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如深這才迴過神, 忙撐起身來見禮, “臣, 參見陛下……”他身上隻著了件輕薄的小衣,起身間襟口垂落下來,一片玲瓏霜白一覽無餘。


    李無廷眼皮飛快地耷下, “免禮。”


    寧如深趴在枕上,正對著李無廷。


    剛剛耿硯來時嚷得他耳朵痛,又隻站在他側麵, 他還沒注意


    這會兒麵對李無廷,他後知後覺扯了下身後的薄被, 絲滑的被麵鬆鬆攏在他肩頭。


    寧如深拉好被子看去,“陛下怎麽來了?”


    李無廷這才將目光重新移迴, “聽說寧卿重傷, 還不吃藥。朕來見識見識, 看寧卿是如何自愈。”


    “……”拾一, 你很好。


    寧如深輕輕狡辯, “是‘先’不吃。”


    “那過了這麽長時間,也該吃了。”李無廷不信他的鬼話,側目瞥見床頭靜置的藥碗,吩咐道,“去把藥熱上。”


    杏蘭立馬端著藥碗下去了,“是!”


    寧如深,“……”


    藥很快熱好,重新端迴來。


    寧如深眼看著杏蘭端著那黑黝黝的一碗走過來,沒忍住抖了下。仗著床頭還坐著李無廷,直往人身後躲。


    他滿眼抗拒地朝杏蘭搖頭:


    紅花,小橋,老婆婆!


    杏蘭一時手足無措,“大人……”


    正猶豫著,一隻手忽然伸來將碗端走。


    寧如深:?


    李無廷端著藥碗,低眼看向他,“往哪兒躥?”


    被無情點破的寧如深:。


    李無廷,“怎麽,朕親手給寧卿端著,寧卿也不喝?”


    旁邊德全立馬笑著打圓場,“哎喲~寧大人這一動不動的,是在心裏謝謝陛下呢!”


    寧如深:……我謝謝你們一大家子了。


    熱騰騰的藥碗靜擱在眼前。


    頭頂還落下李無廷好整以暇的視線。


    寧如深醞釀了下,隨即攥緊枕頭,視死如歸地湊了個腦袋過去,含住碗沿小口咕嘟……


    幾步外,耿硯嚇了一跳!


    陛下說“端”,你還真敢讓人端著往上湊!


    他心驚膽戰地偷瞟了一眼。


    卻見端碗的人似乎並未介意


    李無廷垂著眼睫看人喝藥,端藥的手很穩,甚至體察地配合著寧如深喝藥的速度微微抬手。


    趴在枕上的人乖乖湊在他手邊喝藥。


    恍惚間,李無廷竟覺得自己像在喂貓。


    熱過的藥湯苦味更濃。


    寧如深咕嘟喝了幾口,感覺酸苦味直衝天靈蓋,又隱隱看到了老婆婆在朝他招手……


    他睫毛顫了下,沒忍住拿舌頭頂開碗沿,偏過頭緩氣,“苦…陛下,苦……”


    李無廷端著碗,“一口氣喝完,不然更苦。”


    寧如深喉頭咽了咽,淚眼婆娑地朝人望去,對上那張鐵麵無私的臉,又深吸一口氣湊上碗沿把剩下的藥喝完了。


    …


    一碗藥終於苦大仇深地喝完。


    杏蘭端走藥碗。


    鑒於聖上還在跟前,她不好拿水讓寧如深漱口,隻能拿了點蜜餞來,“大人請用。”


    寧如深淚汪汪地接過:


    太好了,要拿舌頭去舔!


    在他含住蜜餞迴魂的這小片刻,李無廷坐在他跟前,拿手絹細細擦過指尖沾到的藥汁。


    “怎麽撞到的,馬跑來不知道躲?”


    “臣,就是躲的時候撞到推車了。”


    “……”


    李無廷默然地看向他。


    寧如深想到那口百家飯,又試探開口,“陛下,是庾家。”


    “嗯。”李無廷不輕不重地應道,“寧卿覺得,該當如何?”


