,背靠牆壁,雙膝並攏,提到胸前,轉頭盯著媯龜年看,那種眼神像是不認識他似的。


    “這場遊戲不會持續太久了。”老太監心想。


    “媯龜年,我不明白,你為什麽要把這種事往貴妃娘娘身上扣呢?”


    “少囉嗦,迴答問題!”


    媯龜年眼睛睜大,盯著老太監,麵色凝重而嚴厲,能看出來他有些不耐煩,變得越來越急躁起來。


    “皇帝指派京城府衙與大理寺精心調查了兩個多月,沒調查出什麽,最後得出結論是蠟燭引燃的火災。案卷就存放在府衙的架格庫裏,這會兒多半成了蠹蟲的食物。”


    老太監輕描淡寫地說著,卻不是媯龜年想要聽的。因為曹淳望說的這些事實,整個京城人都知道,他一個朝中大臣又豈能不知,他想聽蠟燭背後的故事。


    死了一個皇帝最寵幸的娘娘和慈淨寺那麽多比丘尼、香客,到最後卻不了了之,這裏麵沒鬼才怪呢?


    “曹淳望,即便是火災,卻怎麽一個人都沒逃出來,你信嗎?”


    “我當然不信!”


    迴答得如此幹脆利落,竟讓媯龜年直愣愣地半晌說不出話來。


    “那你告訴我這裏麵的內幕?還有與貴妃娘娘有沒有關係?”


    “媯大人,那你可難為咱家了。我一個閹人,怎麽會知道府衙查案的事?你應該進宮,一是問皇上,這裏邊有沒有內幕,內幕是什麽?二是問貴妃娘娘,這事與她有什麽關係?”


    老太監說完,把手腕鐵鏈弄得嘩啦嘩啦直響,用挑釁的眼神看著尚書大人。他現在已經吃飽喝足,就等著最後時刻的到來。


    “你不說廢話嗎?”


    氣得媯龜年跳過去,照著曹淳望腳下的木盤飛起一腳,眼疾手快的老太監一把抓住酒瓶,踢飛的是木盤和那個空了肉盤,在牆上打了一個轉,墜在牆角,掉進溢出的排泄物裏。


    媯龜年一看自己沒得逞,第二次飛起一腳,糞桶被踢翻,肮髒齷齪奇臭的糞便撒了一地,滲進稻草裏。


    老太監盡可能移動鐐銬,遠離汙物。但嗆人的臭味卻讓他睜不開眼睛。


    “該死!”一時之間,他的怒意猛地冒上來,他想吐那個雜碎口水卻夠不著,隻能氣之以極地罵道,“媯龜年,你會遭到報應的。”


    “曹淳望,我不是威脅你,你如果再敢戲弄我,我讓你爛在糞便裏,變成蛆蟲。”


    “我可不想死在這肮髒汙穢的牢房裏。媯龜年,給我換個牢房,我就告訴你所要知道的秘密。”


    盡管曹淳望往門口運動,但鐵鏈就那麽長,汙穢之物已經順著稻草縫隙緩慢地侵入過來。如果曹淳望想躺下,腿腳就得搭在汙穢上。即便不躺,用不上半個時辰,曹淳望就得站在汙物上了。


    媯龜年看著曹淳望那萬般焦慮的神情,心裏一陣陣高興,他似乎尋到了能製服這個老東西的法寶。現在急得是老太監,不是他。


    他想,此時正是逼迫這個老東西屈服的最佳時機,早知道老東西怕髒,早把糞便潑他身上了。


    “曹淳望,告訴我,我想知道的,立馬給你換牢房。”


    “是莫昆昦領人幹的。”老太監脫口而出。


    曹淳望不假思索地說完,使勁閉上眼睛,把臉轉向門口,但轉臉前仍不忘喝上那麽一口,仿佛酒味除臭。


    “什麽!”媯龜年瞪著難以置信的眼睛想去抓曹淳望的衣領,卻不料被濃重的臭味逼退,“你是說十七年前慈淨寺慘案是莫昆昦幹的?”


    “那個時候,大契鐵騎被蕭家軍完完全全地趕出了朔北,幽雲十六州完全被大周國控製,漠北之王莫昆桑都一直耿耿於懷,遂派遣義子莫昆昦帶人南下京城找機會刺殺柴皇帝,哪裏知道大周國皇帝與莫昆桑都生活習性根本就不一樣。莫昆桑都馬上馳騁整個漠北,而大周國皇帝卻深居簡出,待在皇宮根本不出來,莫昆昦也進不去。時間一長,莫昆昦擔心他帶來的這些人暴露身份,便撤了出去。或許在撤離之前,他們得到了淑妃娘娘在慈淨寺求子這個絕密消息,結果就不用我說了。”


