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聽隱匿在黑暗中,不出聲。 許寄等了一會,“你想一個人靜靜嗎?那我先走了。” “你故意的!”黎聽猛地吼,在寂靜的夜裏仿佛一聲驚雷,他聲線有些顫,“你故意那樣說的,是不是。” 許寄一步一步走近,月光照耀進來,無限拉長影子,他站在黎聽麵前,然後緩緩單膝蹲下。 他伸手握住對方的後頸,卻一下子忘了上麵有疤,那粗糙不平的觸感讓他一頓,甚至有點嚇到,因為沒想過會是這麽深的傷口。 但他沒有鬆開手,而是慢慢摩挲著,沿著凸起的邊緣一寸一寸地摸過去。 “黎聽,”許寄低聲道,“你可以對別人撒謊,但對我不行。” 黎聽第一次讓別人摸他脖子上的疤,他盡力忍著拂開許寄手的衝動,垂著眼瞼一言不發。 許寄拇指卡住對方的下巴,手上微微施力,迫使對方抬頭,兩人對視。 黎聽泛紅的眼睛裏倒映著那一張俊朗強勢的臉。 許寄一字一頓地說:“要麽永遠對我坦誠,要麽永遠不要再見。” 第45章 “和好+1。” 窗外傳來引擎聲,一輛車開進創意園,一束強烈的白光在工作室晃了一圈,短暫地照亮了兩個人的臉,然後再次融於黑暗。 黎聽重新垂下眼,他輕聲說:“我不要和好了。” 許寄仍然保持著單膝半蹲、右手抓著對方後頸的姿勢,他聞言愣住了,盯著黎聽的瞳孔在月光下微微放大,他似乎從沒想過是這個迴答,哪怕一絲的可能性。 事情的發展脫離了他的控製,在這之前,他一直認為,主動權完完全全地掌握在他手裏。 “我現在生氣了,”黎聽偏過頭,看著許寄身後的地板,“現在不想和好。” 許寄沒出聲,連續兩個“現在”,他好像有點懂了。 “還有,”黎聽拂開許寄的手,冷硬道,“別摸我。” 許寄的手在大腿旁晃了幾下,他站起來,看到一根長發黏在黎聽的鎖骨上。 黎聽見對方站起來,睫毛顫了下,但依舊一動不動,不肯看過去,就算他知道氣頭過後,自己會後悔,可他現在就是不想。 他以為許寄會直接離開,但沒想到,後者突然抓過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腰上,道:“那給你摸迴來?” 今天殺青,所以許寄同他一樣穿了件白襯衫,隻是他的襯衫是棉麻的料子,整體也休閑。 許寄就真的是西裝搭配了,下身西裝黑褲,襯衫束進褲腰裏,顯得腿又直,腰又細。 而黎聽的手,現在就放在他盯了一天的腰上,襯衫薄薄一層,勾勒出完美的腰線,甚至能摸到掌心下的體溫與肌肉的柔韌。 許寄感覺黎聽的手在上邊滑了幾下,貼著腰線來迴撫摸,他忍著癢,也忍著顫栗。 “呃!”忽然,一股劇烈的痛意突襲,劈裏啪啦地占據了他的大腦,他猛地弓下腰,額頭狠狠地磕到了黎聽堅硬的肩膀上。 黎聽竟然掐他!不是輕輕的,是使了勁的! 黎聽下手的那一刻心就“咯噔”一聲,糟糕,他沒控製好力度,大力過了頭。 痛意不是隻那一瞬,它是連綿不斷的,一波又一波地衝擊著理智,許寄的生理淚水硬生生地被掐了出來,他痛苦地躬著身體,一手摁著自己的腰側,一手扶著黎聽的手臂。 黎聽也慌了神,主要是他那時生氣得有些咬牙切齒,真的太用力了,他拉住許寄的襯衫往上抽,想看看裏邊是不是直接被他擰青了。 “嘶!