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紫宸殿的大門,沈君樾坐上禦輦,一旁的趙全看了一眼心事重重的帝王,小聲道:“皇上,韓院正在禦書房等著您……”


    沈君樾眉宇間的愁容還未散開,手指輕輕落在禦輦的扶手上,輕輕歎息一聲,“走吧。”


    趙全甩了一下拂塵,“起駕。”


    禦輦離開了紫宸殿,聽琴的身影進了寢殿,拉開床幔笑著說:“皇後娘娘,皇上去禦書房了。”


    原本閉著眼睡覺的陸芷鳶卻立馬睜開了眼睛,主仆倆相視一笑。


    要是以往沈君樾一定能察覺到陸芷鳶未睡著,隻是裝睡而已,但今天被聽琴一句有喜了弄得亂了心緒,所以他才沒了以往的警覺。


    “韓院正可是已經在禦書房候著了?”陸芷鳶問。


    聽琴點頭,“奴婢看到趙公公給韓院正使眼色了,但為了確保奴婢還是跟上去看了,韓院正從紫宸殿離開便直接往禦書房而去,一直未離開。”


    “看來我的猜測沒錯,陳忠呢?”陸芷鳶攏了攏衣裳從床榻上下來,一邊穿外衣,一邊笑眯眯問道。


    聽琴笑著給陸芷鳶梳妝,等插上最後一支鳳釵便道:“娘娘放心,奴婢說娘娘想在院子裏做個秋千把他支去內務府了。”


    陸芷鳶看了一眼銅鏡中的自己,挑了挑眉道:“走,本宮該上場演戲了。”


    聽琴輕輕一笑,扶著陸芷鳶起身。


    沒一會,主仆倆便出了紫宸殿坐上了風輿,徑直往禦書而去。


    禦書房內,韓德海戰戰兢兢的等著,距離上次如此緊張的時候已經過了一個月了,上次皇上未喝藥茶,原本以為偶爾一次不會如此巧……


    偏偏他們的帝王就是如此厲害!


    一次就中了!


    前天他才給皇上一劑定心丸,沒想到今天皇後娘娘就出現了孕吐的症狀,這……這不是砸了他太醫院院首的招牌嗎?


    連個滑脈都把不準!


    沒多久,殿外傳來了問安聲,韓德海精神一振,跪伏在地上,聽見那愈漸走近的腳步聲從他身旁走過,徑直往龍椅去。


    “起來吧。”沈君樾坐在龍椅上,往下掃了一眼,淡淡道。


    韓德海這才起身,後背都已經沁出了薄汗,想開口但一時又不知說什麽。


    帝王就坐在上麵,微微垂著眼皮,也不知在想什麽。


    殿內安靜了許久,沈君樾的聲音終於傳來。


    “朕記得前天你把脈的時間並不長,那時恰好圓圓進來了,之後你便沒機會再診脈了,你確定自己探準了嗎?”


    沈君樾懷疑是不是韓德海沒診出來了?不然怎麽解釋剛剛的情況?


    才一個月,脈象淺不說還不穩,探不出來也正常。


    要怪隻能怪他自己不小心。


    對於鳶鳶懷孕他自己都不知道這會兒是什麽心情?有害怕也有期待。


    韓德海一愣,腦海裏重新想了想當天的情況,前天是正常給皇後娘娘請平安脈的日子,距離上次過去也已經一個月了,要是懷孕,脈像或許很淺,但多多少少可以診出來一些,但那天診脈時滑脈的跡象他並未察覺到分毫。


    但到底才一個月,為了保險起見,他本想多探一探,太子殿下便從外麵跑了進來,一頭便紮進皇後娘娘的懷裏。


    之後他便沒機會再診脈了,雖然時間不長,但依著他三十多年的醫術不可能分辨不出滑脈。


    這些他可以在心裏想,卻不適合現在說出來,畢竟他前天給了皇上一劑定心丸。


    而且他現在也無法解釋皇後娘娘聞到葷腥便嘔吐之狀。


    韓德海猶豫著說了一句話,“微臣……微臣探準了……”


    “嗯?”沈君樾盯著他看了一會,問道:“那今日這又是為何?”


    韓德海,“……”


    趙全看了一眼禦座上坐著的帝王,斟酌了一下才開口,“皇上,皇後娘娘是出現了孕吐之症,但具體還是應該讓韓院正再把一次脈更為穩妥。”


    趙全雖然這樣說,但心裏已經有七八分數了。


    “奴才知道您不忍皇後娘娘再經曆生產之苦,但皇後娘娘一心盼著有個小公主,若這次真有孕,也是滿足了皇後娘娘的期盼。”


    想到用膳時鳶鳶眼中的失落,沈君樾也有些動搖,但生沈圓圓的情形他還記得,兩者之間不斷的掙紮著……


    但鳶鳶要是真有了,他自然會讓鳶鳶生下來。


    “就怕還是個沈圓圓!”