    寧如深心說我要知道還問你什麽。


    他對上李無廷那深長的目光,頓了頓,眼底緩緩升起社會主義的光芒,“自然是,依法治國。”


    “……”


    跟前似落下一聲輕嗬。


    隨即李無廷起身,“寧卿好好喝藥,朕迴去了。”


    “?”寧如深探頭,“臣恭送陛下。”


    一屋子的人也忙躬身送行。


    李無廷嗯了聲,轉身時又看了眼在貼在床尾靜如鵪鶉的耿硯,收迴目光抬步出了屋門。


    


    翌日早朝。


    便有朝臣參庾家子當街縱馬、驚擾百姓,庾家掌管東城兵馬司瀆職。


    聖上厲色,令錦衣衛落實查辦。


    有敏銳者察覺今日寧大人沒來上朝,又想到寧府似乎就在東城兵馬司附近,心中頓時明悟了幾分。


    …


    朝中形勢暗自起了些波瀾。


    而寧如深窩在家裏養傷,曬曬太陽賞賞花,過得歲月靜好,與世無爭。


    他腰傷雖然當時看著駭人,但沒有傷筋動骨。


    在家養了兩天就已經能起身走動。


    嚴敏給人在院子裏搬了張靠椅,寧如深便躺在上麵喝茶看書。


    午後日光明媚,在他躺得都快要睡著的時候,小廝元柳忽然來報:


    “大人,庾府老爺上門求見。”


    寧如深眯著眼迷迷糊糊,“迂腐的都打發走,機靈的可以放進來。”


    “……”元柳,“一魚~庾,撞您的那個。”


    寧如深就把眼睛睜開了,“?”


    片刻之後,元柳領著庾勵鋒父子走進主院。


    庾勵鋒看著五十來歲,行來間神色倉惶。身後還跟著一名華服青年,正是那天當街縱馬之人,年紀二十出頭,滿臉的不情願。


    見到寧如深,庾勵鋒忙道,“寧大人,老朽帶著不孝子來賠罪了!”


    身後庾迢抿了下嘴,“寧大人。”


    寧如深懶懶躺著,掃過兩人神色。


    庾勵鋒又急慌慌告罪了一通,讓隨從將賠禮奉上,“小子無狀,衝撞了大人。還請寧大人看在老朽的麵上,同陛下求個情!”


    一旁的嚴敏立馬不客氣地將賠禮接走。


    摧殘費,拿了。


    寧如深隱晦地朝他投去讚賞的一瞥,隨即看向庾家父子,“庾大人言重,不孝…令郎驚擾的是百姓,怎麽來找我同陛下求情?”


    庾勵鋒頓時被噎得無話。


    倒是庾迢聞言忍不住變了臉,“爹,何必這麽低聲下氣?本來也不是我撞的,與其來求他,還不如去找其他幾家”


    “住口!”庾勵鋒色變,喝住了他。


    庾迢不服氣地憋下話頭。


    寧如深瞧著他這副模樣,不由想起昨天從拾一那裏問來的話:


    大承的五城兵馬司在以前都是由宮中妃嬪的父兄、族人任職,俗稱關係戶。


    一些妃嬪得寵,世族權勢強大。


    在這種環境下長大的世家子,到現在還當是先帝時期,依舊活得肆無忌憚、飛揚跋扈。


    一群蠹二代,沒什麽好說的。


    寧如深犯困地打了個哈欠,“看樣子庾大人門道還多,我幫不上忙。元柳,送客。”


    “是,兩位慢走不送!”元柳抬手。


    庾勵鋒氣急,恨鐵不成鋼地帶著庾迢走了。


    


    打發掉庾家父子,接下來兩天就清靜了許多。


    寧如深躺了幾天,腰傷已經恢複得差不多了。隻是出於能擺就擺的心態,依舊攤得像個貓餅,在院子裏曬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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