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時分,在大殿內聽經講佛的僧人齋客陸續走了出來,這會天邊已暗了下來,山間升起薄霧,烏雲密布,天空陰沉,黑壓壓的烏雲像一個龐大無比的幕布,正在向這座宏偉古樸的寺廟拉攏。


    陸芷菁走向陸母,拉著陸母的手道:“娘,看樣子要下雨了。”


    陸母抬頭看了看天空,“估計是場大雨。”


    語氣有些擔憂,自己這女兒才痊愈不久,這寺中環境簡陋,要是受涼了該怎麽辦?


    “大雨濕了路,這幾日便下不了山了。”


    然陸芷菁擔心卻是今日見到錦衣衛辦案的事情,本想用完午飯便跟娘說明情況下山的,但遇上下雨天別說現在走不了,就是明後天也難說。


    陸母似是看出女兒有別的顧慮,便問:“怎麽了?”


    陸芷菁想了想,便也沒隱瞞,把今日見到錦衣衛的事情和藺奎的提醒都說了出來,但隱瞞了撞鼻子和送藥膏的事情。


    陸母蹙眉,視線往後山的方向看去,錦衣衛出現的地方必然是有大案發生,如今又遇上這種黑雲壓城的天氣,總覺得不是好兆頭。


    等母女倆到了寺中安頓的地方,豆大的雨點從天而降,打在窗欞高簷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兩人的屋子相連,陸母拍拍她的手,“如今這天氣想要下山也不能了,不如今晚芷菁和我一起睡如何?”


    屋內陳設簡單,就連床榻也不大,兩人睡怕是有些勉強。


    陸芷菁笑道:“我又不是三妹妹,女兒不怕打雷的。”


    陸母也跟著笑了笑,“我倒是希望你和鳶鳶那丫頭一樣,一到下雨天就撒嬌要黏著我睡。”


    “要是我也黏著娘,那爹他一個月怕是得天天睡書房。”


    “……睡書房你爹也沒有怨言。”


    隻要姐妹二人可憐巴巴的望著陸父,陸父那鋼鐵堅硬的心瞬間就軟化了。


    陸芷菁微微抿嘴輕笑,是沒有怨言,但沒說高興啊。


    沉悶的氣氛突然散開了,陸母寵溺的用手指點了點她的頭,“等會先午憩一下,下午你便留在這房裏,娘一人去大殿聽經講佛就好。”


    “好。”


    既然下不了山,隻能一切照舊,藺奎既然帶了話,說明大殿這邊是安全的。


    淅淅瀝瀝的雨聲並不能讓人好好休息,她輕聲喚了一句外麵守著的聽雨。


    好一會沒動靜。


    陸芷菁以為是雨聲太大,既然睡不著便試著繡帕子吧。


    她雙腳剛穿上繡鞋,便聞到一股奇怪的味道,一抬眼就注意到窗戶紙上有煙霧正在蔓延……


    是迷香嗎?


    陸芷菁雖然是大家閨秀,但這種下三濫的東西她也聽說過一些。


    她本能地察覺到危險,連忙拿帕子捂住口鼻,正要去打開窗戶通風唿救。


    突然身子一軟,跌倒在地。


    “救命——”


    有氣無力的聲音掩蓋在雨中,同時人也失去了意識。


    這時,房門被人從外麵打開,進來一個穿著僧服的男人。


    ……


    雨勢漸漸小了許多,從大殿內出來的陸母總覺得有些心緒不寧,身旁的夫人和她說話也有一句沒一句的迴。


    “夫人…”


    聽雨未打傘便跑了過來,衣裳和頭發都被雨水打濕,整個人不僅顯得狼狽還焦急慌張。


    這會正是各位夫人剛聽經出來的時候,聽雨如此冒失的跑過來,周圍夫人眼神都變了,貼身丫鬟如此慌張,主子必定發生了什麽大事。


    各位夫人都停下了腳步,等著看戲,畢竟那位定國公府的二小姐,規矩禮儀是世家典範,琴棋書畫更是樣樣精通,處處壓自家女兒一頭。


    要是發生了什麽,這名聲……


    聽雨意識到什麽,連忙收了收臉上的情緒。


    陸母袖子裏的手握緊,總覺得事情不簡單,問:“何事如此慌張?”


    陸母整顆心突然提了起來,這麽多人看著,她要是不問這一句,隻會讓人以為心裏有鬼,到時候還會跟去她住的地方看熱鬧,陸母太清楚這些人了。


    她知道聽雨一貫沉穩,知曉輕重。


    “夫人,小姐她……”聽雨突然改口,“小姐又著涼了,而且還發著熱,奴婢實在擔心,夫人快過去看看吧。”


