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大柱等人這才站了起來。


    「六丫,你來見我們,怎麽六皇子也跟來了?」柔娘往那邊看了一眼,小聲跟女兒說話。


    「他中午吃多了,出來散散消食。」秦艽胡亂找了個借口,總不能跟家裏人說這個人是個黏人精。


    「那你就是給他當宮女,他對你咋樣?飯能吃飽不,挨不挨打?」


    「爹,你看二妹都吃胖了,飯肯定能吃飽。」秦寬打斷秦大柱喋喋不休的問題。


    「殿下對我還行吧。」


    就是還行?


    端坐在肩輿上,芝蘭玉樹,龍姿鳳章,遠看近看都是畫兒,吃多了出來消食的六皇子殿下,臉黑了一個度。


    「那你在宮裏過得好不好?」


    「姐,我聽爹說宮裏吃人哩。」秦小樹說。


    秦艽幹笑:「沒有那麽誇張。」


    「都是爹說的,爹說宮裏的貴人動不動就把宮女打死了。」七丫插了一句道。


    「你要是過得不好,別瞞著爹娘。都是娘不好,當初被嚇傻了,也沒攔著你阿奶。」柔娘說著又哭了起來。


    秦艽最頭痛她娘哭,她娘一哭,她就想跑。


    「娘,你別哭了,我在宮裏真的過得還不錯,也沒啥人欺負我。好了,別說這個了,你們怎麽跑來長安了?」


    之後經過秦家人你一言我一語,秦艽也算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


    聽說因為她,爹和阿小叔叔撕破臉把家都給分了,說不感動肯定是假的。做了那個夢以後,偶爾靜下來一個人,秦艽總會覺得自己特別滄桑,可就在這一刻,這個與平時相比,還是那麽平凡無奇的日子裏,她才發現自己原來還是有家人的,那種在宮裏待久了,徹骨的冰寒,似乎都是她的幻覺。


    不過這一次她沒有哭,而是一直笑著。


    「那你們打算怎麽辦?還迴去嗎,還是留在長安?」


    「爹說反正分家了,咱家什麽東西都沒了,在哪兒都一樣,就留在這兒等姐你出宮。」


    「長安比家裏熱鬧多了,就是花銷大,不過咱家現在都在掙錢,也足夠花銷了。」


    經過家人的解釋,秦艽這才知道,自打來到長安以後,他爹就在當苦力,雖是辛苦了點,但比以前當鏢師賺多了,每天還能迴家見到媳婦孩子,不像以前那樣一出門就是幾個月。而她娘帶著七丫,從繡坊裏找點縫縫補補繡花的活兒,柔娘女工不錯,以前在村子裏,也沒少從鎮上接繡活兒迴來做。


    至於她大哥秦寬,找了家酒樓當跑堂。長安城的百姓富裕,有錢的貴人多,他每月除了一份工錢,還能得不少賞,加起來也是很大一筆錢,所以一家人雖是辛苦了點兒,但日子過得並不比在家裏差。


    至少一家人齊齊整整,柔娘不用常年見不到丈夫,也不用受婆婆和妯娌的氣,七丫和小樹也不用受叔叔家孩子們的欺負。


    「我還攢了些月銀,平時也用不到,等會我迴去拿來給你們。爹,你以後有事就初二來這裏找我,我現在六殿下的紫雲閣當差,一準能找到。」


    「你的銀子放在你手裏,不用給我們,爹聽那些小內侍說了,宮裏要用銀子的地方多,爹有這一把子力氣,怎麽都不會讓家裏吃不上飯。行了,知道你還好,爹就放心了,六殿下還在那兒等你,我們就不耽誤你時間,你去和大成說說話,這次爹能帶著一家人來長安,多虧了大成幫忙。」


    秦艽沒想到前一刻還在想李大成,後一刻這個人就出現在自己眼前,難道說這就是天意?


    來到那個黝黑的青年麵前,秦艽忠心感謝:「大成哥,謝謝你。」


    「六丫,你別謝我,這都是我應該做的。秦叔教我本事,讓我不用在鄉下種田過日子,出去也見了不少市麵,如今秦叔碰見了事,我總該能幫一把是一把。」


    「不管怎麽樣,還是謝謝你。」


    李大成不敢抬頭去看秦艽,總覺得記憶中那個活潑卻兇巴巴的女孩,一下子變得不敢認了,隻有秦艽笑的時候,還能看出幾分以前的樣子。


    這時,秦大柱突然想到什麽,把秦艽叫去了一邊。


    「大成這孩子是爹看著長大的,為人品行都放心,你也看得出他對你是有意的,你若是願意,下次爹再來你給個信,也好讓他安心,爹也安心。」


    「爹,我出宮還得很多年,怎麽好耽誤大成哥?」


    「你不是說那六皇子對你還不錯,我看他麵相似乎挺好說話,你跟他求一求,早點放你出宮?對一個皇子來說,放個宮女出宮應該不是難事吧。」


    總體來說,秦大柱雖是個小地方的鏢師,走的鏢都是近處,但到底比一般的平頭百姓還是多幾分見識的,不然他也不能帶著一家老小摸到長安來。


    「這……」秦艽猶豫了一下,道:「爹,這件事讓我考慮考慮行不?而且六殿下那裏也得去說,還不知他能不能同意。」


    「反正爹說了,你放在心上。」


    秦艽點點頭,又和家人說了幾句話,就往迴走了。


    至於另一邊,耳朵格外比一般人靈敏的宮懌,將這邊的對話聽了個十成十,聽見那秦艽的爹說自己看麵相很好說話,他會讓他們知道,他一點都不好說話。


    想出宮嫁大成哥,別說門了,窗子都沒有!


    迴去的路上,秦艽一掃之前的低迷,心情很不錯。


    至於肩輿上的宮懌,雖然嘴角帶笑,但明顯看得出有些不高興。


    路走到一半,秦艽才發現這個問題:「殿下,你怎麽了?」


    「沒什麽,隻是我沒想到小艽的家人這麽好,竟然能不遠千裏找了來。」


    「我也沒想到,我以為……」以為他們不要我了。


    親娘的軟弱,愚孝的父親,唯一能有點主見的大哥又不在家。秦艽知道因為自己從小是個皮猴,家裏人都有些不太喜歡她,可真當遠離家人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才明白自己有多無助。


    在那個夢裏,每個月初二的探親日,她也曾做過夢有人來找她,說她家裏人來看她了,可一次又一次的落空,一次又一次的失望,漸漸她就不再去想了。


    她想,家裏那麽多孩子,爹娘也許會傷心,但就那麽一會兒,阿奶那麽難纏,又會拿捏她爹,她爹就算生氣,可能也就一時的。她的離開不會影響家裏的生活,就好像當初大姐出嫁,她覺得天都要塌了,可日出日落一天又一天,似乎也沒有什麽。


    她從來沒有想到,原來在不知道的地方裏,家人還做了這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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