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了,他這兩年正愁沒理由。


    此前他就收到過類似折子,說南境槐軍頻繁動作,居心不良,他原本並未放在心上,但如今看來,槐國那幫人倒真是在籌備什麽。


    他摸了摸下巴,思路順延,不禁開始思索起滅掉槐國的可行性。


    單看神情許羿就能猜出他在想什麽,不禁無語道:“情況都尚未明朗,這仗是隨便打的嗎?”


    “你別忘了咱們此行目的。”


    他們來此是為了找到賀無雙,問清當年真相,如今看來,對方會出現在這兒,也是因為收到南境的動亂消息。


    “他若來此,很可能會去軍營。”


    當年那場戰役的將領基本也都在此,若真有冤情,賀無雙來了就不會不去。


    “……”


    兩人這邊談論著,一旁趴著的一隻眼不知聽到什麽,費勁地爬起身。


    “二位,二位……”他朝兩人那邊伸出手。


    聲音太小,許羿和蕭寒並未聽到,他用力地咳嗽起來。


    引來注意,蕭寒不耐煩地“嘖”了一聲,隨手拿起之前丟下的劍,朝他走去。


    之前的這幫土匪無一不是重傷在地,現在連爬起來的力氣都沒有。


    看清對方神色,一隻眼立馬雙手舉到頭頂,驚恐道:“哎哎哎——這位英雄,這位好漢,先容我說幾句!”


    “你們剛剛提到的人,我認識!”為了留住小命,一隻眼快速接道。


    蕭寒微微一愣,有些沒反應過來對方意思。


    “賀無雙,”一隻眼緩了口氣,“兩位是在找他?”


    “你認識?”蕭寒宛若聽到什麽笑話。


    “小……小的原本是軍中斥候,”一隻眼咽了下口水,“家中四口人,實在沒有油水撈,才跑到山上做山匪。”


    “賀無雙是我們的二當家。”


    此話一出,蕭寒滿臉愕然,片刻後沉下臉,語氣帶著冰碴。


    “你說什麽?”


    “我說的句句屬實!”一隻眼擋住臉,“我們不是這片的人,前段時間二當家來溟城處理事,數月未歸,我們大當家不放心才把我們叫來幫他。”


    這些話對蕭寒來說宛若晴天霹靂,這兩年他想盡各種辦法,都探尋不到賀無雙的下落,對方怎麽會去做山匪?


    他放下劍,一時有些接受不下信息。


    “在軍中時小的有幸見過賀將軍,二位看起來都是有本事的人,可是我們賀將軍舊識?”


    說到“賀將軍”,一隻眼不禁收起了之前吊兒郎當的神色,嚴肅起來。


    身旁人一直不說話,許羿便在一旁替他應答,隨後問:“你們二當家現在在哪兒?”


    對方報了一個客棧名字。


    賀無雙的去向就這麽在他人口中得出,他們皆是意想不到。


    進城後,兩人並肩走在街道上,甚是惹眼,溟城是靖國的三大景城之一,商路發達景色宜人,夏季將至,船舫上人來人往,滿湖都是盛開的荷花。


    “真是夠意外的,”賀無雙失蹤多年,許羿沒想到這麽巧能被他們找到,“那咱們現在去找他?”


    他轉頭看向對方,腳步一頓,這才發現他臉色不太好。


    “那個人說的話不可信,我先去軍營看看。”蕭寒沉聲道。


    在他看來,賀無雙怎麽都不可能去做山匪,他沒法把記憶裏的人跟匪寇聯係在一起。


    許羿知道他在想什麽,對於剛剛山匪們的說辭,他心裏已經信了七七八八,在他看來走投無路落草為寇再正常不過,可這人一時間難以接受,他也並未反駁。


    接下來的幾日,蕭寒一直不見人影,他去找了對方當年在軍中最要好的人,還查了當年罷黜路上的隨行士兵,查來查去,最後的結果都指向之前的。


    可他依舊不願相信。


    幾年來他心中一直有個疙瘩,賀無雙當年被發配到邊疆,雖連降幾級但多少還有個官職,他在去往路上不知所蹤,無疑是對朝廷失望透頂,即便是後來自己繼位,對方也從未想過迴來找他。


    蕭寒知道原因,賀老將軍的死與文家有關,他能查到對方當然也能。


    自他去到賀府,文家就一直在朝堂上針對賀老將軍,說到底,他們攤上這種禍事,都是因為自己。


    而如今的賀無雙,寧願落草為寇,也不願來找他幫忙。


    蕭寒攥起拳,半晌,嘴角溢出一抹自嘲。


    在他身後,許羿抱臂靠著門欄,神色不明地靜靜看他,冷清的月光傾灑下來,他臉上沒什麽表情。


    南境是你要來,這人也是你要找,事到如今,人找到了你又不敢去見了。


    對方等得起,他可等不起,他還想早點兒完成這個任務。


    第81章


    後腦抵在牆上,許羿閉眼思忖片刻,徑直向那道背影走去。


    “查到了嗎?”他停在對方身後的幾步之處。


    “查到了。”蕭寒淡淡開口,話語中聽不出情緒。


    “當年那場仗確實有隱情,靖軍裏存在奸細。”他抬手撫上柱子,指間緩緩摩挲,眼底翻湧著掩不住的暗色。


    “我找了很多從戰場上下來的老將,聽他們描述,應該是有人泄露了靖軍部署。”


    “參與討論的那幾人中有一個剛好是文相門生,可現在已經死了。”


    說到“死”字時,他語氣明顯重了下。


    死了?


