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偉大的功業,背後都浸透了百姓的血汗甚至屍骨,所謂一將功成萬骨枯就是這麽來的,這是難以避免的。”蕭盼盼微微歎氣,然後正色道,“您這一生一切的功業大部分都在圍繞著打擊匈奴而實現,同樣的,您的帝國付出的一切代價也在圍繞著這件事而發生。”


    劉徹的神色開始變得凝重。


    “這一切的評價基礎在於值不值得。就像我之前所說的,中原王朝的曆史使命之一就是保護並發展華夏文明。在這個宏大命題下,是無數的百姓被劫掠,是無數的婦孺被殺戮,是無數的華彩典章被付之一炬的真實曆史,沒有人能獨善其身。”


    隨著蕭盼盼的講述,光幕裏再次出現了一幕幕讓人痛徹心扉的畫麵。


    無人看護的幼童坐在道路間嚎哭,高高躍起的馬蹄將幼童踩成了肉泥。冰冷的彎刀帶著狂笑在失措的百姓裏肆意揮砍。火光衝天,斷壁殘垣,一個個土坑裏,堆滿了數不清的屍骸,也許在他們當中就有那個孩子的父母。


    這樣一幕幕的畫麵,讓人恐懼,更讓人憤怒。


    劉徹捏緊了雙拳,李世民的唿吸開始變得沉重,朱棣的眼中染上了熾烈的殺意。他們看到的不是一城一池的得失,他們看到的是已經發生過的和即將發生在未來的曆史。


    “這樣的場景,在您的時空中無時無刻的在上演著,於是您開始調動整個國家的資源,然後鑄造了一把利劍,這把利劍氣貫長虹,劍鋒所指,匈奴授首。”


    蕭盼盼頓了頓,“在您的時代,您能打垮匈奴這件事並不是理所當然的,而匈奴是不是能南下滅掉漢文明也是不確定的。”


    “曆史的發展具有它獨特的偶然性,並不是我們後人對一個事件進行某種定性就能概括的。麵對匈奴造成的巨大國防壓力,沒有人能安之若素,沒有人能保證五胡亂華不會提前上演。”


    “比如宋徽宗趙佶就不可能想到自己會成為亡國之君,而當時的金人也不會想到,自己居然能打下開封城。”


    正在玩各種精彩小遊戲的趙佶呆住了,這是他第一次聽見光幕中提到自己,而他完全沒有想到的是,自己竟然是亡國之君。


    蕭盼盼頓了頓,迴到了關於代價的話題,“您持續不斷的對外征伐導致了民力的疲憊,倉儲的耗盡,民眾的流亡,甚至人複相食的局麵出現。到了天漢年間,就是您56歲左右的時候,關東流民的數量達到兩百餘萬之眾,起義百姓也散布各地,頗有星火遼源的氣勢。”


    劉徹的瞳孔不住的放大,一時間他不知道該做出怎樣的反應。他的一眾近臣們此時也心緒複雜,各自間都沉默無語。


    倒是有人正在彈冠相慶,並因此重新燃起了心中的希望。


    一個成就了偉大功業的皇帝所有人都無法推翻他,但一個會搞亂天下的皇帝,明顯是能被拉下馬的。


    未央宮的後宮花園裏,原本還喜上眉梢的竇太後,臉色逐漸變得陰沉,巨大的低氣壓讓周圍的宮女們都感到背脊發涼。


    沉默了片刻後的蕭盼盼,再次開口說道,“但您終究沒有走上秦始皇的老路。就如同李世民的麵前有著隋煬帝的倒影一樣,您的麵前也有著始皇帝的倒影。”


    嬴政和劉徹,兩個不同時空的人都不免一怔。


    “秦國倉促滅亡的曆史教訓,讓您意識到了自己的執政失誤,在您生命的最後三年,您頒布了曆史上著名的《輪台罪己詔》。至此之後,整個大漢帝國的發展方向得到了有益的調整,不再對外出兵,以休養生息,屯田安民為要。天下也因此得到了喘息,大漢也因此得到了喘息。”


    被人評價為倒影,嬴政很不舒服,但一想到原時空會發生的曆史,他又頗覺無奈。大概的總結了一下這位漢武帝的出身和功業,他失笑搖頭,自己好像和他的確有點像。


    而此時此刻的李世民也有些恍然大悟,自從玄武門之後,他都在下意識的警惕著自己走上隋末的道路,現在他理解了自己這份警惕來自於哪裏,來自於那個跟自己頗為相似的表叔。


    楊堅神色冷峻的品味著隋煬帝這個諡號。好內遠禮曰煬,去禮遠眾曰煬,逆天虐民曰煬,好大殆政曰煬,薄情寡義曰煬,離德荒國曰煬。


    難怪,這天下會落到李淵的手裏。他感慨道。


    未央宮的大殿前,劉徹垂下了頭,有些頹然的坐到了玉階上,恍惚間他感到了淡淡的迷茫。到底什麽是對,什麽是錯,他很想直接問出這個問題,但他猶豫了。不過蕭盼盼沒有在意他的猶豫。


    “漢帝國的對外反擊是不得不做的一件事。”蕭盼盼定性道,“金錢是買不來和平的,它隻會讓強盜覺得你懦弱可欺,是任他宰割的羔羊。我們的教員說過,以鬥爭求和平,則和平存,以妥協求和平,則和平亡!”


    一句話,漢武帝不再內耗了。


    難道他要龜縮一輩子嗎?這已經不是功業的問題了,他記得蕭盼盼說的那些評價,重塑了一個民族的尊嚴,建立了一個民族千年不滅的自信。


    尊嚴和自信不是靠和親換來的,不是靠被擄掠到草原的百姓換來的。


    他知道自己,他不可能讓自己一輩子都隻看著邊境的戰火熊熊燃燒,然後捏著鼻子把自己的妹妹,女兒送給強盜去蹂躪,從而換取三五年的和平。就算這些女子中,有些並不是真的公主,他也不能接受。


    沒有了內耗的漢武帝,眼眸裏再次充滿了光芒,他已經決定了,哪怕罪在當代,這件事他也必須去做。


    與此同時,無數時空的帝王將相們再次被那位教員的話語所折服,隻是一句簡單至極的文字組合,卻道出了一個人,甚至一個國家生存發展的根本道理。


    “既然現在我們知道了反擊匈奴勢在必行,那我們是不是可以研究一下,怎麽樣才能把這件事做到又好又快,而且隻付出最小的代價呢?”蕭盼盼小驕傲地揚了揚自己有些圓潤的下顎,“畢竟有我這個未來人存在嘛,雖然我不能親自到現場幫你們,但我可以讓你們少走彎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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