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尊一日升座,文殊白槌雲:‘諦觀法王法,法王法如是。’”


    近日益州城最熱鬧的事,一是趙宰相嫁女;二是文殊院迎來了新的住持,圓通大法師升座。


    趙宰相嫁女,能參與盛宴的人有限;大法師升座,卻是城中每一個人都能去。


    文殊院已經搭起了高座,是大法師升座傳法的地方。


    到了這一日,太平盛世裏愛看熱鬧的百姓扶老攜幼、提著小板凳去大文殊院。


    李弘和趙平虜也提著小板凳擠在人群中,聽旁人說笑議論。


    “今日升座的圓通大法師,是慈惠禪師的高徒,雲遊海外諸國弘揚佛法,如今功成迴來!”


    “我怎麽聽聞,圓通法師多年前圓寂了?”


    “哦!那件事啊!當時法師在新羅渡化一魔女,險些以身飼魔,他的師弟圓潤在佛前跪了三天三夜,才將其救迴來。”


    “阿彌陀佛,新羅魔女真是可怕!這麽說……還是圓潤大師佛法更高深?”


    遺憾的是,他們圓潤大師要當宰相,為國為民沉淪俗世!


    李弘聽得津津有味,對趙平虜說:“師父真的那麽厲害,隔著千山萬水也能救圓通法師?”


    趙平虜平靜答道:“心誠則靈。”


    他們手拉著手,山門處人潮湧湧,生怕被人衝撞。


    高座周圍已經是密密麻麻的人,多數是住在附近的百姓,快人一步。


    好在李弘和趙平虜有特殊座位,他們走到高座側邊預留給貴客的席位坐下。


    熱鬧的說笑聲中,文殊院的監寺老和尚帶領寺中大小和尚在山門迎候。


    喧騰的佛樂響起,圓通身著樸素的僧衣,緩步走入山門,沿途信眾頓時鴉雀無聲,紛紛躬身雙手合十。


    李弘和趙平虜瞪大眼睛,分辨著樂器的種類,大約是大鼓、小鼓和腰鼓?


    圓通依次在諸佛、菩薩前上香、禮拜,再緩步登上高台。


    在他身後,是身著袈裟的大和尚們捧著一樣樣的法器。


    高台之上,諸位大和尚低眉順目,朗聲道:“恭請方丈!慈悲!慈悲!”


    高台之下,眾信徒跟著念:“恭請方丈!慈悲!慈悲!”


    溫暖的陽光照在高台上,圓通的神色越發莊嚴,仿佛大殿中的佛像。


    “阿彌陀佛。”他平和的念了一句。


    接下來,就是為方丈大法師授衣、掛珠、授缽、授錫杖……


    大和尚們一個個上前,將一件件法器莊重地奉給圓通。


    圓通披上錦斕袈裟、掛上佛珠,一手持缽,一手持錫杖。


    他本來就長得高大威嚴,穿上這一身裝備,更是炫目得令人不敢直視。


    若是其他寺院,到這一刻升座儀式就算完成,接下來是大法師“講法”。


    就在眾信徒都全神貫注地側耳聆聽時,另一聲佛號響起。


    卻是身著紫色官袍的趙宰相一步步走近。


    他緩緩登上高台,向圓通雙手合十,念道:“恭迎方丈升座,請大佛腳印!”


    ……當初被玄奘法師沒收的玉石大佛教印,圓通師兄竟然要了迴來,搬到益州。


    今日,就由七郎在眾目睽睽之中請出來,從此作為文殊院的鎮寺之寶!


    眾信徒仿佛眨眼之間,大大的玉石佛腳印就出現在高台上。


    “佛祖顯靈了!”


    不知誰呢喃一聲,所有人虔誠地向佛腳印頂禮膜拜。


    這一刻,才是方丈升座儀式的頂峰!


    虔誠的情緒彌漫著整個寺院。


    在一片莊嚴的佛號中,七郎溫和地微笑,與其他大和尚一起退下。


    他今日不必喧賓奪主。


    高座上,就隻剩下圓通一人。


    隻見他盤腿而坐,把禪杖和缽放下,雙手合十閉目講法:“……身是苦本,卻沒教人自絕……爾當省察宿世罪業,至心懺悔,甘心忍受……”


    圓通的講法屬於“僧講”,沒有平日的“俗講”那麽通俗易懂、曲折有趣,但台下沒有一個人舍得離開。


    大法師升座這樣的盛事,一輩子能見著幾迴哦!


    諸般妙法如天花亂墜,時而發人深省,時而令人心動神搖。


    唯有高座上的那位大法師,早已看破紅塵,無悲無喜。


    高座旁,追隨圓通多年的賈伯熱淚盈眶,心中卻已釋然。


    他的主君心中有大愛,度一切苦厄,有無子嗣都不必遺憾……


    如長安城的玄奘法師,會因為沒有兒孫而遺憾嗎?


    他們早已超過於俗世,將來有一日必能登西方極樂世界。


    七郎退到高座之後,默默坐著,聆聽圓通講法。


    能傳承和尚師父衣缽的,原來是這位師兄啊!


    而他到底是個俗人,舍不得紅塵溫暖。


    過了不知多久,圓通方丈的講法結束,眾信徒行禮恭送方丈,接下來就是百姓喜聞樂見的“俗講”。


    兩個白白胖胖、長得像彌勒佛的大和尚登台,講起佛家故事。


    他們一唱一和,還通口技,時而用男聲、時而用女聲,還能模擬動物的聲音,台下的信眾沉浸在故事中,感情豐富的以袖子抹淚。


    圓通和七郎相攜迴到禪房。


    “圓通方丈,慈悲,慈悲!”七郎恭敬行禮。


    “師弟,日後常來論法。”圓通謙虛迴禮。


    兩人相視一笑,似乎有很多話想說,又似乎什麽都不必說。


    七郎摸了摸袖子,取出茶具,燒爐子煎茶,好奇地問:“你迴來時途經長安?怎麽問玄奘法師要迴大佛腳印的?”


    這個玉石大佛腳印本來是高昌大佛寺的,他們兩個趁亂撿漏。


    玄奘是原高昌王的“禦弟”,要迴佛腳印似乎合情合理。


    圓通笑道:“本來就是我們的東西,我當然要迴來……嗯,好吧,當初我們不是搶救了一些經典?我跟他交換的。”


    “順便還切磋了一下佛法。”


    七郎煎茶的手頓了頓,笑道:“是比武?玄奘法師年紀不輕,師兄勝之不武。”


    圓通淡定地說:“佛法切磋,不論年紀。”


    七郎了然,那就真的是比武,還打贏了?


    他真是越來越喜歡師兄了!


    “唉,可惜我不久之後就要迴洛陽,又要暫時和師兄分別。”七郎奉給圓通一杯茶,“師兄,請。”


    圓通方才講法半日,實在是渴了,接過就喝一大口,然後……險些噴出來。


    “你為何放那麽多胡椒粉?”


    “我以為你喜歡啊!師兄你不喜歡?不喜歡你提前說啊,你不說我怎麽知道?”


    師兄真是太討厭了,迴來也不提前說一聲,在喜兒出嫁那日突然現身,把他嚇了一跳!


    圓通放下茶杯:“師弟,好久沒跟你比武,咱們出去比一比?”


    七郎利落跳起:“你用禪杖,我用大刀?”


    試試就試試!


    當年新羅王夫李承順在百濟一戰成名,他也想看看到底誰更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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