    陸母袖子裏的手鬆了些,然心裏的擔憂隻增不減。


    聽雨說話帶著哭腔,如此說法倒也解釋的通剛剛為何如此不知規矩了,原來是擔心自家主子啊。


    在場的夫人也都知道定國公府二小姐反反複複病了一個月的事情,當初定國公半夜還進宮請了皇上禦用的太醫韓院正,定國公夫人這次帶著女兒過來寺廟就是為了祈福的。


    周圍的夫人立馬露出一副關心的表情,陸母簡單點頭算作迴應便帶著丫鬟走了。


    陸芷菁醒來時,發現自己倒在一個寒冷的山洞裏,隻有一根燭火照亮著,她先是檢查一下自己身上的衣裙,雖然濕了大片,還沾染了些泥土,但衣裳卻完好。


    心裏鬆了口氣的同時開始打量周圍的環境,地上的泥土濕濕的,唯有自己躺著的地方鋪陳著枯黃雜亂的茅草。


    唯有洞口那邊隱隱有男人的說話聲,她抿了抿唇,外麵下了雨,她估計自己應該還在碧山寺附近。


    四肢冰冰涼涼,腹中饑餓,她撐著地緩慢站起來,突然皺起了臉,手下意識的往右側膝蓋摸去,怕是被人弄上這裏來的時候磕傷了。


    本想察看一下,但這種隨時都有危險的地方陸芷菁還是決定不看了,忍著痛緩緩的往洞口說話聲走去。


    洞口處其中一大胡子男人道:“裏麵那位一看就是官家小姐吧,有了她,我們手裏就有人質。”


    另外一人輕哼一聲,“隻希望她爹的身份夠高,不然隻會是累贅。”


    “累贅倒不至於,大不了殺了。”身上穿著僧服的假僧人道:“不過,她身邊的丫鬟有點功夫,我猜她應該是哪位武將的女兒。”


    “武將?”


    “京都大戶人家的小姐都不會習武,就連身邊的丫鬟也不會,但武將家的丫鬟卻不同,多少會些防身的招數,這樣來突出武將的與眾不同。”


    大胡子男人輕“嘖”了一聲,“等何老三迴來不就知道了,丟了一個官家小姐,那些貴夫人不可能不慌了心神。”


    假僧人點頭,他之所以沒有殺了那丫鬟隻是打暈了她,為的就是這點。


    隻有寺廟亂了,他們才有機會搏一搏。


    這破地方,他們一天都不想待了。


    聽著外麵的說話聲,陸芷菁知道自己的身份不能暴露,否則隻會更加麻煩。


    ……


    看著房裏留下明顯屬於男子的濕腳印陸母唇色發白,她的女兒……


    但卻極力保持冷靜,不能慌,多耽誤一點時間芷菁就多一份危險。


    陸母閉了閉眼,一手撐在桌子上,“陸豐!”


    陸豐恭敬站出來。


    陸母道:“你挑兩個武功高一點的侍衛連夜下山通知國公和易琛,剩下的人秘密去往山上找,要是有人問起,就說…配合錦衣衛辦案。”


    陸豐沒有絲毫猶豫,應了一聲“是”。


    “等等……”


    陸豐剛轉身又停了下來,陸母繼續道:“再帶個知根底的大夫上山。”


    畢竟聽雨已經跟眾人這般說了,做戲必須要做全套。


    女兒的名聲陸母不敢賭。


    等陸豐離開,聽雨立馬跪下道:“夫人,奴婢…奴婢去找您的路上遇到了錦衣衛的李若,他看奴婢慌慌張張的便堵著問了幾句,奴婢擔心會損了小姐的名聲不敢如實說,但他好像猜到了一些。”


    當時李若大驚失色的跑了,聽雨反應過來人已經不見了。


    陸母猛然睜開眼看向聽雨,如果那個李若嘴不嚴,那她現在所做的一切都白費了。


    “你怎會認識錦衣衛的人?”陸母問。


    聽雨也不敢隱瞞,連忙把下午小姐撞鼻子的事情和送藥的事情都說了。


    陸母眉頭越皺越深,隻希望藺奎能看在國公和易琛的麵子上,不會如此魯莽。


    ……


    “我知道你醒了,別跟老子裝了。”依舊穿著僧服的男人居高臨下的看著躺在草堆上裝睡的人,他情緒有些暴躁。


    如此大的雨,山上搜索的錦衣衛不減反增。


    陸芷菁見此,隻能睜開眼睛,察覺到男人的打量,陸芷菁全身上下都不舒服,驚得忙往牆角退去。


    她蹙眉盯著他,開口時聲音有些沙啞:“你是誰?為何要抓我?”


    僧服男人輕笑一聲,沒迴答她的問題,“不簡單啊,失蹤四個時辰了,你的家人倒是沉得住氣。”


    至今為止,寺中一點消息都沒傳出來,世家主母確實不簡單。


    這也說明,這個女人的身份肯定不尋常。


    陸芷菁明白他話中的意思,娘肯定為了保全她的名聲壓下了此事。


    “說吧,是自己交代還是老子在你臉上劃上幾刀。”僧服男人突然一把拉過她的衣襟,鋒利的匕首抵在她的臉上,臉上盡是兇狠和毒辣。


    陸芷菁慌的唇色發白,害怕的閉上了眼睛,卻沒發出一個聲音。


    “不怕嗎?”


