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家人的信,就熱鬧得多。


    老爹說,要請親戚們都進京,讓他務必趕迴來一起賀喜;


    母親說,喜兒和正兒都很乖,就是想念爹娘;


    四嫂、六哥、六嫂……每一個人的語氣都那麽生動,仿佛全部笑盈盈地站在他麵前。


    七郎看著,臉上滿滿的笑意,眼睛卻有些濕潤。


    他就要迴家,跟家人團聚了!


    打完一場大仗,經曆了一幕幕的生死,隻想迴到爹娘膝下,跟家人好好吃一頓飯。


    七郎小心翼翼地把家書收好,這些都是他的寶貝。


    他迴到床上,用手臂枕著頭,既高興又感慨:“這一次迴京,恐怕就不會再來。想到要離開遼東這些可愛的人,我竟有些不舍。”


    苦心經營遼東這麽多年,已把他鄉當故鄉。


    董月明豪氣地說:“你的腳步,又豈會為遼東停滯?天下之大,都是建功立業之地!”


    朝廷派來傳旨的禮部陸郎中,跟七郎算是“舊識”。


    兩人是同一科進士。


    陸郎中詩作得好,對七郎得狀元挺不服氣。


    如今多年過去,他已經被七郎的功績砸得心服口服……


    人和人果然是有差距的,先帝慧眼識英才,就應該趙都督做狀元!


    宣讀了讓七郎迴京獻俘的聖旨,陸郎中敬仰地說:“趙都督剿滅東突厥,朝野上下歡欣鼓舞,市井間都流傳著您算無遺策、直搗王庭的英勇戰績!百姓們翹首以盼,期待獻俘。”


    七郎微笑:“陸兄過獎,我也隻是仰仗大唐威名、戰士用命,僥幸立得微末之功罷了。”


    他謙虛,陸郎中可不能當真,接著吹捧了好一會兒。


    當官這些年,早已磨平了年少時的傲氣。


    陸郎中還趕著去平壤宣旨,沒等慶功宴就匆忙離開了。


    慶功宴上,都是自己人。


    明明是慶功宴,想到趙都督此次進京或許不會再迴來,眾人都難免離別的傷感。


    慶功宴,同樣也成了七郎的餞行宴。


    連櫻桃娘子精心編排的歌舞,都無法排解眾人的離愁別緒。


    盧照鄰感慨:“我跟隨都督來遼東,一晃那麽多年,從年輕小夥子到中年人,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


    七郎笑道:“你跟我年紀相仿,你是中年人?我可不承認,咱們年輕著呢!”


    盧照鄰誇張地捂著心口:“誰能跟都督比?您英姿勃發、玉樹臨風,再過幾年咱們走出去,人家都以為我是你長輩。”


    七郎:“……照鄰,你占我便宜?”


    被他們這麽一打岔,離別的傷感淡了一些。


    七郎向眾人敬了一杯酒,認真地交代遼東城的諸項政務。


    他調任後,朝廷會派來一個新的遼東都督。


    但這裏的一切都是他的心血,不嘮叨幾句就是不放心。


    “慈幼莊的經費,商人捐贈的若是不夠,官府撥一筆錢,專款專用。”


    “收養的小孩子長大些,可以安排他們到官辦毛織坊做事,自食其力。”


    “跟草原各族收購羊毛、兔皮的事,還要繼續……”


    屬官們認真聽著,一一記下來。


    這些事,同樣是他們的心血。


    好不容易養好了傷卻瘦了一圈的枯莫離坐在稍遠的角落,靜靜地聽眾人說話。


    等遼東官員都敬了酒,他才舉杯走過來:“趙都督,多謝你讓人送來的旱獺,我和族人都很愛吃。”


    趙都督行軍路上,還能記著給他帶東西,這一份心意,枯莫離不得不感動。


    從趙都督為他吸吮傷口那一刻起,他真正認可了這個“兄長”,卻不會再掛在嘴邊。


    患難見真情,日久見人心……日後有機會,自會報答趙都督的一番心意。


    朝廷給契丹人的封賞很豐厚,撫恤傷亡將士、論功行賞,枯莫離升熊津都督府折衝都尉,領部下監督倭人開礦。


    ……升官是升官了,至於發不發財,要看倭國銀礦的具體情況。


    七郎跟枯莫離碰了碰杯,誠摯地說:“你喜歡就好!你去了倭國,恐怕就吃不到旱獺了。來日你送白銀入京,我們還有相會之日,到時候我請你吃長安美食。”


    “以你的才能,一定能把倭人壓製得服服帖帖,成就一番事業。”


    瘦了一些的好兄弟,比以往更順眼。


    枯莫離心中一動,他本想認命了,就帶著族人在三韓半島開枝散葉。


    可趙都督的話,讓他想到了另一種可能……據說倭國女天皇深閨寂寞?


    新羅王夫的事鬧得沸沸揚揚,枯莫離覺得自己可以嚐試走李承順的路。


    他試探著說:“倭國派了使臣進京,述說挖礦艱辛、倭人紛紛逃進山裏做野人,懇請朝廷寬容。我想說服女天皇,讓她知道朝廷已經仁至義盡,讓她好好配合。”


    七郎哈哈大笑,意味深長地說:“說服?你有這長處,再好不過。想必東海道總管李德謇也會支持你!”


    禍水東引!


    讓枯莫離去禍害倭國正好!


    倭人不是好東西,倭國的礦藏可是好東西!


    七郎身邊的兩頭狼,枯莫離打發去倭國,至於賀魯……先帶迴長安,再作安排。


    理一理整個遼東的局勢,七郎心情舒暢。


    當初和尚師父布局天下,其中之一就是消除遼東的隱患,他算是圓滿完成任務了?


    心情大好,趙都督滿飲三杯。


    沉浸在大捷喜慶中的遼東百姓,不知道趙都督此次進京獻俘,可能再不會迴來。


    他們津津樂道的,是趙都督封了侯,進京後想必又有封賞!


    “說書的人講漢朝故事,皇帝賞賜有功的將軍,都是一車車的金餅!”


    “真的?那幾輩子也花不完啊!真羨慕啊……”


    “賞多少都是應該的!趙都督滅了東突厥,我們再也不怕騎兵來襲了!”


    “我家又捉了兩頭小豬迴來養,等趙都督從長安迴來,送給他!”


    市井間熱鬧紛紛,董月明低調地處置了各處產業,收拾好都督府的東西。


    七郎帶著賀魯去了馬場。


    他摸著一匹小黑馬,慷慨地說:“之前送你的寶馬,被特吉劫了。這是小黑生的,烏溜溜很是神駿,補償給你。”


    “我會好好照顧它,叫什麽名字?”賀魯愛惜地看著小馬。


    七郎說:“還沒起名呢!要不就叫小小黑?”


    賀魯搖了搖頭:“……叫烏雲吧!”


    七郎總覺得賀魯看自己的眼神有一絲鄙視……講道理,“烏雲”也好不到哪裏去啊!


    小小黑多樸實?以後再有一匹,就叫小二黑~~


    一切就緒,七郎拒絕了屬官們出城相送,跟李思文一起率有功將士,押送俘虜迴長安。


    人生就是一場場離別,何必相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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