    趙全和韓德海,“……”


    這是繼子憑母貴之後,又來了個重女輕男!


    是皇子還是公主的事情還真的就說不準,皇後娘娘想要湊個好字,而且皇上也明顯更想要個公主,要是這一胎真是個皇子,皇後娘娘怕還是會遺憾……


    如此,皇上隻怕更為難。


    這邊三人又陷入糾結之中,而門外陸芷鳶卻示意眾人不要出聲,“你們該幹什麽便幹什麽,本宮自己進去就行。”


    “是。”小夏子抬手擦了擦汗,總覺得皇後娘娘今天不簡單。


    陸芷鳶讓其她人等在外麵,就她和聽琴緩緩的走了進去。


    “皇上,微臣給皇上調配的藥茶裏有一味藥已經用完了,要是還要繼續喝,微臣還得提前做準備。”


    畢竟皇後娘娘這脈象還未確定,要不要繼續喝還得看皇上的意思。


    站在拐角處的陸芷鳶聽到韓德海的這一問卻是放緩了唿吸,若他不喝了,她這出戲演不演都可以。


    就算現在她還未有喜,隻要沈君樾不喝那避孕的藥茶了,她有孕也是早晚的事情,到時候等他發現被騙了,她已經真有孕了。


    他還能如何?


    沈君樾又是沉默了一陣,最終單手撫了撫額頭,“要是鳶鳶這次真有喜,朕喝那藥茶可會對鳶鳶不利?”


    韓德海道:“皇上放心,藥茶是有避孕之效,但微臣調配的藥茶也隻對男子有用,並不適用女子,所以對皇後娘娘的身體並不會有任何損傷。”


    “那便先準備著吧。”沈君樾道。


    “哐當”一聲響,讓大殿內的三人同時看向聲音發出的方向。


    心裏皆是一驚。


    沈君樾一抬眼,就撞上鳶鳶那如琥珀般幹淨的眼滿是震驚,她一手捂著嘴,不可置信的搖了搖頭,看見他的視線時下一瞬間便移開了眼睛,賭氣般的不看他。


    他的鳶鳶都聽到了!!


    沈君樾瞬間慌了,起身的那一刻撞上了桌角,差點把禦桌給撞翻了,根本顧不上疼,他在殿內便施展了輕功,一把抱住了含淚要往外跑的鳶鳶。


    “鳶鳶,別走。”沈君樾輕輕喊了一句,抱著她掙紮的身子。


    陸芷鳶眼眶紅紅的,眼淚也一顆一顆的往下掉,偏過頭低聲啜泣。


    站在後麵的聽琴一時都不知道皇後娘娘這是真哭還是演的了,她家皇後娘娘什麽時候演的這麽好過?


    什麽時候有了眼淚說來就來的委屈感?


    連她看著都跟著要哭了。


    沈君樾更加急了,手忙腳亂的抱著她的身子往裏麵帶。


    趙全和韓德海見此立馬退到一旁讓開了路,接著便轉身退了出去,趙全走時還不忘拉上呆愣著的聽琴。


    沈君樾心疼極了,打橫抱著陸芷鳶往龍椅而去,讓她坐在自己的腿上,她哭的跟個貓似的,上嘴唇咬著下嘴唇,沈君樾都能看到留在上麵的牙印。


    他抬手給她擦眼淚,一邊用手撫開她的嘴唇,“鳶鳶莫傷害自己,要是氣便咬我可好?”


    一邊阻止她咬,一邊低低地溫聲安撫道“別哭,是我的錯,鳶鳶咬我就好,別傷害自己。”


    她緊緊咬著自己的嘴唇,那哭聲帶著隱忍,帶著脆弱,聽的沈君樾更加不是滋味。


    他寧願她大聲的哭出來,也不要她哭的如此委屈傷心。


    “是我的錯,我不該背著鳶鳶喝那避孕的藥茶,更不該在明知鳶鳶一心盼個女兒的情況還喝那藥茶。”沈君樾捧著她的臉看著她,溫柔地碰了碰她的眼尾,聲音輕得像是生怕弄碎了什麽似的。


    陸芷鳶低著頭不願看他,腦海裏想的全是傷心事,悶悶的聲音從她口中傳出。


    “藥茶是避孕的,你卻騙我說是提神的,你騙我!”


    “還騙了我三年多!”