等!”哪知許寄又是喊痛,嚇得黎聽連忙鬆手。 隻見許寄微微分開腿站著,現在除了腰疼,大腿也疼了,他倒吸著冷氣,解釋道,“……有襯衫夾。” 黎聽一愣,伸手去摸,右腿的襯衫夾安然無恙地呆著,而剛剛被他扯過的左邊,襯衫夾都快往上跑了兩個手指位,勒得大腿肉凸起一個柔軟的弧度。 許寄穿襯衫會習慣性地戴襯衫夾,27年來,這還是他第一次被人扯襯衫。 他撐著黎聽的肩膀,閉了閉眼,特別是襯衫夾要脫掉褲子才能調整,還有,自己腰上是不是什麽筋被黎聽擰斷了,怎麽到現在還抽抽著疼? “你脫了我看看?”黎聽低聲說。 許寄看了對方幾秒,冷笑一聲,“又沒和好,為什麽要給你看。” 黎聽抬頭問他,“和好了就能看了?” 事實證明,不能。 許寄打開隔間門,襯衫下擺拿了出來不再束著,他把襯衫夾摘了塞進褲袋裏。 黎聽明顯看著有些遺憾。 經曆了剛剛一係列的荒唐事,兩人之間的氛圍早沒了一開始的僵硬,但也並沒有好轉。 許寄率先開口:“對不起,當時我說的是過分了,但真的是急事,沒騙你。” 黎聽沒出聲。 耗了一會,許寄想幹脆等黎聽消氣了再好好談吧,便道:“你迴去睡覺吧,我也迴家了。” 黎聽驀地道:“你想要和好也不是不行。” 到底是誰想和好?不過許寄也沒有反駁,“嗯。” “你對我提了要求,”黎聽和他對視,“我也要提要求。” 許寄聞言挑了下眉,同意了,“可以。” 黎聽學著他一字一頓道:“你不能再扔下我,一次都不行,我討厭這種感覺。” 他都記著,滑雪的那半個月獨自練習,看著許寄越滑越遠,在飯堂被扔下,還有下午為了紀馳。 “好,”許寄答應得很快,“但我能問為什麽你很討厭這種感覺嗎?” 一直到剛才,他摸到黎聽後頸,才想起還有這迴事,聯係之前黎家和黎越對黎聽做的事,不難猜到後者小時候肯定過得並不好,但是……不好到什麽程度?那條疤是怎麽來的? 黎聽張了張嘴,似乎有點難以啟齒,又想是不知道從哪開始說。 “不想說也沒關係,”許寄道,“這是你的隱私,不是必須需要坦誠的事情,還有別的要求嗎?” 半晌,黎聽歎了一口氣,“其實沒什麽不可以說的,因為我媽和我外婆吧,她們兩個算是對我好的人,但關於我媽我幾乎想不起來什麽了,甚至連她長什麽樣子都忘了。” 黎聽指了指自己的腦子,“畢竟那時候隻有5歲,我現在隻記得一幕,就是在機場,我媽毅然決然過安檢的背影,哪怕我在後麵哭叫得連工作人員都過來了,她至今沒有迴頭看我一眼。” “我印象深刻,”黎聽笑了笑,“她的行李箱上還綁著一條黃色的絲巾。” 許寄皺眉,這算是對黎聽好的人? “她明明可以帶我走的,”那我就可以過得不那麽辛苦了,黎聽無意識地扣著自己的手心,語氣卻淡然,“但她的外國新男友介意我的存在,她選擇了她的男友。” 許寄安靜地聽著。 “我的外婆,”黎聽像是在迴憶,“她比我媽對我要好,是小時候對我最好的人,她每個周六會過來接我出去玩,那是我最期待的事情,她會帶我去遊樂園,會帶我去海灘撿貝殼,也會帶我吃肯德基和麥當勞。” 許寄聽到這,稍微放鬆了一點,是挺好的。 黎聽垂著眼,慢吞吞地把鬢角的發撩到耳朵後,“有一次她帶我去海洋球池,就是那種商場的室內遊樂場,結果我剛進去沒多久,就被她火急火燎地喊出來了,她看起來很著急,甚至沒有送我迴家,而是叫了一輛車,吩咐司機幾句後,我就被帶走了。