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大郎兄弟迴到家,每人先換了幹的衣裳、灌上一大碗薑湯。


    周氏看著桶裏的魚,高興地說:“兩年沒有起魚塘,魚養得真大,過年走親戚都體麵。”


    她家兒媳婦多,親家也多。


    一條條的活碰亂跳的大魚從桶裏撈出來,放進大水缸裏,嘩啦啦的濺起水花。


    “草魚片成魚片,做水煮魚!”七郎湊在旁邊,“鯉魚就做糖醋鯉魚!”


    “好!”嫂子們答應。


    胡英子又說:“我聽人說城裏人愛吃生魚片,我的刀法好,給你們片一條吃。”


    “不好!”七郎連忙說,“生魚片有蟲子!”


    說起吃的,他就頭頭是道!


    “好!好!我們七郎是讀書人,吃都比別人會吃!”趙四郎拿出一個大鱉,笑道:“我逮到這個大家夥,你看怎麽吃?”


    隻要是肉,鄉下人沒有不喜歡的。


    七郎挺驕傲的,會吃是福氣啊!沒錢吃啥?


    “先用溫水刺激大鱉排尿,然後再宰殺。我們家有調料,就做甲魚燉雞。“


    三言兩語,把這隻大鱉安排得明明白白。


    ”好!都聽七郎的。“哥哥們異口同聲。


    七郎幸福地笑了……做幺弟的感覺真好!


    他有六個哥哥,雖然都不像劉大郎那麽會讀書,不像蕭太守那麽貴氣,也不像圓通懂得多……


    但他們都很疼愛他!


    起了魚塘,年就更近了。


    家家戶戶進入忙碌而喜慶的年節準備中……殺年豬、做豆腐、炸麵果子、曬被褥,忙忙碌碌的直到年三十。


    這種忙碌是喜悅的,因為窮就沒啥可做的,忙不起來。


    趙四郎和胡英子尤其忙,除了自家殺年豬,他們還去幫別人殺豬。


    ……胡英子負責殺,趙四郎負責遞刀。


    豬的嗷嗷叫,似乎也成了一種樂章。


    七郎家也殺了一頭年豬,大塊大塊的肉一盆盆的裝著,用鹽和醬醃著。


    年貨很能反映一個家庭的境況。


    像劉家和董家,殺豬宰羊,從城裏買迴一籠籠的雞鴨鵝,廚房裏日日飄著香;


    像七郎家這樣的,就是自家養的豬和雞,村裏分的魚,菜園裏有啥菜就吃啥;


    再差一點的,自家不殺豬,從集市裏割兩斤肉、燉一鍋蘿卜就是年夜飯;


    最差的,肉沫都沒有,要不是村裏分了魚,就隻能去聞別人家的肉味了……


    趙大郎兄弟小的時候,家裏是最差的;等前麵三個兄弟長大了,家裏成了倒數第二等……這才一兩年的時間,又上升了一等。


    這日子過得,就讓人充滿了希望。


    年夜飯時,趙老漢照例給幾個成丁的大兒子倒了一碗花椒酒,說道:“來!祝我們家天天有肉吃、年年有肉吃!”


    趙大郎說:“還祝幺弟當上大官!”


    趙二郎說:“祝我們家掙好多好多的錢!”


    兄弟們一人一句,最後七郎端著糖水說:“祝天下太平、盛世永存、國泰民安!”


    家裏人全都愣了愣,趙四郎笑道:“還是我們幺弟說話好聽!”


    趙老漢正色道:“這是實話,天下太平我們百姓才有好日子。你們年輕的沒經曆過,服徭役可怕?服兵役更可怕呢!”


    趙老漢說起年輕時服兵役的事,說起那些一起出去卻再也沒迴家的鄉鄰們……


    本朝的兵製是府兵製,和分田地的均田製相結合。


    府兵執役分征、防兩種,“征”是臨時征調、“防”是固定上防。


    像老趙家這樣的農戶,按照均田製可以分得永業田。但隻要官府征調,永業田的農戶就有義務服兵役。


    通常情況下,服兵役最長不超過三年,太長會造成士兵逃亡。除了親自服兵役外,還可以“輸資代番”,既花錢讓人替兵役。


    但遇到戰事,就保不準多少年了,一去不迴頭的也多得是。


    杜甫《兵車行》描寫“耶娘妻子走相送,塵埃不見鹹陽橋。”、“生女猶得嫁比鄰,生男埋沒隨百草。”


    “你們啊,是要珍惜現在的日子。”趙老漢歎息,“七郎說得好,祝天下太平,永遠別打仗!”


    他家那麽多兒子,一旦征兵……想到都怕。


    周氏笑道:“喝酒、吃肉!不想這些!”


    老頭子真是的,大過年的說兵役,多不吉利!


    七郎也笑道:“皇帝英明神武,我們不用擔心害怕!”


    他很慶幸,自己生活在這個朝代最鼎盛的時候。


    過年的時候要走親戚,二嫂孫氏月份大了,孫家是獵戶,住在西邊的山裏,路不好走,趙二郎一家留在家裏沒出門。


    趙大郎、趙三郎和四郎都陪妻兒走嶽家,趙老漢、周氏帶著五郎、六郎、七郎迴杏花村的老外婆家。


    令他們驚訝的是,大舅母賀氏今年沒躲出去,而是笑盈盈地招待他們。


    “老大一家帶孩子迴嶽家了,我知道他姑母一家迴來,特意帶阿寶在家裏等著呢!”賀氏的目光在趙家人身上劃過,看到周氏身上穿的新襖子、頭上戴的閃亮亮銀簪子,掩飾不住的羨慕。


    大過年的,周氏當然也不會說不好的話,她也客氣地說:“要辛苦嫂子招唿了!來~五郎、六郎、七郎給舅舅、舅母拜年!”


    趙五郎、六郎、七郎笑嗬嗬地給外祖母、大舅舅、石頭舅舅拜年,收獲了一圈的壓歲錢,又向賀氏拜年。


    賀氏笑容僵硬地給他們發壓歲錢,心中不停念叨……虧啦!虧啦!


    但想到今天還有正事,她勉強維持住笑意,收了趙家送來的年禮,還客氣了幾句,去廚房忙碌。


    周氏也去廚房幫著做菜。


    賀氏一邊忙碌,一邊說:“他姑,你們家現在可闊氣了,這身上穿的戴的,比城裏大戶人家也不差什麽。五裏三村的,都知道老趙家發家了,太守一車車禮物往你們家送……你也帶挈帶挈周家,看顧看顧你侄子。”


    周氏笑道:“不是給了辣椒種子了嗎?開春了,把辣椒種上,也能掙一筆錢了。”


    賀氏唉聲歎氣:“今年種辣椒的多了,賣不賣得起價還難說呢。就算賣得起,也是個種地的。他姑,阿貴都當爹了,我家阿寶還沒著落。媒人說了,要娶城裏女郎,阿寶要在城裏有宅子、有鋪子,你好歹幫一幫。”


    這就獅子大開口了!


    趙家兒子那麽多,自家兒子都沒宅子鋪子,給侄子買?讓兒子們怎麽想?


    “大嫂,做人還是腳踏實地的好。”周氏委婉地說。


    賀氏惱怒:“我家阿寶哪裏不好?人家看得上石頭卻沒看上他,不是因為他沒鋪子?他姑,你幫就幫,幫不了別說風涼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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