    說到最後,陸芷鳶自己也不知道是真委屈還是演的委屈,反正心裏就有些不是滋味,雖然知道沈君樾的出發點是為了她,是心疼她。


    但想想這三年多的期盼,一次次的落空,最後她埋進沈君樾的懷裏低低的哭了起來。


    沈君樾抱著她,手一下又一下的拍撫她的後背,“我不是故意騙鳶鳶的,隻是那會你剛生產完不久,韓德海說女子生產完最好修養一年兩年再有孕,這樣對鳶鳶身體更好,我又不忍鳶鳶喝那避子湯藥,所以才讓韓德海配了藥茶給我喝。”


    見懷裏的哭泣聲小了許多,沈君樾接著道:“後麵我本打算跟鳶鳶說的,但我一提有沈圓圓一個也很好你便不高興,所以我才自作主張喝到現在。”


    聞言,剛剛冒出來的那點委屈漸漸散了開來,陸芷鳶始終記得今日她來這裏的目的。


    就是讓沈君樾給她個女兒。不再背著她喝那避子藥茶。


    她吸了吸鼻子,聲音帶著些鼻音,“我不高興你便一直瞞著我了?要不是我今日撞見,你是不是打算瞞我一輩子?”


    “你知不道我盼個女兒盼了多久?明明你自己也想要個女兒的,但你就不給我。”


    陸芷鳶委屈的控訴,說最後一句的時候還帶著小孩子氣,用自己的腦袋撞了撞他的胸膛。


    是的,是撞!不是蹭!


    沈君樾抱著她的身子,還擔心自己的胸膛太硬弄疼了她,抬手微微拉著她的腦袋,聲音裏漸漸帶了些沉重。


    “瞞著鳶鳶是我欠考慮,鳶鳶要打要罰我都認。但我要說明一下,不是不給鳶鳶一個女兒,是我害怕。”


    “鳶鳶生圓圓時受了很多罪,至今我都記得從產房裏麵端出來的一盆又一盆血水,還有鳶鳶生產完整個人臉色蒼白無力的樣子。鳶鳶,生產不僅僅是受身體之疼,還有許多不確定的危險,我不敢讓鳶鳶再冒險。”


    他想要鳶鳶好好的,比起孩子,他更在乎鳶鳶的安危。


    或許他這樣不是一個好父皇,但比起孩子,他的心總是偏向鳶鳶。


    聽到頭頂上傳來的聲音帶著些害怕,陸芷鳶撞他胸膛的動作停了下來,雙手環著他的腰,小臉在他胸前拱了拱,但依舊沒有抬起頭去看他。


    沈君樾不鬆口,陸芷鳶隻好直接表達自己的意圖,隻是語氣比剛剛軟了許多。


    “我想要個女兒,而且我的身體挺好的。”


    雖然女子生孩子確實是挺危險的,不過她倒是覺得自己的身體還好。醫術上有韓德海把脈照顧,膳食上有常嬤嬤,而且自從她生完沈圓圓常嬤嬤更是各種膳食溫補著。


    她的身體素來也是不錯,三年來的調理更是比以往還好些,如果還能出問題那這世上的女子都不用生孩子了。


    沈君樾心疼的摸了摸她的腦袋,想到午膳時她幹嘔難受的樣子,眼皮垂了垂,另一隻手下意識的往她小腹摸去,眉宇間微微皺起,像是很猶豫。


    懷孕之苦他也心疼。腰痛背疼,腳浮腫,晚上也睡不好。


    遲遲未聽到沈君樾的聲音,她突然抬起頭,眼眶還有些紅紅的,睫毛濕潤潤的,陸芷鳶倔強的看著他,“給不給我女兒?”


    “……”沈君樾眼角抽了抽,女兒是想要就能有的嗎?


    下一胎還是個兒子呢?


    “你剛剛還說要打要罰都認,現在又猶猶豫豫的,連個女兒都不給我,我看你就是說好話來哄騙我的。”


    說著,陸芷鳶便又委屈的掉眼淚,一把將沈君樾推開,偏過頭去不願看他,柔軟的唇瓣再次被她咬得緋紅水潤。


    沈君樾看的著急,抬起手用手指指腹給她擦眼淚,陸芷鳶賭氣般的拍開了他的手,不要他擦。


    沈君樾既無奈又心疼,抱過她跨坐在自己的腿上正麵看著她,俯身輕吻著她的嘴角,把她的唇瓣從她牙齒中解救出來。


    然而溫潤的吻卻沒有分開,反而漸漸加深,沈君樾一手摟著她的腰,另一隻手輕輕抓住陸芷鳶的後頸,撬開她的牙齒勾纏著……


    陸芷鳶被親的身子發軟,卻依舊固執的看著他不願意閉眼,又問:“給不給我女兒?”


    實在拿她沒辦法,沈君樾親了親她的鼻子,沒說話卻使壞一般的動了動身子盯著她笑。


    看著他的笑,再加上身下如此強烈的存在,陸芷鳶明白了他的意思,她卻裝作不知道,反而一副賭氣要離開的樣子。


    “不給我女兒就算了,我找別人要…啊…”


    “你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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