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史令李淳風的府上,這位中年道長一身道袍,屋內點著燈,腳踏七星步,念念有詞……他終於還是決定盡自己的努力。


    小道童托著一盞燈侍立在旁,覺得師父跳得挺好看的,就是不知道在做什麽。


    這狂風暴雨的不睡覺,來這裏點燈跳舞?


    弘福寺中,慈惠禪師坐在佛前,撥動著手中的念珠,默默誦經,腦海中迴憶起過往的一幕幕……


    少年時,跟隨阿英南征北戰,看著阿英從少年晉王成為一國之君。


    他終於放心出家,一心向佛,以為楊家江山,從此千秋萬代。


    可最後,也眼睜睜看著一代雄主走向窮途末路,他千裏奔波,隻來得及給阿英收殮。


    在李世民身上,他看到了阿英的影子。救不了阿英,他不能再看著李家江山遭遇浩劫。


    多年來殫精竭慮、四方布局,隻想讓這太平盛世更長久些……


    人,真的能戰勝上天嗎?


    另一處禪房,玄奘法師念了聲“阿彌陀佛”,慈惠師兄的道,是入世之道,和他的不一樣。


    所有人心心念念的,都在皇宮之中。


    太子侍立在皇帝的榻前,雙手下意識地握成拳頭,緊張地看著孫思邈。


    父皇昨日都還好好的,今日突然就上吐下瀉,吃進去的東西還沒有吐得快,人一下子就憔悴虛弱。


    他心中惶惶不安,真心地為父皇祈禱。


    縱有千般心思,他也是一個剛剛弱冠的年輕人。


    殿中燈火昏黃,似乎過了很久,孫思邈才說:“陛下情誌失調,以致脾虛濕熱、邪氣滯留……如今當先止吐、止泄,再正陽氣、以補氣血。”


    太子連忙說:“請道長開藥!”


    孫思邈點點頭,一邊寫下藥方,一邊用藥草給皇帝灸穴位。


    禦醫取了藥來,太子親自在旁邊隔間熬藥,武才人幫著扇藥爐……這兩日,皇帝正好召武才人侍奉。


    皇帝最近心情不好,召武才人也不做什麽,就是聽她講一講書中的典故。


    燈火在夜風中明明滅滅,兩人的身影映在帷幔上,幾乎重疊在一起。


    靜默了好半晌,武才人提醒:“藥好了。”


    太子點點頭,端著藥,突然頓住腳步,小聲說:“你先迴宮去休息吧,不必守著。”


    武才人堅定地說:“我要侍奉陛下。”


    太子沒有勉強,端著藥繼續到皇帝的床前。


    雨水落在地上,濺起陣陣漣漪,也如他此時的隱秘的心境……許多心情,不可對人說,也無從對人說。


    少年時就升起的情思,壓抑了許多年,沒有消散,反而如一壇酒,越釀越醇。


    孫思邈的醫術不是瞎吹的,一番灸穴,道長累得滿頭大汗,床上的皇帝氣息卻平穩了許多,沒有再腹瀉和嘔吐。


    過了一會兒,皇帝幽幽轉醒,太子連忙上前,親自給皇帝喂藥。


    皇帝就著太子的手,慢慢喝了一碗藥,終於有了力氣,和藹地說:“宮中那麽多人,如何要你親自侍奉?熬了夜,小心頭疼,快去歇著吧!”


    皇帝就是這樣一個偏心的老父親,對長孫皇後所出的幾個孩子,疼愛到了骨子裏。


    太子說:“父皇,我不累!我在這裏守著,你安心休息。”


    皇帝很欣慰地拍拍太子李治的手。


    一殿的宮女、禦醫,卻是不敢打盹,一直守到天亮。


    帷幕外,武才人站在窗邊,看著雨水漸漸停歇,天色由暗轉明,默默地歎了一口氣……


    不要著急,慢慢來。


    她已經等待了那麽多年,還可以繼續等下去。


    天亮之後,孫思邈再一次灸穴,皇帝出了一身虛汗,精神卻好了很多。


    孫思邈便讓人給皇帝做了糜子湯:“這兩日飲食要清淡些,把身體的濕氣排出去。”


    太子仍然侍候在一旁,給皇帝喂糜子湯。


    皇帝吃了一小碗,便示意太子去休息……見兒子眼圈都黑了,很心疼啊!


    一夜風雨,朝中大臣得知皇帝急病,孫思邈都在宮中守了一夜,第二天紛紛進宮請安。


    太子用涼水洗了把臉,便接見眾臣,告訴他們皇帝的身體已經好轉。


    大臣們都鬆了口氣,開年就星犯太微,老臣接二連三的離世,這預兆實在令人心驚不已!


    如今看來,真命天子得天眷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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