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郎要先走陸路到渝州,再順長江而下,直抵江東。


    這一路,可謂是山一程水一程。


    啟程之後,他的神色就變得肅穆,仿佛一個即將上戰場的將軍。


    江南好,風景舊曾諳。


    隋煬帝在這個地方折戟,現在他要為本朝消除內憂,製定一個新的秩序。


    說難也難,說易也易。


    隻要江南士族肯配合,放棄做“鄉豪土皇帝”的春秋大夢,主動擁抱朝廷、清點田地人口,按規定上交應交的稅賦……


    也不是不能和平解決。


    但讓既得利益者放下手中的利益,總是艱難的。


    到達渝州的治所巴縣時,七郎問向導:“此處離白帝城有多遠?”


    向導說:“白帝城就在渝州治下,在長江北岸白帝山上,趙大使要去祭奠先主廟和諸葛祠嗎?”


    漢朝末年公孫述據蜀,在山上築城,命名為“白帝城”。


    公孫述死後,當地人在山上建廟立公孫述像,稱白帝廟。


    本朝之前,白帝廟處又增建了祭祀劉備的先主廟、祭祀諸葛亮的諸葛祠。


    七郎正色道:“既然來了,當然要祭奠先賢。”


    他不止一次對先帝說,要效仿“鞠躬盡瘁,死而後已”諸葛亮……


    既然拿諸葛武侯作旗幟,當然要虔誠地祭奠一番!


    董月明得知要去祭祀先主廟、武侯祠,連忙準備祭品,換了一身素服。


    從母係來說,她是正兒八經的昭烈帝之後,不用四舍五入。


    整個華陽劉氏,都以自己的姓氏為榮!


    喜兒、正兒和平虜也換上了素色的春裝。


    這三個都是“垂髫小兒”,還沒開始束發。


    軟軟的短發垂在臉旁,胖嘟嘟的臉蛋玉雪可愛。


    七郎看得全身冒泡泡,自家孩子是世上最可愛的!


    明知江南水深,他還是帶著妻兒一起赴任。


    小孩子嘛,要在爹娘身邊長大才好。


    比如武昭儀……


    當年武士彠在外當官,也是調來調去,但無論去哪裏,都帶著楊氏夫人和三個女兒。


    武姐姐跟著爹娘去過很多地方,眼界開闊,又有父親的教導,見識不同尋常女子。


    先主廟和諸葛祠在一處,從山下就可見鬆柏森森,鳥鳴之聲不絕於耳……


    清幽之中帶著幾分肅穆,又不乏盎然生機。


    先主殿前的東西廊內,還有蜀漢文臣武將的塑像。


    這些都是名揚一時的英雄人物,如今浪花淘盡英雄,唯見長江天際流。


    七郎和董月明帶著孩子們從祭祀了劉備、諸葛亮,又一一看了蜀漢重臣的塑像,對孩子們說這些英雄人物的故事。


    小孩子們一開始興致盎然,沒一會兒就不耐煩,在前後殿堂跑來跑去。


    七郎環視一圈,感慨:“先帝在淩煙閣掛二十四功臣像,此處又見蜀漢群臣塑像,甚是羨慕。”


    董月明微笑:“你不是說不在乎身外之物?錢財、聲名,都是身外之物。”


    七郎:“……還是不一樣的。大丈夫立世,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後名,才不枉此生。”


    董月明:“你還是沒看開。”


    七郎歎道:“師姐啊!我若是什麽都看開,就立地成佛了!那可是你的損失!”


    董月明不知想到了什麽,紅著臉瞪了七郎一眼……昭烈帝麵前,也胡說八道!


    劉備:……不知多少代的外孫女,我啥也沒聽到,你們繼續~~


    七郎見董月明難得作嬌羞小娘子姿態,想調笑兩句,但顧及這是廟宇、祠堂,還是忍住了。


    不要緊,有話上船再說。


    長江上的波濤洶湧,正適合耳鬢廝磨。


    吃了一頓素齋、添了香火錢,七郎帶著妻兒離開。


    他們在渝州休整幾日。


    渝州刺史親自招待,幫七郎一行安排官船,送他們到碼頭。


    七郎有感於刺史盛情,作了一首《贈渝州刺史》……


    什麽長江濤濤、蜀道巍峨,都不及渝州刺史送我之情。


    這詩誇的渝州刺史眉開眼笑,趙大使這是傾蓋如故啊!


    程務挺等人連聲喝彩,趙大使不愧是文狀元,作詩信手拈來、情真意切。


    本朝重視長江水運,設了水陸轉運使司,負責長江航運的管理。


    《唐律》中對船隻水上航行、船舶安全檢查、舟船停泊與公差……等等都有細致的規定。


    如今七郎站在船頭,置身於寬闊的長江之上,更能感受到“滾滾長江東逝水”的壯闊。


    江上承載旅人的船、貨船來往不歇,都小心地保持著距離。


    微涼的春風拂麵,岸上的峽穀飛速倒退,所謂“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大抵如此。


    “真是天地造化、雄偉壯麗。”七郎由衷地讚歎。


    董月明坐在一旁煮茶,笑問:“不做兩首詩?”


    七郎搖了搖頭……


    李白的《早發白帝城》把長江美景道盡,他沒什麽好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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