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若隻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


    那時的蓮華還執著於殘缺不全的記憶裏那個模模糊糊的人影所給予他的溫暖與笑容,並不曾過多的將目光投向那隻上躥下跳的灰貓。每每午夜徘徊,卻隻能記起那人臨終時悲傷與愧悔交織的眼神,一遍又一遍,痛徹心扉,在曆經七百餘年歲月沉澱後仍記憶猶新。


    做鬼的那段時光裏,生前過往也漸漸被時間消磨地模糊不清,唯有那個眼神,被他鮮血淋漓的鐫刻進心底,永世難忘。


    不知何時開始,日子突然變得有趣起來,大概他真的孤單太久了,竟然願意縱容那隻貓對自己提出的種種莫名其妙的要求,包括他最厭惡的唱戲。


    是的,其實他並不喜歡唱戲,每每哼起戲腔,都會讓他不由自主地去迴憶生前,竭盡全力想要記起深埋在心底關於那個人的一切。而一次次的迴想,衝擊封印所遭受的反噬之力,隻會讓記憶變得更加支離破碎,令他朝無盡的深淵更近一步,直到永難翻身。


    這種縱容,大抵算是喜歡了吧。


    蓮華想,也許那個人說的沒錯,他的執著,隻是懵懂年少時對強大的成年保護者的一種依賴,並不是他所以為的戀慕之情,過分執拗,隻會傷人傷己。


    所以,當轉世的機會擺在麵前時,蓮華毫不猶豫地抓住了,他也想主動一次,去嚐試一下那人口中所謂的【將會獨屬於他的愛情】,並因此甘願被冥君算計。


    幻想過於美好,以至於當現實來臨時,才會讓他那麽的狼狽不堪……


    正如當年他被薛白強製帶去華葛,頭一次見到了轉世重生的莫彥,那時的他絕對想不到日後會經曆什麽。


    當時總是喜悅多過傷感的。


    然而,隨著封印鬆動,記憶一點點被喚醒,他與莫彥的關係也不受控製地漸行漸遠。而這一切又是從何時開始的呢?他已記不清了,他隻知道,他和莫彥,再也迴不到最初了。


    很快就要結束了吧,或許下次重逢,迎來的便是莫彥親口所說的一句“老死不相往來”。


    蓮華突然間無比惶恐,恐懼於那未知的重逢。


    人就是這樣,不願意麵對注定悲傷的結局時,總是會下意識去逃避。所以蓮華逃了,以為這樣就可以將重逢的那天無限拉長。


    可他很快便發現這於事無補,因為即使他刻意不去想,依然逃不開有關於莫彥的任何一點消息。


    伯揚,四王府花園。


    清風徐徐,吹來滿塘荷香。連城玥與蓮華相對而坐,品茗閑談。當然,大多數時候都是連城玥在說,蓮華偶爾應付兩句。


    …………


    “哥今日不忙?\"眼見午時將至,蓮華忍不住打斷了連城玥嘰嘰呱呱的聒噪。


    他早已將王府下人遣散得一幹二淨,可沒有多餘的人手來設宴款待君王。


    “嗯嗯!\"連城玥笑容幹淨,眼神溫煦和軟,說出的話也透著幾分孩子氣的純然,“休沐日,總算不用聽那幫臣工們喋喋不休的爭辯了!\"


    蓮華忍不住彎了彎嘴角,雖然連城玥已經做了皇帝,可心性還是保持在十幾歲的狀態,也難怪那麽厭煩朝對。


    看到弟弟的難得一見的笑意,連城玥起了些促狹心思,“四弟。\"


    什麽?蓮華抬眼望過來。


    連城玥湊近一些,烏亮的瞳仁直直盯著他,試探道,“昨日華葛國君遞來了國書,是為其八王弟求婚的。\"


    蓮華僵住了,唿吸一滯,“……是嗎?\"難道是莫彥迴來了?或者隻是天佑帝的意思?


    “朕也正犯愁呢,華葛並未寫明要求娶的是哪位,\"連城玥狀似苦惱的蹙眉,“據說華葛國君十分疼愛其幼弟,依你看朕該將誰許之?\"


    “皇兄做主便好。\"蓮華心慌意亂地低頭。


    皇兄?連城玥偷偷笑,國書上說的果然沒錯,原來四弟當真與那濟睿王……咳。


    “是要好好想想啊……\"連城玥坐直了身子,語氣輕快,“不如這樣,明日拿到朝堂上征詢下臣工們的意見好了!\"


    說著看了看亭外,笑著起身,“天色也不早了,朕該迴宮了。\"頓了下,又道,“雖說你已不需要,但偌大王府,還是有些人氣流通的好,免得一個人的時候胡思亂想,反倒失落了心情。”


    蓮華仿佛沒聽見,木木的站起來,然後失魂落魄般行禮,“恭送皇兄。\"


    僅僅一個似是而非的消息而已,竟影響至如此程度?這難道就是俗話說的“弟大不中留”嘛?連城玥險些撐不住要笑出聲,“嗯,不必送,朕迴了。\"


    目送連城玥的身影消失,蓮華的心才猛的沉了下來。


    莫彥……


    他無法想象,若真有那麽一天,莫彥與他形同陌路,他還能不能保持冷靜的姿態?隻要想想莫彥身邊將會站著另外一個人,嗜血的意念就要失控噴發!


    ‘我果然做不了好人……’蓮華自嘲似的地垂下了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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