    許羿皺起眉,文家沒留一點把柄。


    “那我們現在——”


    “該知道的都知道了,我們明日就離開。”蕭寒再沒有要多說的意思,抬步往屋裏走。  ?


    許羿心頭緩緩升出一個問號,險些以為自己聽錯了。


    “不是,”他直起身,眼疾手快地攔住人,“那賀將軍呢?”


    蕭寒緩緩轉過頭,看著他挑起眉,語氣波瀾不驚,“找他作甚?”


    許羿心下氣笑,你來這不就是為了找人?


    “你若想給賀家翻案,他是最不可或缺的人物。”


    “沒必要,”蕭寒擺了擺手,嗤笑道:“我順著那個死人往下查便是。”


    許羿定定地看著他,賀無雙是一定要找的,論理,對方是個天生將才,若能把人勸迴,對蕭寒來說無疑不是一個助力。


    論情,這人是蕭寒唯一一個惦念的人。


    跟他說完,蕭寒就若無其事地往迴走,仿佛對他來說,對方真的隻是個可有可無的人,看著眼前人裝模作樣,許羿心頭升起些煩躁。


    等人快走進屋內時,許羿叫住他。


    “我覺得賀老將軍很慘。”他扯著嘴角,突然說出這麽一句。


    蕭寒身形一頓,迴頭看向他眼神意味不明。


    “為國征戰一生,最後卻落得這麽個下場,”許羿靠著柱子自顧自往下說:“不止如此,兒子還去做了匪寇。”


    他宛若沒發覺麵前人越來越危險的氣場,繼續道:“而他的最引以為傲的學生,卻對這一切置之不顧,甚至來了句‘找他作甚’。”


    話語聲越來越大,許羿眼底漸漸帶上諷刺。


    “你說是不是?罪魁禍首?”


    話音未落,之前還有幾步距離的蕭寒幾乎瞬間出現在他眼前,眼底壓抑著怒火,許羿偏頭躲過襲來的手。


    在他麵前,許羿這點三腳貓功夫根本上不得台麵,不過不知是情緒太過失控還是怎麽迴事,蕭寒出手毫無章法,這讓會一點擒拿的許羿占了上風。


    不多時,許羿便製服住他,把他雙手反剪到背後,按在柱子上。


    “生氣了?”許羿垂眸看著他,一隻手抵在對方頭側,笑意若有若無。


    蕭寒臉上烏雲密布,眼底仿佛在醞釀什麽風暴,他看著對方一字一句咬牙,“放開。”


    許羿並未動作,用目光緩緩描摹著麵前這張臉,不管看多少次,都找不到與那人的一點差別,細看下來,他甚至能找到很多相似的微表情。


    他特別喜歡惹對方發怒,隻有這樣,他才能戳破這人一直掩蓋的麵具,窺見一點真實情緒。


    “不放。”他聲音漸沉。


    蕭寒真的有些惱了,準備動用內力,這樣一來,麵前人最好的結果也是手腕被掰折。


    他眯起眼,正待出手,對方卻突然鬆開了,還順手幫他捋了捋額前亂發,如南部的晚風一般溫柔。


    “蕭寒,你傻不傻?”


    他絲毫不知自己躲過一劫,定定地看進對方眼底,“你沒做錯任何事,該還債的人也不是你。”


    漆黑的夜色中,漂亮的眼眸亮如晨星,剛好能撫平陳年傷疤。


    “明日我陪你一起去,錯過這次,你今後一定會後悔。”說話間許羿後退一步,向對方行了個君臣禮。


    “臣幫陛下,讓他們該還債的還債,該償命的償命。”


    語罷他不管對方答不答應,決定下來錯身離去,眼底一片暗沉,在他走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蕭寒才從呆愣中徹底反應迴來。


    *


    溟城的早市十分熱鬧,餅攤作坊排列在河岸兩邊,四處都是吆喝聲,許羿像個門神一般早早地等在對方門口,為了方便,他們到此地時租賃了這間四合院。


    等了半天都不見人出來,他湊近門縫,眯眼試圖看清裏麵場景。


    “你在幹什麽?”背後傳來一道幽幽聲。


    許羿心下一跳迴過頭。


    蕭寒穿戴整齊地站在院門口,抱臂挑眉看他,手上拎著一袋東西,散著熱氣,看起來是早市上的糕點。


    許羿尷尬地扯了扯嘴角,“你……這麽早就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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