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蒙恬帶兵接管雍城時,住在雍城中的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這支一直屯駐在城外的軍馬,對於這群人來說,仿佛一把懸在頭頂上的巨劍。


    畢竟能住在這座城裏的人,可都不是什麽平頭老百姓,他們很清楚在幾天前,就在城外幾十裏的地方發生了什麽。


    而蒙恬率領的這支大軍也在隨後跟進,更是讓一眾雍城的達官貴人們慌了神。


    眾人合計了一番後,便派人帶上各種勞軍物資前往蒙恬的軍營,希望請蒙大將軍入城敘話。


    可這位蒙大將軍不僅不見來人,而且還把勞軍物資都收了,更讓人難以接受的是,他竟然要求雍城必須負責大軍駐紮在此地時的各種消耗。


    就很讓人氣憤。


    麵對這樣的情況,一眾人又推舉出了一位德高望重的長者去見蒙恬,結果剛到軍營外,這位德高望重的嬴氏長輩就被嬴駒踹了迴去。


    沒辦法,麵對身扛大宗正和關內侯兩大頭銜的嬴駒,這位長者也隻剩下灰溜溜縮迴城裏的份。


    這樣的局麵,讓雍城的這些大人物紛紛產生了不好的聯想,嫪毐之亂才過了十多年而已,那天流了多少血他們都是親眼見證過的。


    好在,一切總算是塵埃落定了。


    這種恐懼被解除的慶幸,讓他們看見軍兵在城裏抓人,封家時,都選擇了識趣的閉嘴。


    特別是在嬴柏,嬴束父子的屍體在蘄年宮被發現時,這種心情達到了頂峰。


    和這對父子一起被發現的,除了三個跟嬴束關係很好的軍中同僚,和四個身份很高的嬴氏宗族外,還有嬴柏的一封遺書。


    在遺書中,他交待了自己對始皇帝的不滿,並暗中蓄養兵馬,試圖和自己在藍田大營裏的兒子一起實施政變的計劃。但因為幾個手下為了阻礙清查土地,而提前動用了自己的兵馬,導致計劃泄露,所以隻能畏罪自殺。


    “畏罪自殺?”李斯很懷疑,“殺人滅口?”


    “先算總賬吧。”嬴駒提醒道。


    李斯無奈的點了點頭。


    他首先要做的是找到那群私兵,這並不難,因為這些私兵的藏匿地點和名單嬴柏已經在遺書裏交待了出來。


    這事自然歸蒙恬去管,結果無需多言,本就沒有多少人的私兵被輕鬆剿滅。隻是讓李斯感到意外的是,嬴柏遺書提供的信息居然是真的。


    處理完了這些私兵,接著就是第二件事,清查雍城一帶的田畝情況。


    對此,整個雍城的達官貴人們都非常配合,該退田的退田,該處罰的處罰。當然,李斯也和之前一樣,沒有留什麽情麵。這讓受罰的一眾達官貴人們很不舒服,但也無可奈何。


    很顯然,之前蒙恬帶兵屯駐城外所帶來的恐懼感,對這些人起到了不錯的震懾作用。


    在處理完雍城一帶的土地清退後,李斯的心情是格外憤懣的,因為這一帶的土地兼並程度顯然超過了其它任何地方,甚至可以用惡劣來形容。


    大量的老秦人都被驅趕到了山林郊外,成了失地的野人,其中一些人還參過軍,打過仗。而這些人就天然的會被野心之人利用。


    李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們從野外招了迴來,並按照他們原來的戶口信息,重新給他們分配了土地。


    完成了這一切後,李斯開始徹查大量牽扯到雍城的走私案,被始皇帝點名的那些人,自然沒有一個跑得掉。不過比起截殺朝廷大員,蓄養私兵和意圖謀反來說,走私已經算是小事了。


    更何況這群人也十分聰明,他們非常順滑的把大量的罪責都推到了已經死去的嬴柏和其他幾個死人的身上,然後恭順地接受了國家的懲罰,削爵,罰款,沒收部分土地財產,不一而足。總之,他們覺得這些處罰可以接受。


    為了理清楚雍城的情況,李斯在這裏逗留了整整一個月,這一個月讓他感覺自己又迴到了過去,輔佐那時的秦王一統天下時的那段日子,充滿了鬥誌和幹勁。


    特別是當他看見一批皮革筆記本代替了竹簡被運到自己麵前時,那種看著新時代向自己走來的直觀感受,讓他欣喜若狂。


    李斯的下一站將是隴西。


    鄭譚的傷已經好了,並迴歸了自己的崗位,繼續擔當李斯的行軍護衛。但他的左手終究是廢了,使不上什麽力氣。不過他也沒有多在意,右手依然可以殺敵。


    超過三千人的隊伍浩浩蕩蕩的出了雍城,向大秦的西部繼續前進,這是始皇帝專門給李斯增加的護衛人數。帶隊的將軍不是別人,正是章邯。


    章邯很看重這次任務,原本光幕的劇透都讓他覺得自己這輩子沒有出頭的機會了。所以在接到這次任務後,他親自拜訪了李信,詢問隴西的情況,特別是當地胡人的情況。


    李信的迴答很直白,“我要是你,帶著三千精銳,還沒順手滅幾個胡人部落玩玩,都不好意思說自己是秦國的將軍。”


    這個迴答讓章邯很無語,但他還是認真記下了李信提供的各種關於隴西的信息。


    也許有機會立下一個大功呢?他忍不住想到。


    至於李斯,他並沒有因為自己被自己陛下如此重視而感到多麽的高興,雍城的實際情況讓他推翻了自己之前的預估,同時他也不再那樣的樂觀了。想重新理順關中,沒有那麽簡單。


    當下的大秦的確如日中天,但當下的大秦也危機四伏。


    陳嬰站在城牆上,目送著李斯一行人離開了雍城。當然,他現在的名字已經不叫陳嬰了,他改了個新名字,這讓他順利地在雍城活過了這一個月。


    他很慶幸自己當初迴到雍城的選擇,他賭對了,雖然在那一刻他離死亡也是咫尺之遙。


    當時的嬴束已經準備好了以死謝罪,自然的,他在死之前一定會帶走自己。也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那位敢於調動私兵的蠢貨發難了。


    原來這人早早的就將這些私兵埋伏在了蘄年宮裏,所以當這群人衝出來,快刀殺掉嬴束和他的同僚時,所有人都震驚了。


    接著,這人親手勒死了嬴柏,並殺了幾個嬴氏宗親當替罪羊,最後留下了那封遺書。


    在那一刻,陳嬰不敢再說他是蠢貨了,一來是自己身邊的幾個護衛也跟著一起被他清除掉了,二來是此人居然搖身一變,成了新任的雍城令。


    “你,會送我出關中嗎?”陳嬰看著逐漸消失在自己視野裏的秦軍,頗有些擔心的對身邊的新任雍城令問道。


    他已經意識到了這人的不簡單,畢竟在李斯停留在雍城的這一個月裏,這人完全沒有被任何案件所牽連。


    聽見陳嬰的問題,這位新任雍城令答非所問地迴答道:“陛下已經準了李斯的奏疏,將雍州一帶的嬴氏子弟四散遷走,特別是遷到關東去。”


    陳嬰轉頭看向這人,滿臉困惑。跟我說這些幹什麽?讓我到關東後,和他們合作?他想著。


    雍城令微笑著將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陛下讓我轉告你,你們的出現很及時,他很感謝。”


    還沒等陳嬰明白對方話裏的意思,他便感覺到了自己的身體失去了平衡,接著就是墜落。在最後一刻,他明白了,自己終究隻是一枚棋子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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