黎家在的小區很大,開進去要登記,司機不想弄,就把我在大門口放下了,可我不知道要怎麽迴去,我想起老師說的,走丟了就呆在原地,會有人來找你的。但是沒有,我一直等到了天黑。” “你那時候幾歲?”許寄覺得不可思議,讓一個小孩上陌生的出租車自己迴家? “忘了,”黎聽想了想,“四五年級吧。” 許寄沉默了。 黎聽:“後來我才知道,她的親孫子在畫室上課,老師打電話來說小孩發燒了。” 許寄冷聲道,“你也是她的親孫子。” “嗯?”黎聽側了側頭,“不是的,我是她的親外孫,外孫和孫子是不一樣的。” 許寄想反駁,但在有些老人家眼裏,的確跟自己這邊姓的才是最親的。 “我問過她很多次,我說外婆你不能把我接過去和你一起生活嗎?”黎聽道,“她說黎耀行不讓,我信了。長大了才知道,是因為她的親孫子不喜歡我,而他們又在一起生活,所以我的外婆沒選擇我。” 周圍一片安靜,以至於許寄的聲音聽起來擲地有聲,他說:“抱歉。” 相對於覺得黎聽可憐的情緒,許寄現在更多的是憤怒以及淡淡的悔意,雖然如果再來一次,他仍然會選擇去紀馳那,但至少他會好好解釋。 所以黎聽在知道自己這次選擇紀馳之後該會有多難過?自己呆著的這幾個小時又在想什麽? 他神色認真,保證道:“以後不會了,不會扔下你,你知道的,我說到做到。” 的確,很神奇,如果是其他人做出的保證,黎聽根本不會信,但如果這個人是許寄,他就會很理所當然地深信不疑。 真的很神奇。 黎聽輕聲道:“那我們現在算和好了嗎?” 許寄給予一個肯定的迴答,“嗯。” “那你把衣服撩起來給我看看。”黎聽說。 許寄:“……” 許寄認命地撩開衣服,借著月光,緊致的腹肌線條分明,而白皙的腰側,剛剛被黎聽用力一掐的地方,已經泛了一片青色。 黎聽:“……青了。” 許寄低頭一看,的確。 黎聽仰起臉,握住對方的細腰,發燙的掌心這次沒有一點阻擋地緊貼住,“我給你揉揉?” “不必,我的手法比你專業。”許寄毫不客氣地放下衣服,真的,無論多少次,他發現,黎聽依舊那麽得寸進尺。 兩天後,宣傳片投放。 黎聽想先試試第一天不投錢,看看能有多少播放量,結果得出結論:這個世界還是資本家的世界。 他和李涇幾乎把大部分的錢都扔了進去,終於在晚上的時候上了首頁,播放量和評論數劇增。 除此之外,黎聽並沒有將所有希望寄托在這個宣傳片上,他不知道從網絡的哪個邊邊角角看到一些征集名額的活動。 隻要符合報名資格,他就投資料上去。 終於,在一個星期後,有人聯係了他說想給剛租下來的店麵做玻璃設計裝修,但位於三線城市剛剛開發的一家商場裏,外加他們工作室沒有作品可以參考,所以給到的價格非常低,除去人工、材料、時間成本,可能就賺個一萬的樣子。 許寄坐在他對麵,咬了一口小雞腿,問道:“那你要去嗎?” 黎聽現在中午必跑過來吃飯,他笑起來,眼睛彎出一個漂亮的弧度,篤定道:“當然要去。” 他們現在注重的不應該是錢,而是無限積累能拿得出手的作品與案例。 亦如安時聲所說,當年許寄扛著各種設備跑到山區隻為賺那兩千塊一樣。但其實他說錯了,許寄在乎的不是那兩千塊,而是能夠鍛煉自己的機會以及署名為許寄的作品。