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漸漸籠罩在夜幕之中,達官貴人居住的坊中,一盞盞燈火亮了起來;


    平康坊裏,暗香浮動,絲竹纏綿……又是一片盛世不夜天。


    皇孫李象,拿出了他精心編織的圍巾。


    先太子妃蘇氏潛心禮佛,對所有的事都不甚在意。


    ……如今世道,寡婦二嫁、三嫁都很正常,但皇妃再嫁就難了。


    好在遠離權力旋渦,倒也清靜。


    李象恭恭敬敬地拿出圍巾,“雖然夏日不合用,但是我親手織的,希望母妃喜歡。”


    嫡母就是母妃,蘇氏對李象一直很好。


    蘇氏詫異地接過,平靜的心起了波瀾。


    不是織得不好,而是織得太好……可,這是皇孫啊!又不是尚服局女官!


    她深深地感覺到,兒子去了一趟遼東,又長歪了些。


    蘇氏歎氣:“我很喜歡。你說去遼東跟趙全長見識,都學了什麽?”


    李象興致勃勃地說:“我學會了編織圍巾!還去了北邊大湖捕魚,知道魚肉火鍋怎麽做;在突厥人的榷場,懂得分辨熏羊的好壞……”


    他說起“吃喝玩樂一條龍”,各種燒烤、海鮮做法如數家珍;還學會了好些博戲,不賭錢,輸的人隻是作詩……


    蘇氏聽得,險些一口氣提不上來。


    趙全把好好的皇長孫,教成了一個紈絝子弟!


    但聽著聽著,她的神色漸漸平靜……也許這就是趙全的意思?


    以象兒的身份,做一個紈絝子弟也沒什麽不好。


    李象說完一路見聞,赧然道:“我還給皇妹編了一條圍巾,又覺得太大了,先送給趙盈吧!”


    蘇氏知道趙盈,李象常出入趙家,也提起過很有分量的趙豬崽。


    她看著李象的神色,微笑:“你也是有心了。”


    李象的臉更紅,低著頭說:“是給皇妹的,主要是大小不合適。”


    蘇氏歎氣……兒大不中留啊!圍巾大一點小一點有什麽要緊!


    “既然如此,還是先給你皇妹,大一點她也不介意。”


    李象:“……我織一條小的給皇妹。”


    蘇氏無奈:“還想著編織呢!你休息幾日,見過你皇祖父,就老老實實讀書!”


    李象想到要去上學,笑容僵住了。


    失學兒童快樂多!!


    見李象耷拉著腦袋走了,蘇氏想了想……趙家門第雖低了些,趙全此人卻是前途無量,人不在長安,長安處處是他的傳說。


    但趙家以後能走到哪一步,還得看新君是否重用。


    太子李治這幾日在弘福寺聽玄奘法師講經。


    太子妃王氏跟蕭良娣明爭暗鬥,他有些心煩,出來躲一躲。


    但他並不迷信佛學。


    和尚中也有騙子,想想那個自稱活了幾百年的“天竺高僧”。


    當初陛下若服了“高僧”的長生藥,如今說不定去見老君了。


    總之,擇其善者而從之,其不善者而改之。


    太子在弘福寺呆了兩日,想著家中應該偃旗息鼓了,才迴了宮……慈惠禪師迴益州文殊院了,否則他會去見一見。


    迴宮後不久,皇帝召他過去,說是皇孫李象進宮。


    這大侄子……太子笑了笑,換了一套衣服出門。


    他對李象沒有什麽惡意。


    ……曆史上的高宗李治對同母所出的姐妹、侄子侄女們是真的寬厚。


    至於異母兄弟姐妹,那很抱歉,殺的就是你。


    太子進來,李象連忙站起,恭敬地給這位九叔行禮。


    年幼的事他已記得不太清楚,隻恍惚記得,父王在世時跟九叔關係不錯,九叔似乎還抱過他。


    如今時過境遷,他也要學會討九叔喜歡。


    皇帝擺了擺手,對太子笑道:“你看看象兒親手織的圍巾……秋冬用想必很溫暖。”


    內侍小步上前,呈上圍巾。


    李象乖巧笑道:“趙全讓人教草原上的人編織,我覺得有趣也跟著學。”


    這份禮物太出乎意料,大侄子竟然學起這些女眷的手藝!


    心思轉了轉,太子笑著說:“編得很不錯,趙全也會嗎?”


    李象驕傲地說:“這一項我比趙全厲害!他就怎麽都學不會!不過他烤肉比我厲害……”


    說起一路的見聞,又是滔滔不絕……重點說了“羊吃人”的計劃。


    皇帝和太子目光一碰,神色鄭重。


    這是一個毒計,也是一個陽謀。


    能想出如此計謀的趙全,可稱“毒士”。


    “毒”的背後,卻是邊疆的百年安定,又是大慈悲。


    “果然不愧是禪師高徒,朕任他為遼東都督,是選對人了!”皇帝爽朗笑道。


    李象立刻說:“皇祖父眼光最好了!九叔眼光也好,趙全最早是您提拔的!”


    太子微笑:“你眼光也好,聽說你喊他‘先生’。”


    李象露出孩子般不好意思的笑容,“趙先生講故事有趣,能讓我安眠。”


    皇家父子、祖孫互相吹捧,卻又在讚賞同一個人。


    周圍的內侍聽得歎為觀止,悄悄在心裏把“趙全”的名字加重幾筆。


    李象離開後,皇帝招了招手,讓太子坐在自己旁邊,關切地問:“聽說你心神不寧,去弘福寺禮佛了,身體可還好?”


    這可是心愛的兒子,有一點不舒服都心疼的。


    太子孺慕地說:“讓父皇擔心了,我沒什麽事,就是想起母後,過去聽幾卷經。”


    說起已逝的皇後,皇帝又是一陣悵惘:“朕近來也常夢見你母後,想讓慈惠禪師解夢,他又離開了京城。朝中有大臣提議泰山封禪,朕沒這個心思,你日後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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