    如此近的距離,這才看清她的臉,倒是難得一見的絕色,他的目光突然變得猥瑣淫邪,拿著匕首的手突然扯開她的衣襟,“我還沒有嚐過官家小姐的身子呢,何況還如此……啊……”


    陸芷菁不知道從哪裏摸到一塊石頭,想砸他的頭卻失了準頭砸在他的鼻子上。


    也在掙脫間,僧服男人的匕首劃傷了她的脖子,好在口子不大,陸芷菁看著捂著鼻子大怒的男人連忙起身要逃。


    “你個賤人!你以為你逃得了嗎?”僧服男人氣急,當即就撿起地上的匕首大步追了上去。


    “去死吧!”


    就在陸芷菁覺得自己要死在這裏的時候,突然被拉入一個懷抱,被人緊緊的護在懷中,隻聽刀劍碰撞了兩下便沒了聲音。


    察覺到懷裏的人在顫抖,藺奎的心抽了抽,他語氣盡量溫和,“別怕,沒事了。”


    別怕二字落入心中,陸芷菁這才感受到一點溫暖,顫抖的身子漸漸平靜了下來。


    她緩了一會,急忙退開了身子,來人手中提著劍,刀尖上還滴著血,大雨將他渾身淋得濕透,順著飛魚服往下落。


    “藺大人?”陸芷菁還有些恍惚,剛剛那個懷抱就像爹爹那般寬厚安全。


    藺奎看了眼衣襟微開的陸芷菁,淩厲的目光又掃過已經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男人,握了握手中的劍,他忍著怒解下自己身上的披風。


    僅一下的功夫,披風便裹在在陸芷菁的身上。


    陸芷菁反應過來低下了頭,她拉緊身上的披風,慘白的臉更加白了。


    外麵傳來李若的聲音,“藺大人。”


    腳步聲越來越近,藺奎大聲道:“站住,你們先把人押迴錦衣衛,我稍後便到。”


    腳步聲漸漸遠去,陸芷菁咬著嘴唇的牙齒鬆了開來,小聲的道謝,“謝謝你。”


    謝謝你保全了我的顏麵。


    少一個人看見她如今這麽狼狽的一麵。


    女子名節最為重要,何況她還是被人迷暈綁來的,不然,這京都城她怕是待不下去了。


    藺奎僵硬冰冷的臉細微的動了動,從袖子裏拿出一條帕子和傷藥幫她包紮脖子上的傷口。


    陸芷菁一愣,沒想到他竟然如此細心,京都城人人都說他麵冷心也冷,沒有半分情分可講,是個惡煞。


    藺奎自小父母皆亡,能任錦衣衛指揮使全靠他雷霆手段才坐上這個位置,京都大大小小死在他手裏的官吏不知幾何,少有人能從他手裏活著出來。


    但陸芷菁知道,那些官吏,不是貪官就是反賊。


    兩人靠的很近,近的可以聽見彼此的唿吸聲,她抬頭時嘴唇差點碰到了他的下巴。


    氣氛突然曖昧起來,藺奎輕咳一聲,他背過身子去,“你整理一下,我便送你迴寺中。”


    陸芷菁看著他的背影,視線落在他紅了的耳根子上時,連她自己都沒發現嘴角微微上揚。


    “嘶……”


    緊張的情緒突然散開,右腿的疼痛都明顯了起來。


    藺奎猛的轉過身子,低頭看向她手摸著的膝蓋,眉心一擰,忽然一撩衣袍,單膝在她麵前跪了下來。


    看到衣裙上沾染不少的血,他立馬撕下自己的衣擺,卻仰起頭看她,“我身上帶了傷藥……”


    隻是要撕開褻褲,藺奎得先征詢她的同意。


    畢竟這個地方不比脖子,她那點力道肯定是不行的。


    陸芷菁看到他一個錦衣衛指揮使竟然如此不拘小節在她這個小女子麵前單膝跪著,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我沒事,下山之後再包紮吧。”


    她今日在他麵前已經夠狼狽了。


    藺奎沒起,“那我背你下去。”


    陸芷菁,“……”


    “我背你下山更快,下雨山路更滑,你的腿也不會加重受傷。你自己走的慢不說,加重了傷勢,以後會變成瘸子。”


    冷冰冰的藺奎頭一次耐心的給人解釋這麽多,甚至還誇大了危險。


    她又不是三歲小孩,但見他堅持,大有自己不答應便不起的架勢陸芷菁眼角抽了抽。


    明明就是個固執的家夥!


    哪裏心冷了!


    被背出山洞的時候,天空還下著淅淅瀝瀝的小雨,藺奎背著她,她手中撐著傘。


    雨天的山上蒙蒙亮,她不確定是清晨還是傍晚。


    “已經是第二天早晨了。”藺奎一步一個腳印,穩穩的背著她下山。


    陸芷菁一手放在他肩膀上,盯著他的側臉看,“你是不是也在山中找了一晚上?”


    陸芷菁沒說找誰一晚上,是找她還是找那群逃犯?


    藺奎低低的“嗯”了一聲。


    從李若告訴他陸芷菁失蹤了,他便猜到了逃犯的意圖,原本等著天亮讓人自投羅網的,毅然決然的搜山了。


    他擔心她害怕,更擔心她受寒,她本就大病初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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