    “你還想騙我?”媯龜年吼道。


    他根本就不相信是莫昆昦帶人做下了慈淨寺案子。


    “你不信,那我無語了。”


    曹淳望喝了一口酒,像是很無奈地把臉朝向牆,讓潮濕的空氣擠走那臭哄哄的濁氣。


    “大周國與大契開戰的那幾年,整個國人人心惶惶,都在防範大契人。凡是發現說話口音帶有漠北腔調,那都能當作大契國派來的探子抓起來。莫昆昦帶了那麽多人來京城刺殺皇帝,又怎麽能不被國人發現,他們可能連東京城的大門都進不來。”


    老太監扭頭輕蔑地瞟了一眼媯龜年,滿眼都是看不上的神色。


    “媯龜年,你雖然貴為當朝二品大員,但你太孤陋寡聞了,你應該多讀些稗官野史和奇聞軼事的書,充實自己的知識量。”


    “老東西,明說!”


    媯龜年有點氣急敗壞,早已經顧不得仁義道德了。


    “莫昆昦是莫昆桑都收養的義子,他的父母是大周國朔北邊民,死於戰亂。他帶領的那些人是‘骷髏團’組織中的精英。骷髏團組織,沒聽說過吧!”曹淳望那老邁的嘴角扭出一個嘲弄的微笑,“他們的祖先是大契人,他們身上流的是大契人的血,但經過幾代人的更迭,他們早已經變成了地地道道的大周國百姓,可他們骨子裏做夢都想把大周國變成大契國的屬國。由這樣一些比大周國百姓都百姓的人組成的骷髏團,恐怕就是站在你麵前,你都認不出來,除非他手持利刃要殺你。而恰恰相反,他們輕易不殺人,更不輕易露麵,像蟬一般,蟄伏在大周國境內沒有一點點動靜,蹤跡都不可尋,就像大海撈針一樣。”


    聽得媯龜年有點毛骨悚然的感覺,牢房居然跟冬天一般寒冷徹骨,頓覺膽汁湧到喉嚨,就差張嘴嘔出,他變得有點緊張和陰鬱。


    這故事也太可怕了,他簡直難以懷疑其真實性。


    那個時候,他還年輕,剛剛進入仕途,不太可能知道骷髏團這麽絕密的消息。可眼前這個老東西,他是怎麽知道的呢?


    “曹淳望,你又是怎麽知道這些消息的?”


    很顯然,聲音中依舊透出一絲懷疑。


    “我年輕人時在司設監當差,專門管理皇宮文書、檔案什麽的,記得皇帝曾經收到京都府衙密報,那上麵寫的就是我剛才說的這段話。而且就是因為這段話,皇帝給京都府衙下了密詔,要求京都府衙以蠟燭燃盡失火為由,給慈淨寺案子結案。死的是皇帝妃子,連皇帝都不追究了,關別人何事?所以,這個案子即便是有人覺得蹊蹺,也沒人再關注了。”


    曹淳望一直朝著牆壁的嘴古怪地扭動一下,掠過他這一生中最詭異的笑,他相信距離自己僅幾步之遙的那個蠢貨沒看見。


    合情合理,說得頭頭是道,像是那麽迴事,但媯龜年覺得當時年輕氣盛如日中天頗想建立一個強大國家的柴皇帝,不可能就這麽算了,這與大契人騎他脖頸上拉屎有分別嗎?沒有?既然沒有,他又怎麽能忍氣吞聲,咽下這等恥辱?


    他應該立馬與大契開戰,血洗恥辱才對。


    一陣沉寂突然籠罩了牢房,好似暴風雨前的寧靜。


    曹淳望看見那個蠢貨略微有點肥厚的粉紅嘴唇,總是惡心人似的往上撅,知道他在思考自己說的話裏麵有幾層水分。


    “老東西,你竟然還敢欺騙我?”媯龜年用手指著曹淳望的鼻尖,尖利地吼道,“你信不信,我這就讓人把你捆起來,扔進糞裏,讓你渾身上下爬滿蛆蟲?”


    “哎喲,我的尚書大人,我又怎麽欺騙你了?”


    說著,曹淳望舉起酒瓶又喝了一口酒,嘴裏不斷有酒氣唿出,減弱了臭味。


    “當今聖上有上古三皇五帝之相,雄才大略,氣度恢宏,傲睨萬物,氣吞山河,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麋鹿興於左而目不瞬,昂霄聳壑,又怎麽會被幾個毛賊嚇住,草木同腐?”


    媯龜年雙手高舉,慷慨陳詞,仿若他是最了解柴皇帝的大臣。


    老太監耐心快耗沒了,瓶中酒已經見了底。


    “媯大人,你是隻知其一,不知其二啊!”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玄幻之異世悍皇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盛夏飄雪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盛夏飄雪並收藏玄幻之異世悍皇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