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盼盼的話無疑傷害到了無數宋明時代的庶族士大夫,而且讓他們更加擔心的是,蕭盼盼在之前已經扒了孔家的老底,而從這丫頭現在的話鋒看來,接下來肯定是要扒自己的老底了。


    很不幸的,他們聰明的小腦袋瓜猜對了。


    “既然都聊到他們了,那咱們就好好說道一下這華夏文明曆史中發生的第三次政治變局。”


    咯噔,咯噔,咯噔……這是無數庶族士大夫此時在心裏發出的同一種聲音。


    “庶族地主的崛起和門閥衰落是生產力進步的必然,具體的表現是,一個自耕農因為農耕技術的進步,使得他能耕種的土地增多,糧食產量也相應增加。這就讓他有了更高的,對抗破產風險的能力,所以他們逐漸不用到門閥的莊園中去成為私人部曲。”


    “同樣的道理,寒門庶族地主能獲得的耕地也在增多。當然,他們在規模上肯定是不如門閥的,但這種增長是普遍性的,是此消彼長的。而且很多自耕農在破產後也有了選擇,那就是進入寒門地主家當佃農,所以門閥掌握的資源開始被逐漸稀釋。”


    很樸素的道理,很多人都聽懂了,特別是唐代的五姓七望們,他們真切的感受到了一種無力感迎麵而來。


    “在這一次曆史性的社會大篩選中,僵化病態的門閥世家對上了生機勃勃的寒門地主,外加上驕兵悍將的配合。”蕭盼盼攤手,“結果就是那句天街踏盡公卿骨,內庫燒成錦繡灰。”


    這一句詩再次讓無數的古人感受到了時代的殘酷。


    “但為什麽這個生機勃勃的庶族地主群體,卻在未來成為國家的執政主體後,墮落的如此之快呢?”


    “因為與士大夫共天下。”趙匡胤都會搶答了。


    “拋開農業資本主義必然帶來的奴隸化演變這種宏觀論點先不談,在社會操作層麵上,造成這種墮落的根源在於,宋朝掌權者對整個庶族地主的應對缺乏良性的曆史節奏。”


    “為了坐穩自己的皇位,你們宋朝的統治者把還沒有徹底成熟的庶族地主給嬌慣壞了。”


    嬌慣這個詞的出現,著實讓一眾庶族士大夫有些猝不及防。


    “門閥的前身是春秋戰國時代的士人群體,這群人是在大爭之世裏拚殺出來的社會超人,從這群人登上曆史舞台開始,到最後徹底建成門閥社會,他們經曆了近千年的錘煉,骨子裏浸透了血勇,擔當和爭先,那是一種舍我其誰的雄渾氣勢。”


    “盡管他們在最後不可避免的僵化墮落,但這個錘煉的過程,本身就是華夏文明豪氣幹雲的迸發過程。”


    蕭盼盼無奈的一歎,“但是到了宋朝,你們老趙家直接把這個錘煉的過程跳過了,從一開始就給了這群人嬌生慣養般的超級待遇,一瞬間就把他們養廢了。”


    宋明的士大夫聽到這樣的解讀,真是覺得又好氣又好笑。


    “舉個有些不恰當的例子,中國的末代皇帝溥儀有一個在坊間讓人津津樂道的趣聞,就是他陽痿的原因。這個趣聞是否是真的現在已經不重要了,但這個傳聞中,造成他陽痿的內容是很有趣的,即因為他很小的時候就跟宮女亂搞,結果就把自己給搞廢了。”


    一句話把一眾古人弄得滿頭黑線。宋明的庶族士大夫更是在心裏咆哮道,這個例子非常的不恰當!


    蕭盼盼對此自然不在意,隻是頗感有趣的笑道,“宋朝的庶族士大夫光速墮落的原因,和這個傳聞有異曲同工之妙。”


    趙匡胤已經確定,這姑娘已經完全放棄了積口德這件事。


    而蕭盼盼此時也是臉色一變,語氣不滿地說道:


    “可諷刺的地方在於,這種超高待遇並沒有讓這個群體誕生出什麽責任感,甚至歸屬感。相反,因為皇權很樂意看見大量知識分子的內卷和相互傾軋,所以導致這群人對皇權本身也產生了厭惡。”


    蕭盼盼頓了頓,“在你們北宋有一種故事,某人明明科考成績很好,主考官卻不讓其中,一定要等他年紀大一點才給中,美其名曰磨去火氣,這件事還被當成了美談。我要是這個考生,我高低得和這個主考官物理意義上的同歸於盡。”


    宋明的士大夫不解,這樣熬性子有什麽錯嗎?能讓人更沉穩嘛。


    “這種風氣的盛行,完全是一種對文人階層的加壓。一個人寒窗苦讀,就因為某人的一句磨去火氣而被打了迴去,這種壓力帶來的精神傷害一般人都接不住,這就導致科舉製度本身就讓很多文人厭煩。”


    “也是在這樣的環境下,他們更加反感那個躲在科舉背後搞風搞雨的皇帝,所以這群人普遍認為自己能當上官和你皇帝並沒有什麽關係,是我自己含辛茹苦考來的。趙匡胤先生,您看,所謂的恩養士大夫,期盼他們給於你們迴報的美好願望是不是就被消減掉了一大半。”


    宋明時代的皇帝聽罷,也真是哭笑不得。


    “接著還有社會流動性上,因為科舉的全麵推廣,真正意義上的出現了一個家族因為考試考不過,就出現了三代而衰的情況。”蕭盼盼說道,“這種內卷給所有的庶族士大夫家庭帶來了巨大的壓力。”


    “同時在製度上,社會統治模式進入了流官時代,所有的官員都成了職業經理人,其實這也是一種社會進步,但問題是,職業經理人需要監督啊,但你們宋朝本質上是不搞監督的。”


    “於是在三代而衰的壓力下,在不抑製土地兼並的優待下,數不清的庶族地主一當上了官就開始瘋狂貪汙,瘋狂兼並土地,反正一定要先撈夠再說,偏偏你們老趙家又對這樣的撈采取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態度。”


    “但他們對這種優待基本上是不領情的,畢竟人更多的時候隻會記住別人對自己的壞。”


    “我想他們更多記得的是自己家族的生存壓力,記得的是科舉內卷的瘋狂和其中的暗暗打壓。所以在最後,他們隻要能保住自己的利益,就會非常順滑的把你們老趙家的皇帝賣了。”


    蕭盼盼失望無比的搖頭,“最可氣的是你們老趙家把這群人養成這樣後,他們就一直把這種態度保留了下來,外加上經曆了蒙元包稅製的加持,這幫人就更放飛自我了。到了明朝接管他們時,這群人就已經從被養廢了的,沒良心的熊孩子,變成了敢呲牙的古惑仔幫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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